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笑着将纸钱放在香案上,用迦叶若火点燃,瞬间纸钱化为一张灵契。
“所以……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裴菀樱近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就将无名指与中指刺破,将血液滴了进去,灵契转瞬凝结,冲入他的身体,而后锁骨正中有一个小小的蛇瞳图腾亮了一下,隐没在肌理中。
“从来没有人说,要带我离开裴家。这是唯一一次有人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不后悔。”裴菀樱终于扬起了头,笑起来,那张脸,与裴承澜有七分相像,可是左眼的眼眶处,却有着两只眼睛,而且另一只的眼周,是和裴家那些祠堂中的人一样有着几道瘢痕,不过极为细小。
即墨脚链上的灯笼微微地颤动起来,撞着一旁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怪不得裴家扣着你,原来另一只天目,在你这里。”即墨挑了挑眉。“不过你这样看店,早晚被人把眼珠子挖走。”
“啊……”裴菀樱小声惊呼,慌乱地捂住,而后扯着兜帽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给。”即墨将头上抹额扯下,递过去。
“你不问我?”裴菀樱小心翼翼地说。
“有什么好问的,谁还没有点秘密呢。”即墨摆了摆手,想起刚刚楼下阎曈质问的模样,更加窝火。“女孩子,还是大方笑出来好看些,藏着做什么。明天让尹水水带你去买几件衣服,记得,往死了刷她的卡。”
“谢谢你……菀枯哥哥。”裴菀樱将抹额微微倾斜着戴好,将那只眼睛完全遮挡住,而后慢吞吞地将兜帽脱下,轻轻说,而后就跑了。
“原来你是女孩子?!”门外趴门缝的江识看着出来的裴菀樱小声惊呼。
“怪不得墨墨会选你来照顾小不点。”抱着孩子靠在一旁的郑元书微笑道。“还没有问,小不点的名字是?”
“她叫,裴栀丁。”裴菀樱轻声说。
“姓裴?”遣散了楼下众人的陆微走了过来。
“嗯,不是裴家的裴,是我和菀枯哥哥的裴。”裴菀樱有点害羞,抱过孩子,微微一礼,就回房间去了。
江识几个人面面相觑,而后也各自睡了。
另一边,阎曈和江谨在回市区的路上,彼此无言,直到下车时,阎曈才开口。
“我想要之前几次案子的卷宗。”
第31章 31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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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即墨闻声站起身,慢吞吞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棱窗,初青去而复返,攀在窗沿上,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如同一只随时准备猎食的豹子一样,即墨开窗的一瞬间就利落地一个翻身,进了屋内。
“所以,酒呢?”初青翻进来就来回巡视着,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来客的自觉,直到即墨阴嗖嗖来回扎着他,他才笑嘻嘻地立刻将鞋子脱了,扔到屏风外。“哎哎哎,别生气,你的暗示我理解的多透彻啊,我下次注意~”
刚刚即墨上楼时,在身型的遮挡下,快速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初青的低头时脖颈凸出的骨骼上,而后在初青仰头时,抬手不易察觉地指了下楼上。他想知道,关于褚白的事,可是却不想让其他人也知晓这些,这是与他相关的事,他的私事,他不想再被他们议论,也不想再面对那些眼光。
即墨他怀疑了太多,他现在已经连器灵曾经作为报酬交给自己的记忆他没有办法再去相信了。他甚至怀疑,那就是勾引自己追逐下去、甘愿跳入圈套的诱饵。从那个器灵出现在自己的店门口开始,一切似乎都朝着自己控制不了的方向滚滚而去,巨大的被支配的恐惧感始终萦绕在他身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可是这时候即墨听着初青的话,看着他肆意地窝在那里来回摇晃着膝盖,忽然就有点不想听到他将要说的一切了,总觉得,自己会被陷入更深的漩涡里。对初青的话即墨也懒得应和,拎过一旁博古架上的酒就甩了过去。“说,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你知道我叫你回来是要问什么。”
初青僵硬了一下,一向混不吝的神情,听到即墨说话,难得出现了一丝犹疑和瑟缩,他轻轻将那一小坛子酒打开,猛灌了两口,犹犹豫豫地看着即墨开口道。“即墨,我跟着我回销金窟吧,这里护不住你,他们这些世家,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初青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面前这个慧极近妖的少年,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老套和干巴巴的,和刚刚楼下那些想要利用他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销金窟又好到哪里去了呢。”即墨无声地嗤笑,小虎牙闪现片刻又被收敛起来。“你家老爷子也看到如今的裴家了吧,他让你来的?我可不信他会对我一个来路不明的血脉激发出什么骨肉亲情。有了一个裴家,还不够吗?”
“我们不一样……真的……墨墨,别拒绝我,就算你不承认……那就算是和我们合作,行吗。”初青看着面前这个跟他计较利益得失的孩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褚白的脸,喃喃。“如果你父亲还在的话……”
“说到他,所以究竟怎么回事,你也该和我说清楚了。在楼下时你语不详焉,刻意回避了话题,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我叫你回来也是这个原因,你也该和我说个明白。”即墨坐在自己的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初青。
“……当初,褚白和裴映叶的相遇,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哄骗、催眠,这些世家当初就是用这些手段,用了一条人命,将我哥拖拽进了他们的世界,逼着我家老爷子为了孩子妥协,最后被逼出了华凉。褚白他压根就不姓褚,他姓初!”初青说着说着,看着即墨一脸冷淡的表情,就觉得嘴里发苦。“那些人生怕他想起关于他自己的一切,硬生生给他洗脑成一一位军官的遗孤!但是,他还是回家了,他到了最后,还在劝我和老爷子不要回到华凉来……”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即墨将脚缩上床,手不自觉的拨弄着脚腕上的铃铛,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墨墨……”
初青欲言又止,即墨却已经背过了身去,他猛地将酒一饮而尽,随后拎着鞋子轻轻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晚风从窗外涌了进来,将香炉中袅袅上升的烟雾催赶的四散奔逃,即墨一动不动,任风将他吹透,才稍稍有些温度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不知过了多久,陆微悄悄走了进来,将窗子合上,他合上窗子的瞬间,看到窗下,阎曈站在那里,陆微面无表情的和阎曈对视,而后将窗子紧紧地关上了,阎曈扶了扶眼镜,最后转身离开。
“哥。”
陆微轻轻过来给即墨盖上被子时,被即墨扯住了手腕。
“很累吧,今天。”陆微轻轻地拍了拍即墨瘦的有些突出的脊背,像是哄一个孩子一般,安抚着他。
“我……忽然发觉,我对于他们最后的下场,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于当初凉枝的事,我事后也是恼怒多于难过,细细剖析开来,那种感觉更像是我奔赴很久徒劳无功的绝望,我只是悲哀于我自己,悲哀我竟然一直在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而被蒙蔽了双眼这许多年,我做的诸多事情,都像是吹影镂尘一般可笑。我到底,都在干着些什么呢……”即墨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我利用的人也利用我,教导我的人觊觎我,重新给我生命的人施舍我,我算计的人也在筹谋着我……我是有些累了。”
“你还有我们。”陆微轻轻用被子将即墨裹成了一个春卷,解开了他的束发,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还有我。墨墨,你注定走的路,是和大家不一样的。所以,别怕,累了也没有关系,休息一下就好。等这些事结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结束?”即墨有些茫然地重复。“日子……”
“一切都会有结果的。”陆微的身影背对着光,像是熄灯后贴在白幕上的皮影。
“结果……”即墨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不断重复着陆微的话,呢喃着睡去了。
“睡吧。”
陆微不断轻轻拍着即墨的脊背,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那歌声像是某种戏曲的调子,缠缠绵绵,温温软软,直到即墨沉沉睡去才停下手收了音,他安静地看着即墨还有些稚嫩的侧脸,表情莫名显得很温和仁慈。
即墨脚腕上的小灯笼极其轻微地撞响了一旁的铃铛,发出幽幽地一声清响,屏风侧畔,有交叠的双瞳宛如鬼魅一般,注视着即墨蜷缩的身影,是裴菀樱。陆微像是被察觉到了一般起身查看,却只是空荡荡的灯影映在屏风上细细地摇晃。
第32章 32秋天的第一场尸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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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季,还是来了。冰凉的雨水不断敲打在窗户上,像是一位不请自来又莽撞的客人。
这样的天气里,即墨索性就没有开店,早早就打开了房间里的壁炉,他格外怕冷,店内的每个地方尤其是他自己的房间,保暖设备做的尤其的完备。
即墨睡了一个懒觉后,发现自己小小的房间里头,聚满了人,裴菀樱将孩子放在身侧穿行一个小小的藤篮里,自己则坐在即墨房间的茶桌旁,慢慢织着一个小小的帽子,一旁的郑元书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靠着博古架的陆微轻声拨弄着算盘,计算着这个月店内的入账,而江识伏在香案上,正在补一个明代的臂镯。
即墨有一瞬间愣怔,他不是会有梦境的人,但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正在做梦的错觉,忽然好怕打破面前这种画面。
“怎么了?”陆微放下手中的算盘,站起身从博古架后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大大的长衬衫递给即墨。“醒醒起来吃饭了。”
“嗯。”
即墨点点头,换了衣服慢吞吞地缩在壁炉前巨大的、软蓬蓬的垫子上,旁边的小圆桌上摆着陆微放过来的早饭。即墨叼着桌上的包子,一只手拎着小勺子搅弄着还散发着热气的粥,而后懒洋洋地用脚趾从郑元书身边摞着的资料里快速地拽了一本出来,书摞轰然倒地。
“喂。”
郑元书一脸无奈,看着即墨猫一样笑起来,摇了摇头重新将资料按顺序摞好。
“教授要带着我们去哪里啊。”即墨含混的说。
“藏地的穹窿银城。”江识长舒了一口气,将修补告一段落的臂镯放在一旁的盒子里,将工具都收拾好,说道。“听说高原反应会死人哦,我们去会不会在那里挂掉啊,感觉危险系数很高诶。”
“你要不要这么娇气啊小少爷。”即墨灵活的脚指头翻阅着资料,咕噜噜喝着粥,吐槽他。
“元书还不是一样,干嘛只念我一个人!”江识反驳道。“我们俩家境差不多啊!”
“抱歉,阶层不同,理解不了。”郑元书扶了扶眼镜,补刀。
“噗嗤。”裴菀樱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感情真好。”
“谁和这帮家伙感情好啦!”几个人一起用嫌弃的目光瞪着对方,齐声说。
小婴儿被吵醒,哇的一声哭出来。裴菀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摇着藤篮哄。
“你看,都怪你们。”即墨立刻收敛,重新缩回垫子上,慢悠悠地继续喝粥。
“小惹事精。”陆微掐了掐即墨的小鼻子,然后敲了敲江识和郑元书的头。“你们两个也老实一点儿,不要带坏小孩。”
“双标狗……”江识捂着自己被敲的额头,小声嘟哝。
几个人一起窝在烂柯人里好多天,终于在一个下霜的清晨,被江谨轰隆隆的摩托车的噪音打断。即墨一脸暴躁地冲下楼,一脚就朝着江谨踢过去。
“你给我安静点!小栀丁还在睡觉!”即墨一脸阴沉沉的,他身后接连被吵醒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抱着被吵醒开始哭的小栀丁的裴菀樱,像是个护崽的母狮子一样。
“原来那个小不点名字叫小栀丁。”江谨有些尴尬地say hi,而后就着即墨踢过来的力道,扯住他的腿就把他拖上了摩托车,而后接住江识非常会来事递过来的小木箱,转了个弯立刻就离开了这里。
这下子,本来还只是有些恼怒的陆微一下子脸就黑了,他扯过江识的领子把人拎过来,微笑着问。“你别告诉我,江谨他没看到即墨只穿了薄薄的一个单衣,而且还是赤着脚的。”
“额……哥,你冷静一下,今天是尸检,我哥他就是有点心急了。”江识被陆微扯出来的微笑,吓得后退了一步。
“所以,江谨他有没有看到?嗯?”陆微加重语气,再次问道。
“应该……吧……”江识立刻躲到了郑元书身后,被脑中正起床气暴风纠缠的郑元书“呵呵”一笑,扣住肩膀直接送到了陆微面前。
“去把车开过来。”陆微将笑容收敛起来,扫了他一眼回到房间里收拾即墨的衣服去了。
郑元书长舒一口气,将起床气从未清醒的脑子里驱散出去,陪着裴菀樱将婴儿重新哄好,而后转身就去了后院给小栀丁冲奶粉,裴菀樱将小栀丁放在正对门口屏风的桌子旁的小小藤篮摇车里,轻轻摇晃。
“我去给墨墨送衣服,元书留下来陪你们。”陆微拿着一个装着衣服的纸袋子,从楼上快步走下来,跟裴菀樱示意了一下。
“好。”裴菀樱点点头。“他穿得太薄,别感冒了,你快去吧。”
“有事给我们打电话。”陆微交代了一声,看裴菀樱点了头,这才出门。
江识将车开了过来在门口等着,见陆微出来赶紧狗腿地开了车门,等人上了车一刻不敢停,火速就往警局冲。
而此刻,即墨背着自己的小木箱,光着脚站在法医办公室里,和阎曈面面相觑。
“你们当的是警署,还是劫匪。”即墨张开手看了看身上还没换下来的居家穿的袍子,翘起脚来,看着冻得有些发青的脚指,抿直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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