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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一直走进地宫最深处，深处的殿堂里垂着编了金丝的黑纱，在烛火中映出妖异的红光，在层层叠叠的黑纱之后，锁链晃动的细碎声音泄了出来。
顺着锁链的声音前进，穿过弥漫的黑纱，德里克的脚步停住了。一个衰颓的身影靠在墙角，血色的瞳孔褪成浅红，躯壳上裂开许多伤口，漏出朽烂的腐液，宛如从坟墓从爬出的腐尸。
德里克打量他许久，像是认不出对方了。
“不认识我了？”戈尔晃了晃手腕上的链条，抵着墙坐起来一点。他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神袍披散着，在他挪动的时候，露出更多的皮肤，肌理下的肌肉看起来饱满，但是依然裂开着许多伤口，渗着黑色的血。
德里克白色的睫羽半掩着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怪不得我找不到你的气息了，你吞噬了人类。”
当神吞噬人类，躯体就会不可逆转的腐烂，神力也会日渐衰微。
“人类的灵魂太脆弱了，我没有别的办法留下他，只有这样。”戈尔双手将头发往后梳理，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了一些，随后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随意靠着，“但也有你的功劳，”他的表情戏谑，“囚禁我的人有你的神赐，我差点以为是你授意。”
德里克不咸不淡地看他，“你应该知道，他是命运选中的人。”他点出问题的关键，“我没办法，只能赐予他神印，而拥有神印的人是我的枷锁，我无法限制他，无法杀死他，他囚禁了你，而你又吞噬了人类。”
“唔，可真是刺激。”戈尔了无生气，恹恹地说：“命运女士这次是看走了眼，还是单纯想报复你？这人不仅不信神，还贪欲过剩，掌控欲过度，你可以终止你的神赐吗？”
德里克凉凉瞟他一眼，“我现在就可以终结，只要我完全离开这里，一切就结束了。但等我再回来你大概已经被更替了。”
“哦，真粗暴，”戈尔一脸无语，“只要你远离这个域，切断联系，然后再死一次，就可以清空你们之间的一切联系。他保留王权，你保留自由，确实什么都解决了。毕竟你又不会真的死去。”
“难道从前你都是这样做的吗？”戈尔有几分意外地看他，顿了一下，调侃道，“我该感谢你反复用死亡向我献祭吗？”
“不用谢。”德里克眯眼，“现在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闻言，戈尔看向德里克，眼底透着无望的死气，“我也不知道了。你能让赛托活过来吗？”
“之前他因疾病死去的时候，我的神赐救过他，可这一次他被人类杀死，我的神赐没办法逆转纷争带来的死亡。”戈尔无奈地笑，“你的生命力有那么多，有什么不太粗暴的办法，可以分一点给我的赛托吗？”
他们权柄的作用正好相反，德里克的“生命”可以逆转纷争带来的死亡，而戈尔的“停滞”可以逆转疾病带来的死亡。
德里克的舌尖舔过下唇，抱着手想了想，偏头看戈尔，浅蓝的眼睛清亮又灵动，“确实有一个。”
“是什么？”戈尔的眼底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
“成为我的信徒，向我俯首。”他俯视着戈尔，嘴里吐出些荒谬的话。
戈尔静了一刻，像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你认真的？怎么可能？我是神啊？我还能……信仰你？”他接连发问。
“当然可以。”德里克认真地看着他，银色的发丝自他肩头滑落，垂散在空气里，发尖闪着莹白的光，像是坠着透亮的露水，“世间一切生命自出生就信仰生命，不信仰生命就无法存活。”
“可以说，你的信徒都是我的信徒，你也一样，这是客观存在的信仰。”德里克说话的样子平静又温和，像是神殿里的神父在传教，轻羽般的声音扫落凡尘，没有人能不相信。
戈尔似乎被说动了，“可我听说你没有信徒。”
德里克笑了笑，“对我来说，这种客观的信仰已经足够了。如果变成主观的信仰，我会被迫为对方分担伤害，类似宫切这样。”
“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不想干涉太多，命运之神已经很不喜欢我了。”德里克摊着手，“但是这次你召唤我了，用“穿越”的权柄作为诱饵，我确实很需要你的这个权柄，我可以自由的去往任何地方。”
戈尔的表情半喜半忧，“成为你的信徒，你可以分担掉我的伤害，但是……赛托呢？”
“如果他愿意信仰我，我也愿意接纳，只是你要先让他出现。”德里克说。
闻言，戈尔沉默了许久，目光中的希望淡去，“可他已经死了，躯壳被我消化，只剩灵魂寄生在我的身体里。”
德里克点头，“所以，你要去死。”
戈尔猛地抬头，不解地看向德里克。
德里克继续说：“你把身体让给他，他掌控你身体，就可以向我祈祷。”
戈尔恸然流泪，德里克以为他是不愿意，可是戈尔却说：“我愿意为他去死。可是，这样我没法再见到他了，我跟他就不能再有未来了吗？”
德里克疑惑地看他，“为什么想要跟他有未来？自然会有别的人更替你。”
“因为我爱他，想要日夜看见他的背影，亲吻他的身体，想把一切都献给他，想倾尽所有留下他，留在我身边。”戈尔痛苦地捂脸，“可人类好脆弱，他们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求求你，德里克，我向你祈求，让我跟他一起活着吧。”戈尔跪在地上，像德里克深深地俯首。
德里克俯视他跪俯的身影，他很疑惑，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神如此卑微，他思索许久之后回答：“我可以回应你的祈求。另一种方法，我不会杀死你，但你从此不能再接收信仰之力，你将衰微至死亡边缘，然后他的灵魂可以醒来。”
“只要他醒来后选择信仰我，我就可以抹消人类戕害导致的死亡。但这样的话，我现在无法给你神印，我们的交易暂时不能完成，我只能将你封印在这里，你将一直在腐烂中衰亡，时间也会很长，你会很痛苦。”
“那……麻烦你多呆一段时间吧。”戈尔伏跪着流泪。
德里克面露不忍，带着犹豫，“他醒来之后，如果不愿意救你，选择主宰你的身体，他就会成为更替你的人，你也会消亡的。”
“他会救我的。”戈尔抬起头，看着他笑，“谢谢你。”
“不必谢我，‘穿越’的权柄稀释了神赐对我的捆绑，我还要谢谢你。”德里克面上浮起一个有些茫然的微笑。
戈尔抬起头，“那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么？您想终结神赐吗？对那个贪婪的皇帝。”
德里克闭上了眼，“你帮不了我，我完成不了神祭，没法提供神祭中的关键道具，无法让某个信徒成为卡谛礼。没有卡谛礼，我的神赐就不能终结，我只能一次次死去，用死摆脱这些贪婪的人。”
“道具？”戈尔若有所思，“现在还有人信仰我，我可以让我的信徒去帮您寻找。”
“那是无法寻找的东西。”德里克摇头，“神赐总是带着咒诅的阴影，就像你的神赐带着虫灾，它反馈到人类身上，而我的阴影永远落在我的身上，它反噬我。”
戈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告别戈尔之后，德里克从地宫离开，他走得悄无声息。他无数次这样安静地离开王庭，但那一天却恰好遇见了塞维尔。
十七岁末的塞维尔。
他们相遇在王庭的走廊，塞维尔以“生日”的名义邀请了他，这是塞维尔第一次邀请他过生日。塞维尔向他开口的时候，他想起海曼每年过生日都会邀请他，虽然他一次没去过。
而塞维尔好像从没邀请过他，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十八岁对于人类来说又是很特别的一年，于是他同意了。
帝国历4年9月13日。见过戈尔三天后的周五，他在晚饭时间出现在莱恩公爵府。
来了他才发现，缪尔、艾绒，还有海曼都不在，只有塞维尔一个人在家，塞维尔的庭院如同往常一样空旷，但更加干净一点。
德里克走进塞维尔的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塞维尔的房间，房间里干净又整洁，但是那种没有温度的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品，也没有明显的生活的痕迹，好似这个房间的主人刚刚收拾好行礼，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德里克在房间绕了一圈，又走到餐桌边，桌上放着晚饭，做得很简约，例汤、沙拉、甜品和主菜看起来都不是莱恩公爵厨房的手笔，倒像是塞维尔自己做的。
他发现塞维尔有些局促不安，迟疑了一下，好奇地笑，“只有我？”
塞维尔缓缓点头，直愣愣看着他，好似怕他说些什么话。
“你做的？”德里克抽了把椅子坐下，“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塞维尔放松下来，没那么不安了，他点了下头，“会一点，可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
“那你一定猜不到，”德里克笑起来，嘴角稍弯，露出些隐隐的得意，“缪尔甚至说我应该不吃饭才对。”
塞维尔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试探着问：“是甜品吗？”
德里克有些意外，抬头看塞维尔，“你怎么知道？”他想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单独跟塞维尔一起吃饭，塞维尔对此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上次公爵府里的晚宴，您一直在吃甜品。”塞维尔很诚实，把桌上的甜品往德里克方向推了过去。
德里克很快想起那次宴会，那次是缪尔把他拉来的，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个干什么的晚宴，但甜点很不错，他吃了很多，还打包带走了，外加收了艾绒的礼物——一个智环，现在正戴在他手上。
“很不错。”德里克尝了尝塞维尔推过来的甜品，点评着，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我那天没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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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的兽化是一条黑龙，西方龙的样子，所以整个把赛托吞下去。
当时的场景大概是：赛托死了很难过，嗷呜一口~T口T，哭着吞掉了赛托，把灵魂留在身体里。
德里克也有兽体，猜猜是什么，番外会写，可惜有的部分不能播QAQ
第101章 神祭（2）
塞维尔无奈地看德里克，“他们一般不会叫我去那种场合。”
德里克没明白这句话里更深的含义，但是笑起来，挑眉看他，“那你又在偷看我。”他说着话，准备起身分桌上的牛排。
塞维尔立刻起身接过了他手里的刀叉，把牛排分好，递了一份给德里克，看着德里克吃下去，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他忐忑地问：“可以吗？”
德里克不明白他又在忐忑些什么，“五分的更好，但这样也可以。”他笑着回，察觉塞维尔对这个答案似乎有点失望，又想自己是不是回错了问题，于是继续了之前的话题，“想偷看我也可以。”
塞维尔被他逗笑了，沉沉望着他，“别人这样也可以吗？”
德里克对这个问题感觉很困惑，他插了块蛋糕抿进嘴里，想了会儿，说：“好像一般人不敢偷看我，看向我的，要么想杀我，要么有所求。”
听见这话，塞维尔的目光落在德里克带着的智环上停住，沉默了。
“你呢？”德里克看着塞维尔，“你想要什么？”
“不，我不是，”塞维尔立刻否认，接着摇头，“我只是……单纯想看看您。”
德里克发现塞维尔误会了，笑着补充：“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塞维尔愣了一下，又一次看向那个智环，“可以把那个送我吗?”
顺着塞维尔的目光，德里克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智环，“这个？”他疑惑地抬起手，“这是艾绒送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把智环取了下来，重置了之后扔给塞维尔，“这个不算，再想个别的吧。”
塞维尔接过智环，有些怔然，几番犹豫之后说：“如果您不想我偷偷看您，您可以拒绝的。不想给这个智环，也可以拒绝。一般人都会拒绝。”
德里克懒懒靠在椅子上，“我不在意这些，况且你也说了，只是单纯想看。”
“如果我不是呢？”塞维尔低声喃喃，他以为自己声音微弱，猜测德里克可能听不见，但是德里克回应了他——
“那你可以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塞维尔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德里克思索了片刻，“既然你想不出来，那我送你一个吧。”
塞维尔深蓝的眼睛清澈又剔透，此刻漫起期待，德里克感觉塞维尔看自己的眼神让他心软，“你要跟着我说——”
“卡谛礼索卡。”
“卡谛礼索卡。”
话语间，德里克指节漫起莹白的光，那些光指向塞维尔，汇入他的身体。
白光消失，德里克问塞维尔，“感觉怎么样？”
塞维尔感受了一下，“精神力更敏锐了。”
“然后？”德里克继续发问。
塞维尔不解。
德里克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没有很留恋的地方，所以，没出现精神域。”
这话让塞维尔有一丝被看破的难堪。
但是，德里克接着说：“反正已经给你了，以后你有很留念的地方，精神域就会生成。”
塞维尔眼里又升起希望。
“到时候记得给我看看。”德里克笑着。
塞维尔也笑起来，“好。”
“老师，卡谛礼索卡是什么意思？”塞维尔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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