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他什么事?”牧听舟冷笑一声,“整个三界恨裴应淮的又不止这一个两个, 难不成我全都要揪出来吗?”
“……我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此事有些不太对劲。”牧听舟沉思片刻道。
左护法问:“不知尊上有何顾虑?”
牧听舟蹙眉答:“这个人的作风,让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悄无声息地潜入幽冥, 甚至在外面散播这些传闻,你率先想到的是什么?”
左护法思忖了下:“败坏仙尊大人的名声,趁机套出仙盟掌印的位置?”
牧听舟摇了摇头:“先前我的第一想法也是这般,但后来我又想了想, 不对劲。自打传闻出来后已经有三个月之余, 这么长时间以来, 这其中除了我还有出现另外一个人吗?”
左护法一愣, 仔细一想, 好像确实没有。
不管传闻的准确性如何,通篇下来只有两个人,不对,三个人。
裴应淮, 牧听舟,还有一个是与裴应淮私通的那个魔修, 但归根结底就差写上牧听舟的名字了。
“如果我是那散播传闻的人,我会选择先抹黑他,将他贬低地一文不值,甚至到了人人唾弃的程度。”
“这个时候,就会轮到‘我’的出现了。‘我’作为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人出现,正直,无私。最终‘我’才是能够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换句话说,这个‘我’就是下一任仙盟盟主最好的人选。”
左护法反应很快:“所以这三个月以来,我们甚至都没有听见任何关于第三方的消息!”
牧听舟点头:“所以背后之人的目的,相比起想要知道仙盟掌印的方位和捧高自己,他就好像还有另外一层目的混在其中……”
“若是我猜得没错,他是在故意惹我生气。”
左护法又听不懂了:“故意惹您生气?这……”
牧听舟扯了扯唇角:“因为我有段时间,非常的嫌恶断袖。”
他沉下心,微瞌上双眸,陷入了回忆之中。
时间将那段记忆抹得仅剩下模糊的凤毛麟角,却又在现下不得不重新挖出来。
牧听舟小时候长了一张非常讨喜的脸,大部分的时候他不像一个世家弟子那般心高气傲,相反,他其实很会拉拢人心,也很会装乖。
事情发生在他大约十一、二岁的时候。
牧听舟依稀记得,是一个阴天,前些日子他因逃课被郁清名责罚在河川边待到了好晚,每隔半个时辰都要露个脑袋出来看看师父有没有消气,有没有派人过来将他喊回去。
通常郁清名气没消,最后都是裴应淮出来将他带回去,次数一多他也找到技巧了——那就是不能挑着裴应淮出任务的时候招惹是非。
但这一次有点没有预测好。
他以为裴应淮此次很快就会回来的,没想到被事务绊住了脚步,迟了些许日子。
结果就成这样了。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石碓上,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双腿晃来晃去。
不知过了多久,深林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牧听舟倏地抬起头,眼中亮晶晶的,待看到来人后唇角才撇了下去。
是个陌生的少年,穿着万鹿山的道服,模样看上去极为腼腆,朝牧听舟笑了笑:“师兄,郁师长让我来喊你。”
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半大少年,一听到可以解放了顿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下子从石墩上跳了下来:“真的?师父消气了?”
那人像是被他陡然靠近吓了一跳,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退后了两步:“是,是真的。”
若是在平日里,牧听舟定是能看出眼前这人的不寻常。
但他此时已经被晾在此处整整两日了,不是打坐就是修炼,快闲得长草了。
所以他当机立断道:“师父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小师兄请跟我来。”那人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牧听舟跟在他的身后,缓缓朝着深林中走去。
周遭的树木越来越多,平日里万鹿山的山头便人烟稀少,更别说如今临近傍晚。
回过神来时,牧听舟已经有些察觉到异样了。
他顿住脚步,眸中的笑意淡了下来:“师弟,先前我师父叮嘱我要练到夜半才能回去,他会不会批评我这般早的就离开了呀。”
前方那人声音听不出异常,还是那一副软绵绵的模样:“郁师长想来最宠爱师兄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他舍不得责备您的。”
“……”牧听舟彻底停下脚步,接收到对面那人投来疑惑的视线,扯了扯嘴角,“你这般,装得也太不走心了吧。”
“我师父从来不会叮嘱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在那也不是修炼,而是被罚的。”
那人眼睛微微睁大,好似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师兄这般聪慧!”
牧听舟警惕地稍稍退后一步,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面前这名少年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眼中一改先前的腼腆,狂热一片:“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关注到师兄了!我知道师兄每日每夜的修炼是为了什么,师兄在如此年级便能步入金丹期,请不要妄自菲薄了!!”
牧听舟呆住了,甚至忘了第一时间将手腕抽出来,那人立刻得寸进尺地又进了一步:“师兄,我每时每刻地都在看着您!您柔软的发丝,光滑的肌肤,红润的唇瓣……师兄,我好想你——请师兄原谅我,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将师兄一个人丢在一旁。”
“我知师兄这般勤苦修炼是为了什么,那个裴应淮很可恶吧,明明没有师兄这般的勤苦,却还能轻轻松松地就到达我们常人无法的高度!”
牧听舟望着眼前逼近的人,打了个寒战,却在听到后半句时愣住了:“你,你在说些什么……”
那人又道:“师兄,您只要看看我,我就可以为您扫清前方一切障碍,包括挡在您前面的——”
牧听舟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厉色道:“滚开!”
那人步步紧逼:“听舟师兄,只有我才是真正理解您的人,只有我才是无时无刻都在仰望着您的人。”
“请与我结为道侣吧!”
一声轰雷骤然劈下,响彻两人的耳畔,牧听舟整个人一震,像是被劈得灵魂都开了窍,呆呆地盯着面前这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一些他完全都听不懂的话。
什么道侣……
难道不是只有男女才能皆为道侣吗?
牧听舟一阵反胃,压着嗓子想要让他滚,却不知为何身体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不出来。
在陌生少年希冀的目光下,牧听舟张了张唇瓣,忽地瞥见一抹寒光利刃从不远处呼啸而来。
唰的一下,周遭布下的灵阵像是玻璃一般碎成了块状簌簌落下,强劲的气场将面前的树丛连根拔起。
牧听舟眼睁睁地看见那人眉梢还带着欢悦,下一秒被劈成了两节,飞溅而出的血液被一柄横来的利剑尽数挡下。
他浑身发冷,像是雕像一般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一道熟悉的气息陡然靠近,牧听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抖着身子才想着要擦方才被那人拉住的手腕。
“有没有事?”
裴应淮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像是那种抱小孩一样,一只手搭在他的膝弯处,将他颤抖的身子揽进了怀中。
“有受伤没?”他一边查探着牧听舟上上下下,一边用灵力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他。
可牧听舟一直就低着头,牙齿都在打着哆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偏头想要去看那人死绝了没有。
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冷冽的气息将包裹着牧听舟的全身,莫名地将他那股想吐的欲望给压了回去。
“乖点,别看,不过是一只钻空子跑进来的魔修罢了。”裴应淮低声在他耳边哄着,“被劈成两半了,太血腥,待会要吃不下东西了。”
“是师兄的错,师兄今日来晚了,害得舟舟又被罚了。”
牧听舟扒拉下他的手,唇瓣哆嗦,红着眼眶,哽咽着说出来的一句话就是:“断袖好恶心。”
第二句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裴应淮一下子便猜出来这魔修偷溜进来是为了什么,脸色冷沉,扫了眼地上的尸体,他环抱着少年,一步一步地朝着深林外走去,一边叮嘱着:“下次若是遇到这种人,不要客气,直接往死里揍。”
牧听舟重重地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要落不落的泪珠,像个小花猫似的。他胡乱埋着脑袋,将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了裴应淮身上,明显感觉到抱着他的人身形一僵。
带着点报复心理,他声音闷闷的:“那你下回不能回来这么迟了……还害得我被师父罚了那么久。”
裴应淮道:“下次不会了。”
“这两日修炼的怎么样,修为有没有进步一些?”
牧听舟趴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拒绝讨论这个问题。
“说起来,师兄这次去的地方盛产灵珠,到时候做一个好看的护身符给舟舟好不好?”
牧听舟的声音听起来昏昏欲睡,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有气无力道:“随你,我好饿,赶紧回去吧。”
裴应淮答:“嗯,一会就到了,师父已经做好晚膳了在等我们了。”
“……”
裴应淮感知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缓,放慢了脚步。
黄昏照在两人的身上,泛着阵阵暖意,狭长的阴影交错在一起,驱走了阴冷与黑暗。
第二年春日,在他生辰之时,收到了来自郁清名赠与的一枚流苏耳坠,在耳坠之上,一枚小巧玲珑的珠翠静静地镶嵌其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
第二十九章
自那之后, 牧听舟曾一度有些排斥旁人的接近。
但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丢脸,除了亲近的人都不曾告知,也只有在于同期师兄师弟们相处的时候刻意保持了些距离感。
后来也被渐渐淡忘在时间长河之中, 但这种条件反射已经印在了骨子里, 导致他现在很排斥与人近距离接触。
但是, 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怎么排斥裴应淮的接触呢?
牧听舟苦思冥想,最后得出结论,估计是当时是由裴应淮的出现才打破了僵局,又或者是长时间的相处淡化了这份感受。
——总之, 他打心底的不怎么排斥他。
意识到这种想法的他其实有些别扭,偏偏每次都还要靠师兄来给他和师父之间打圆场,次数多了他也就释怀了。
不知道裴应淮后来是怎么同郁清名说的,总之后者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当值的护山弟子甚至是掌门都狠狠地批判了一通,然后再也没有让牧听舟独自一人去往后山池川边上过了。
这件事鲜少有人得知,背后那人又极为谨慎,牧听舟目前只能从其中察觉到一丝丝端倪, 却没法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这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打草惊蛇, 他率先派出了左护法仔细地盯着那个侍女, 稍有动静便立刻拿下。
左护法临走之际, 有些犹豫地转过头, 他有着满腔疑惑却有些不敢问。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很明显是冲着裴应淮去的,对尊上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就此作壁上观,看着他们狗咬狗,最后坐享其成吗?
但为何尊上却看上去对此事极为上心……
但碍于戚静姝刚刚触了霉头还在背关禁闭之中, 左护法只能将这满腔疑惑压回了心底。
侍女那里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倒是牧听舟率先有些忍不住了。
他左思右想, 还是觉得将裴应淮就这般关起来实在是太便宜他的。
得从他的口中撬出点什么。
这般想着,朱颜殿内殿的大门终于在三日后被再度打开了。
牧听舟缓步走了进去,看见一袭白袍的男人正站在窗沿边上,微亮的金光顺着屋檐投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渡上了一层光边一般。
他的手中拿着书卷,牧听舟稍稍偏头望去,不远处的地上摆着前一夜已经冷掉的晚膳。
“……”
牧听舟心底有些发笑,这是什么?他在像小孩儿一样用绝食来抗议吗?
“师兄,近几日过得怎么样?”
他走上前去,流畅地接过男人手中的书卷,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牧听舟心间一动,蜷了蜷手指。
为了掩饰心底的一抹起伏,他上下随意地抛掷着那本书卷,像是毫不在意,语气轻佻道:“师兄,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嘛,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虚得很,生我气可以,自个气坏身子可别说是我亏待了你。”
裴应淮依旧是那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闻言,垂着眸望着他,眼中像是带着些许牧听舟读不懂地情绪。
须臾后开口,声音冷沉:“牧延,你闹够了吗?”
牧听舟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你觉得我是在闹?”
他原先心底压着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起来。
“裴应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谈条件?”
“可别忘了,到底是谁将你从水火之中拉了出来,到底是谁治好你的这些外伤的!”
牧听舟紧跟着上前一步,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裴应淮的身上,伸出手,强势地一把将他衣襟扯开了一道褶皱,露出了身上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狰狞的伤口。
落在那几道疤痕上的手指滚烫一片,像是要连带着这几处伤口一同烧起来一样。
牧听舟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他:“那群人,哪怕是你已经身处幽冥,都没忘了再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补上一刀,那个时候又是谁替你摆平的一切?”
“裴应淮,我知你与我相反,你天性悲悯心系天下苍生,可到了这种时候,又有谁是来心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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