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珉……三珉叔也许可以载他过去……如果三珉叔没有和十野一起去东京的话……
可是他没有三珉的联系方式。
春河拨通了裕和的电话。
“前辈……”一开口几乎是哭腔,春河连忙稳住心神,“前辈能联系到三珉叔吗?”
“三珉叔?我没有他的电话。”裕和声音轻松,“怎么?十野带着三珉叔离家出走了吗?”
事情还不明朗,春河不想让裕和也跟着着急,他控制住声音很快挂了电话。打车软件还在徒劳地显示着“等待中”的图样,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春河吞没。
该怎么办呢?
车站上充满冰冷的,转瞬即逝的人影,春河感到一阵眩晕。脚步匆忙的旅客,咨询台的服务人员,清洁工……月台上的灯光一阵亮似一阵……穿制服的乘务员小跑着准备接站……谁能帮他呢?
制服……就在这时,春河想起一个人来。
滴——
拜托一定要接电话啊……
滴——
拜托……
滴——
他愿意用此生所有的幸运祈祷……
“喂?”
春河一口气稍稍一松,一时说不出话。
“喂?您好?”
“市原先生……”
“哎?你是谁啊?”
“市原先生……市原先生……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十野他……”
这时,对面的电话好像被什么人抢了过去。
“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春河愣在原地。那是十野的声音。
十野赶到车站的时候,春河正坐在车站的长椅上。他身上落的雪都化了,头发湿哒哒垂在耳边,整个人狼狈得可怜。
经历过深切的恐惧,春河的腿软得站不起来。车站的人来人往好像这才重新变得真实起来,人们在走动……报站的声音很动听。春河擦掉眼泪,他像是刚从噩梦里逃出来,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在心里不断地感激神明。
他曾经想要回到东京,想要回到大公司里,想要一种自己是重要的人的错觉。而在以为十野有危险的时刻,那些愿望全部都变成了悔恨。那时他不住地想,如果不是他不断地抱有愿望,如果不是他这样贪心,如果不是他一再对人生有要求,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只要十野好好地生活,只要他爱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就算他从没遇到过十野,就算十野不爱他也没关系了。他只希求神明不要从他手里拿走任何东西,只要不再失去什么,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如今也希望那场事故只是有惊无险,车上所有的人都能平安无事。春河想。
雨水打在透明雨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月台上的灯光显出疲态,像是纸灯笼里的烛火,照得人脸上全是离愁别绪。春河看向车站的时钟,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十野为什么不把去东京的事告诉他呢?为什么不告诉他几点钟回来,也不告诉他车次呢?又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春河揉着有些痉挛的小腿,正有些失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很久了吗?这个点有点堵车。”
十野一路跑过来,他站在灯下。伞上的雪疏疏落落,把他衬得真像远客。
春河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忽然都收紧,那一瞬间,他很怕十野会怪他。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因为经历过突然到来的死亡所以杯弓蛇影……他害怕旅行,害怕生病,害怕在意的人超过两个小时不回消息,害怕一切可能产生意外的情况……也害怕会因此而被讨厌。
春河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低着头道:“抱歉,是我……是我紧张过头了……”
他突然觉得后悔。如果他没有去音像店该多好,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则广播该多好,如果他没有小题大做地一遍遍给十野打电话,如果他没有不管不顾地跑来车站……他和十野现在应该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布置圣诞节装饰吧……
十野会觉得烦的吧,参加节目录制,一天之内从东京往返本就辛苦,现在还要来车站接他……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先问你……”春河说。
话没说完,他忽然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十野的手臂紧紧箍在他肩上。
“对不起。”十野的声音落在耳畔。
“不……你不用道歉……”
“因为收到太多媒体发来的消息,所以把电话卡扔掉了。”十野尽量平静地说,“我想今晚就会回来,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联系我。”
因为不想收到媒体的消息就丢掉电话卡……倒确实是十野的做派。
春河点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不是这样,其实是在赌气。十野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十野老师,我是铭光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下一部作品……”
——“十野老师,对于《白鸽与伯爵》的结局……”
——“请问十野老师有兴趣参加……”
在火车上,十野只觉得烦不胜烦——没有一条是想看的信息。
春河的头像安安静静,没有一点要和他讲话的征兆。
早上那家伙也是一言不发地就出门了。
春河不是该一直不停地找他说话吗?像那只灯泡一样……不知道他在车上很无趣吗?明明说要做很好的安眠药的……果然不在那家伙身边就会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吗?还是对漫画家的喜欢本就因为带着太强的仰慕而不会长久?
——“我想和十野酱结婚。”
即使是这种话也好。
即使是冒失的,没有意义的话也好。
手机又是一震,十野几乎紧张起来,他把手盖在屏幕上,等了几秒才抬起手掌看了一眼——结果又是来自记者的邮件。他忽然烦躁起来,毫不犹豫地拆下电话卡,对折后丢进了垃圾桶。其实在那一刻,他几乎是怀着恶意的,他隐隐想要看到春河满世界找他的样子,想要看春河惊慌的样子,被扰乱的样子,以此来找回自己的期待。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过了几秒,十野才觉出自己的荒谬和无理取闹。
春河应该在努力工作吧。那家伙认真工作的时候神情严肃,会紧紧盯着屏幕,甚至有点愁眉苦脸的,像个写作业的小学生。
十野靠着车窗,忽然笑起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举着手机,收发消息,看视频,听广播。车厢轻微地晃动着,距离明西还有一个小时,这趟车速度不快,但信息正以极快的速度流过每个人,而在那信息的洪流里,十野想起春河,忽然发现他向世界要求的那点安定是有着落的。
“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再做这么恶劣的事了。”十野把春河抱得更紧。春河忽然抬头看他,带着泪痕的眼睛一片惊讶。
他吸吸鼻子:“我没想过十野老师会承认自己很恶劣。”
十野重新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这次确实是很恶劣。”
春河摇头,他埋在十野怀里,脑袋蹭着十野的心口。
十野想,如果是别人,他一定可以游刃有余地说出安慰的话来,可面对春河,他只觉出心口一阵酸软的难过。他上下抚摸春河的肩膀,想把春河湿漉漉的衣服弄得温暖起来。
“没事了,我们回家吧。”十野说。
春河点点头,手臂却依旧贪恋着他,不愿意放开。
十野带点认输的意思说:“我买了妻浓的写真集。”
春河一愣,十野紧接着伸手蒙住他眼睛:“不许在我面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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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野:老婆不找我,这手机卡要了有何用。
春河:老公不接电话一定是死了呜呜呜。
十野:……
………………
完结倒计时中……抱歉我咕了好久,最近三次太忙了。感谢愿意继续看的小可爱!
第57章 57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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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个不停,真似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春河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雨雪天人待在外面总有客居之感。走进公寓楼,春河按了电梯就去握十野的手。他跺跺脚抖落鞋子上的雪,问道:“东京也这么冷吗?”
“比这里还要冷。”
“你买的写真集,是今年十月新发布的那个吗?”
十野在他手掌上捏了一下。
“这个问题再问我真的要生气了。”
真的会生气吗?春河并不担心,反而觉得心中一阵隐秘的雀跃。
“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妻浓。”春河故意说。
“真的生气了。”
十野佯装要甩开他的手。春河笑着,忙拉住他。
四楼到了,灯亮起来。春河还想再讨论下圣诞假期的安排,忽然感觉到十野握着他的手收紧了。走廊上有个犹疑的人影。
是忘带钥匙的邻居吗?春河刚有些疑惑,就见十野神色不对,这才发觉那个身影有些熟悉。是音像店的那个女人,是十野的母亲。
看见他们两人,女人憔悴的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神色,但紧接着就又显出无措,好像公寓走廊忽然变得狭窄异常,叫她无处容身。
“阿采……”她轻声喊着十野。
十野皱眉看向春河:“是你叫她过来的?”
“不是……”
女人慢慢走过来两步,她弯着腰,似乎被十野的态度压得抬不起头来。
“是阿采的朋友落下的包吗?我在店里看到的。 ”她手里提着春河的公文包。
“哦,这个是我的……谢谢您……”春河早已经把这个手提包忘到九霄云外了。他忙走上前,双手要去接。
十野拨开他,拦在两人之间,自己把包接了下来,随后直接快走两步打开房门,把春河往里推。
“阿采……”女人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瘦骨嶙峋的手显得很可怜。
“还有别的事吗?”十野回身冷漠地问。
女人脸上露出担忧:“阿采是去了东京吗?同事告诉我……你朋友听到东京的火车出事的消息就跑了出去……”
十野顿了顿,冷笑道:“所以妈妈很失望吗?我死在东京,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十野……”春河伸手去拉十野的衣袖,却被他甩开了。
“你先进去,和你没关系。”十野对他说。
女人神色有些呆滞,好像遭受巨大打击的茫然。
“阿采怎么能这么想……”
十野手指有些发颤,似乎在爆发的边缘。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要怎么想?你觉得阿井如果智力正常,会怎么看待抛弃她的人?
“我从来没有抛弃阿井……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哪怕你看过一点……”女人艰难地说下去,“哪怕你看过一点关于寻找孩子的新闻……你都该知道我在找她!”
“那么我也是走丢的吗?这么多年你有找过我吗?”
女人一愣,脸瞬间变得苍白。十野心中升起残忍的快意。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是回来验证你的预测吗?看我有没有也变成那个男人的样子?还是你希望他做过的事报应到我身上?”十野眼眶泛红,他忽然拉过春河的手腕。春河踉跄了一步,被他拉到身侧。
“春河君是我的交往对象。你追过来想看到什么?看我有没有也变成那种烂人,看我有没有虐待他吗?”
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捂着心口,紧闭双眼地哭泣着。
“阿采,我从来……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十野的母亲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个年纪的人经不起这么强烈的悲伤。春河怕事情变得更糟,赶紧抱住十野,把他推进房间。
十野抗拒着,要把他从身上拉开。
“我说了和你无关。”他脸色很冷,力道却是出奇得轻。
春河关上门,直接吻了过来。十野似乎被那个吻驯服了。他抓住春河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
“先交给我,好吗?”春河恳切地望着他。十野垂手站着,没有表态。
春河于是把他留在房间里,自己站在了走廊上。
“您不要太伤心了,十野他……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女人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兀自哭泣,好像痛苦已经把她完全抓住了,让她根本无暇顾及现实世界。春河浑身一顿乱翻也没找到纸巾,只能伸手握住女人的肩膀,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过去像一团乱麻摆在他们面前。
为什么是这样呢?春河也觉得难过。母亲和十野才是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如今还是他们在承受这一切呢?
“您保重身体,不要伤心了……十野真的……我发誓他不是这样想的!”
女人仍旧紧闭双眼。好像除了自己的悲伤以外,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知道阿采不想见到我……”
“不是,他没有……”春河急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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