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赵大夫,宁睿刚进屋就见他家相公一直盯着自己瞧。
“相……柳大哥,怎么了?”
“睿哥儿,你放心,柳大哥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嗯,我相信柳大哥!”
少年眼睛亮如繁星,巴掌脸上写满了信赖,这让柳锦昱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忽然踏实下来。
午饭没得吃,晚饭是宁睿下午熬得粗米粥,里边还飘着几片菜叶子。
家里没有野菜,这显然是赵大夫给他看病时,小孩儿抽空去后山挖的。
“柳大哥,我煮了两个鸡蛋,你先吃一个,剩下一个晚上饿了再吃。”宁睿捧着两颗鸡蛋,全部放到他手里。
柳锦昱握着鸡蛋,偏头看捧着树叶喝粥的少年,眼睛有些酸涩。
“一人一个。”他说。
“柳大哥,我、我不用,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吃呢。”宁睿连忙摆手,紧张地小脸都白了。
“对柳大哥来说,你才是最珍贵的。”柳锦昱把鸡蛋塞进少年手里,迎着少年湿润的目光,认真承诺到,“睿哥儿,以后家里有一口肉,就一定是你的,柳大哥一定会把你当成亲弟弟来疼。”
宁睿愣愣看着他,树叶一丢,扭头扑进他怀里又哭了起来:“柳、柳大哥呜呜呜……”
“好了不哭了,相信柳大哥,要不了多久,柳大哥就能让你吃鸡蛋吃到吐。”柳锦昱摸着少年干枯的发梢,笑着说。
“才不会呢,鸡蛋这么好吃,傻子才会吐呢。”
结果刚说完没多久,他家肠胃还有些弱的柳大哥,转眼就把刚吃进去的鸡蛋,吐了个干净。
宁睿攥着没吃完的半个鸡蛋,傻眼了。
柳锦昱:“……”
这破身子,未免也太不争气了些!
于是宁睿红着眼睛又出去煮了一个,这回他蒸了一个容易消化的鸡蛋羹,放在瓦罐里闷着,这样等再拿出来,还是温的。
***
夜幕降临,没什么娱乐设施的古代人,已经早早躺在床上准备歇息了。
而柳锦昱这边,却出了些状况。
家里只有一张破床板,一个人躺都费劲,更别说两个。
宁睿提出打地铺,柳锦昱说什么也不同意,虽说天气还不太冷,但小孩儿身子骨那么弱,又是个哥儿,万一生病留下病根儿怎么办?
宁睿都快急哭了,他刚才只不过说了句,自己要去打地铺,他家相公就生气地说,要跟他一起睡地上,把他困意都吓没了。
“这样吧,睿哥儿你去外边抱些茅草进来。”
“好。”
宁睿乖乖把茅草抱进来,等柳锦昱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又率先躺了上去才搞明白,他家相公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睡地上了。
“柳大哥你……”
“睡床板还不如睡茅草舒服呢,不信你来试试。”柳锦昱说。
小孩儿抱着迟疑的态度在床板跟茅草上试了下,发现他家相公说的没错,果然还是茅草更舒服些,于是也不纠结了,僵着四肢跟他家相公躺在了一处。
柳锦昱:“冷不冷?靠过来些。”
宁睿:“不、不冷。”
柳锦昱没说话,抬手在小孩儿胳膊上摸了把,发现一片凉意,于是长臂一伸,将小孩儿捞进怀里抱住了。
“我冷,这样抱着好多了。”
后者脸红的冒烟:“柳、柳大哥暖和就行。”
“傻小子。”柳锦昱轻笑一声。
“我不是小子,是哥儿……”
“我家睿哥儿可不傻,还知道还嘴呢。”
“……”
发现自家相公在故意逗自己,宁睿抿着嘴巴不吭声了。
他昨晚就没睡好,偷听到奶奶跟媒婆的对话后,担心了一晚上自己会不会被休掉,这会儿放下心了,整个人困的不行,不一会儿就靠着自家相公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
柳锦昱断断续续睡了小半天,现下看着露天的房顶,跟身旁闭眼酣睡的少年,睡意全无。
想他堂堂一个大总裁,现在竟然落到了一个连正经睡觉地方都没有的地步,这要放在上辈子,有人敢这么跟他说,他怕是会笑死。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如今的他不仅家徒四壁,还有个未成年的瘦弱夫郎要养,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赚钱,摆脱现状!
不过赚钱之前,首先要分家断亲,他可不想再跟原身一家有什么牵扯。
生育之恩,原身已经以死报答过了,我柳锦昱的便宜,柳家休想占一分。
臂弯处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柳锦昱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少年细碎的短发,也陷入了睡眠。
***
“懒货,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刚进门就这么懒,以后肯定不是个好的!”
第二日,天刚亮,柳老太太就跑来敲门了。
“砰!砰!砰!”
两扇本就不慎牢固的门板,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柳老太太你这是干啥,人家小两口刚成亲,多亲热亲热还不行了。”
有嘴碎的妇人开起黄腔,几个起的早下地干活的汉子,也跟着嘿嘿笑。
柳老太太自觉被落了面子,叉着腰骂了回去。
“我呸!好你个不守妇道的王寡妇,当别人都跟你一样不守妇道呢!天还没黑就跟男人搞在一处,忒不要脸!”
“柳老太太,你再敢造谣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王寡妇也不是好惹的,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
“是不是造谣,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柳老太太懒得搭理她,想到小儿子平日里的叮嘱,让她少跟村里人起冲突,便又将怒火集中到柳锦昱夫夫身上来。
“两个小王八蛋,反了天了!你爹娘还没死呢,睡到现在,地里的活计是要留给我们两个老的干吗?!”
第4章
柳锦昱早就被吵醒了,他伸手将少年耳朵捂住,好让少年睡得更舒适些。
谁知这老太太战斗力这么强,一声更比一声高,把小孩儿生生吓醒了。
宁睿猛地翻身坐起来,看到外边天都大亮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扭头看着自家相公,刚想道歉,就听他家相公说,让他赶紧在脸上抹几道灰,然后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
“没事,按照我说的做就行。”柳锦昱揉揉少年短发,随后皱着眉头往地上一趟,俨然就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这下宁睿不发愣了,他性子单纯,以为他家相公真要不行了,趴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柳锦昱给他使眼色都没看到。
这时,“砰”一声,不堪一击的门板终于壮烈牺牲。
外头的人看清里边的情况后,纷纷嚷嚷起来。
“哎呀,柳家小子怕是要不行了,柳老太太赶紧请赵大夫啊!”
“出气多进气少,怕是请来也没用了!”
“那就请村长,村里就要死人了,这可是大事儿!”
要请村长?
柳锦昱一听,这感情好啊,他本来想等身子好些,再让人抬自己去村长那断亲,现在看这情况,说不准这事今天就能办成。
睿哥儿,只能再委屈你一会儿了。
他闭着眼睛听屋外的情况,一群人动作挺快,没过多久就把村长请来了。
柳树村这一任的村长叫柳正,年纪四十来岁,为人还算公正,又因为辈分比较高,在村里还有很有威望的,宁睿就是从他家换来的米面跟鸡蛋。
“这人就要不行了,柳老根家的,等人咽气了,让你当家的把人背去埋了吧。”村长说。
“埋哪儿?祖坟可不行!”柳老太太说。
“胡闹!”村长呵斥道,“昱小子是老柳家的人,不埋祖坟埋哪儿?!”
“埋哪儿都行,就是不能埋祖坟。他就是个灾星,会破坏祖坟风水的!再说,祖坟那边可不止我一家,万一牵连到别家,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柳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不能埋祖坟!”
“我也不同意昱小子进祖坟!这小子从小偷鸡摸狗,还差点破了好人家小哥儿的身子,这样的人不配进祖坟!”
见柳老太太又拿灾星说事,村长有些不高兴,但村里人都不同意,他虽然是村长,但也不能轻视大家的意见。
柳锦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咳嗽两声,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
“娘,儿子、儿子不进祖坟……”他红着眼睛,看着柳老太太,声音无比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儿了。
“昱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进祖坟,你难道想当孤魂野鬼不成?!”村长生气道。
“叔,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柳锦昱喘了口气,转头落到柳老太太身上的目逛,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娘,儿子知道自己是个灾星,如今儿子就要不行了,就让儿子最后再为您做件事吧。”
“娘,咱们分家断亲吧。”
说完他闭了闭眼精,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什么?断亲?!竟然提出断亲来,昱小子,你也太不孝了!”
“昱小子,你疯啦,先不提孝不孝的,以你现在的情况,断亲后让睿哥儿怎么办?你眼看就要……你这不是要逼死睿哥儿吗?!”
“父母在不分家”,在这十里八乡内,就没有小辈先提出分家的道理,但凡分了家的,不管什么原因,一顶“不孝”的帽子,这辈子都跑不掉。
更别提断亲,说出去是要别人戳脊梁骨的,子孙后代永远也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所以当大家听到柳锦昱提出分家断亲时,全都懵了,甚至觉得他疯了。
村长也摇头叹气,本以为昱小子娶了夫郎能转变性子,没想到还跟以前一样,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分家断亲?我呸!你当老娘是死的不成!”柳老太太叉着腰破口大骂,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她早就上去抽这小畜生两个嘴巴子了。
她跟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她压根就没指望小畜生孝顺自己,只是心疼花出去的一两银子罢了。哥儿虽然力气小,但好歹是个男人,能当半个劳力使呢!小畜生眼看就不行了,这一两银子可不能打水漂了!
柳锦昱不动声色观察柳老太太,见她眼里闪过一抹算计,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他当然知道这老太太心里想的什么,无非就是等他死了,好奴役睿哥儿。
一两银子就想买一个,免费的终身劳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更何况还不到一两,睿哥儿昨晚就跟他说了,柳锦荣只给了他奶奶五百文。
这母子两,一个比一个黑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得尽快摆脱掉,省得以后被缠上。
“咳咳……娘,儿子知道自己是个灾星,活着的时候没能让您跟爹享受到一天好日子,儿子不想死后还让您二老跟着受罪。”
说着让睿哥儿扶自己起来喝了口水,然后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全咳了出来,脸色顿时更苍白了几分。
柳老太太后退一步,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昱小子这话说的,你人都没了,自然也克不到你爹娘了。”
“是啊是啊。”
围观群众跟着劝说,当着他这个病人的面,一口一个快死了,半点不避讳。
柳锦昱心里冷哼一声,继续给柳老太太下猛料。
今天这个亲,说什么都得断,否则他跟睿哥儿一天安生日子都别想有。
“娘,儿子都是为了您好。”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欠条。
“昱小子,这是什么啊?”
“村长,您给我们念念。”
村里人没几个识字的,村长柳正年轻的时候经常去县里做工,跟着贵人识过几天字,虽然不能认全,但“欠债人”跟“十两”几个字,他看的清清楚楚。
“混账!简直是混账!”
村长额上青筋暴起,恨不得找根棍子,狠狠抽眼前的混账东西一顿。
“十两银子啊,你让睿哥儿拿什么去还!”
“柳、柳大哥……”宁睿扯着自家相公袖子,小脸上满是迷茫。
柳锦昱脸色灰白:“睿哥儿,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了县上赌坊十两银子,我不想连累爹娘,只能委屈你了。”
说完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在小孩儿手上捏了捏,示意他不要担心。
宁睿性子单纯,他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索性垂着头,一言不发。
围观群众只当他是太过失望,也没多想,将矛头全部指向了柳锦昱。
“什么?十两?昱小子,你娘昨儿不是刚替你还了十两银子,难不成还有?”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欠了多少啊!”
呵,柳老太太替原身还银子,还是十两,做梦吧。原身病的快死了,几十文药钱都舍不得出,怎么可能拿出十两银子替原身还债?
她以为原身被打死,就不用偿还欠款了,因此肆无忌惮在村子里宣扬自己多高尚,亲儿子不当人,她也照样疼,赚足了好名声。
可柳锦昱偏不如她的意。
“娘,您替儿子还了欠款?”他眼睛湿润的看着柳老太太,“那这么说,半个月后,赌坊的人就不会来讨债了,睿哥儿也能活下去了!“
“太好了!”他握着睿哥儿的手,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好个屁!小王八羔子,当初老娘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柳老太太死死盯着小儿子,眼里直冒火星子。
说这些都没用,万一半个月后赌坊真找来怎么办?那可是十两银子,够锦昌买多少书本了!让她拿出来给小畜生还债,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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