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被流放至鲤州城的读书人终于反应过来,气到晕倒,同行的书童赶紧将他送往不远处医馆。
江盛原本似懂非懂,后来懂了。
他悄悄和魏游说:“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你GDP总量高,经济发达,但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虽然排第一但我也不差,我人均GDP高,居民幸福指数高,经济还不赖,我虽然排第二,也能和你叫板。”
魏游夸道:“聪明,有长进。”
柴正峰眉头紧蹙,他自诩耳力好,但听不懂王君的话。
鸡滴屁是什么?
怎么王爷和王君都知道,就他一个不明白。
沉默在客栈蔓延。
不少人维持一个姿势许久,天也不聊了,饭也不香了,思忖着醉汉惊世骇俗的言论。
魏游余光逡巡而过,发现沉思的人大多是鲤州本地人。
最后,不知是谁一句“真是喝高了喝糊涂了”打破沉寂。
“瑞安王到建州后,开粮仓、救难民、剿山匪、设工坊、铺大路、开学府,如今建州无一冻死骨,人人有书读,鲤州如何比?”
建州一天一个花样,建州人甚至感觉自己的需求落后于政令的变化了!
瑞安王真是个好疯子。如果京城人嫌狗弃的疯子瑞安王是如今的样子,那么建州、明州和饶州人真诚的希望,希望他继续疯下去。
“正是如此,”更多人附和,他们中有来自所谓的“末尾”地区的,就不服醉汉的话,“建州哥儿女子皆可上工读书,你鲤州又如何比得上?”
这回轮到醉汉沉默了。
他身体左右晃动,好不容易才站稳,缓缓启齿:“呸,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醉汉被礼貌地丢了出去,魏游等人走出客栈时,已经不见他踪影。
鲤州城街道比不上如今的建州,但若是和头一次入建州城的观感相比,魏游更喜欢鲤州。
少了趾高气昂的富家子弟,市街楼巷之间面貌焕然一新。
走在街道上,魏游突然感慨:“鲤州真有意思。”
江盛莫名其妙:“哪里有意思?”
魏游问:“若你是南迁东岭的大族,让你在建州和鲤州选一处落户生根,你选择何处?”
“这还用想?肯定鲤州。强龙不压地头蛇,建州那么多大家族,盘子都分的差不多了,谁愿意去惹他们,重新开始当老大不好吗?”江盛理所当然道。
“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建州八族,也是东岭八族,自古有‘陈林半天下,黄郑排满街’的说法,若我是詹家,南迁看着被四族盘踞的建州,断然会南下鲤州。”
来东岭前,魏游曾好好地了解过八族:“二十年前,八族分散两地,暗自较劲。后来有不曾记载的事发生,改变了当初一百多年的局势,最终以八族齐聚建州收尾。如今鲤州除了有八族的商铺,没有大族。”
魏游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有一个巧合。”
江盛转头看他。
魏游注视着门上的匾额,拉着人走进去:“听说龙门船帮是同一时间成为鲤州第一大船帮。”
这其中必定有所关联,索性二十年,时间长还不长。
江盛思考的功夫,魏游拉着他从店铺进去又出来,手里多了一张纸契。
“去城西买菜,今晚做红烧肉。”
“你亲自上阵?”
“嗯。”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第84章
早市人多, 菜的花样也不少。
“黄瓜来十个,莲藕来五根,菠菜来三捆, 还有丝瓜……”
江盛像一只小蜜蜂, 穿梭在摊贩之间, 十分忙碌。魏游紧跟在他的身后, 替他挡掉撞过来的人。
“魏游你看,有荔枝!杨贵妃的最爱。”
江盛两眼放光,在几个护卫绞尽脑汁回忆“哪位爱荔枝的杨贵妃”的疑惑中,一个箭步冲到小贩面前。
“大哥这荔枝怎么卖?”
“小公子好眼力,荔枝是小的从南边运过来卖的, 只要五两一坛。”
“五两?”江盛不敢置信。
他又不是杨贵妃, 家住京城,非得从南往北耗时耗力尝鲜, 在东岭,二两已经对得起它了,五两更是顶天了:“五两太贵了,您瞧我长得像那个冤大头吗?”
刚付完钱抱着一坛荔枝准备走的胖子,脚步收了回来, 他顺着江盛手指方向看。
居然是自己!
胖子:“……”
所以,他长得就像冤大头了?!
胖子不走了,抱着坛子在一旁等着,他今天非要看个究竟,这个冤大头到底是不是他。
小贩鬓角冷汗直冒, 心里无比纠结。
早在江盛买时蔬时他就默默盯上了他们, 甚至把摊位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知道对方买的东西不少, 他有把握说动对方。可谁能想到还没等他出手,有一个意外之喜抢在了江盛前面。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巧合,如果江盛晚来一步,或者小胖子早走一步,那么江盛无意的一番话也不会将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若是讲价,他敢肯定小胖子第一个砸了他的荔枝;若是不讲价,剩下的三坛荔枝不知何时能够卖出去。
他铤而走险南下,花了八两运来五坛荔枝,才卖出两坛。如今即将过荔枝的季节,大户人家早吃厌了,小户人家又舍不得买,东西卖不出去,他心里也着急。
荔枝离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未变。尽管用冰封住荔枝,但也撑不过两天了。
所有人都在等小贩回答,小贩咬咬牙:“小公子说笑了,荔枝不二价,若您实在喜欢,三坛全带走,我算您十四两。”
江盛馋荔枝,但价格实在贵得离谱,同时也察觉现下氛围古怪,不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好时机。
他向魏游求助。
魏游上前一步,立在江盛身后,一面墙似的高大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小贩脸上的笑更僵硬了。
不过魏游没有多余的话,只报了一个巷子名:“若早市未卖出去,可以往这个地方送。”
说罢,推着江盛继续逛早市。
等走远了,江盛轻扯魏游的衣袖,悄悄问:“怎么买别人卖不出去的荔枝?我也不是非要吃,五两银子纯粹骗有钱的冤大头。”
魏游弯下半边身体,学着江盛一样,做贼似的将脑袋凑过去:“不急,无人的时候才好商量价格。”
江盛总算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半个时辰过去,五位侍从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完全抽不出身来。魏游向一位卖完蔬菜的农户买了一辆木板推车,解放他们的双手,几个人欣喜地谢过魏游,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婶,这菜不错,来五捆。”
江盛指着韭菜说,魏游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
五个充当付钱机器和腿夫的护卫扭过头,望天望地,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江盛喊,才硬着头皮走到魏游身旁掏包付钱。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王君采购的每一样肉品都令人面红耳赤,同时,几个人对王爷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模样,感到无比敬佩。
直到——
“再买一条鸫鱼……啊,刘哥?”
魏游顺着江盛惊讶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对方眉峰皱起,打量江盛的目光里充满疑惑,似是不确定对方认识他。等他转头看清魏游的脸时,顿时恍然大悟:“是你们呀,魏小兄弟。”
他又指了指江盛脸上消失的孕痣:“哎,这,诶?”
魏游食指竖在唇边:“闹着玩儿,刘哥替我们保密。”
回忆起东渔村的日子,刘民心道,有钱人果然会玩。
江盛东看西看,只有刘民一个人,便问:“刘哥,崔姐没同你一起来?”
那天他们用一锭金子向刘民购买三条鸫鱼,那鱼鲜嫩肉肥,江盛吃得过瘾,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刘哥的媳妇偷偷来找过他们,觉得鸫鱼卖不上这么高的价格,心里过意不去。
刘哥淳朴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哎,托两位的福,在家歇着呢。”
江盛不明白歇着和脸红有何干系,还是魏游最快反应:“那就提前恭喜刘哥喜得贵子了。”
“有宝宝了?”江盛惊喜道。
刘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江盛赶忙恭喜,笑容比刘哥还夸张。魏游轻敲他的脑袋,仍用一枚金锭子买下三条鸫鱼。
刘民胀红脸,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早前是我起了心思卖高价,您不与我计较就成。您不知道,在这鲤州城卖,哪能回回卖三五两一条,夏天鱼多,二两都卖不上,三条鱼您给五两就成。”
反正死活不接金锭子。
说话间,关注他们的人多起来,金锭子太耀眼了。魏游思忖半晌,怕反而给刘民带去灾祸:“那成,日后你捕到鸫鱼再送往七榕巷来,无论多少我们都要。”
刘民连忙谢过。
“两位之前说回建州,怎么又来鲤州了?”
鸫鱼卖出去了,剩下的小鱼刘民也送给魏游,彻底卸下心理负担,也能闲聊一会儿。
魏游:“听说鲤州易物节将近,便来看看。”
“您为的是六月初六的易物节?您可算来对了。今年盛况空前,今儿六月初二已经小有规模了,城东靠近中央坊的客栈、院子,全满了。”
魏游昨日从北城门入内,客栈靠近北城门,距离城东中央坊有不短的距离,否则入住怕是要成问题。
“魏兄弟若赶去易物集市,可带一些东西去换。”
魏游不解:“换?”
“是,可换可买,去年我拿九条鸫鱼去换,换了一条西域的毛毯,还用一条鸫鱼换了一双袜子,那袜子比咱大荆的舒服,可惜容易破。”
“西域毛毯还有袜子?看来奇珍异宝不少,鲤州知府待商人有心了。”
刘民欲言又止,在魏游询问下解释道:“是船王的功劳,若不是船王说动知府,范知府也不会操办,办了二十年,算是固定下来了。”
江盛问:“船王?”
“瞧我说顺了,忘记你们不曾听过,”说起船王,刘民一脸自豪道,“他是咱们鲤州府龙门船邦的船老大,张有光,鲤州有今天他功不可没,咱老百姓都爱称他是船王。”
魏游与柴正峰暗中对视,没有多说。
回到七榕巷。
饭后,魏游召集前后已经秘密来鲤州的几十人,互通线索。
线索不多,张有光藏得很好,但一个人生活着必然有痕迹,有线索指明张有光已经从首岛回到鲤州,这一消息让五名守在魏游和江盛身边的护卫头皮一紧。
不过在众多线索中,魏游最在意的是另一条:鲤州城百姓对张有光的态度。
或许这才是他们一直抓不到张有光这条泥鳅的根本原因。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和江盛的应答声传来,魏游离开书房,与正要去开门的江盛一起。
门外是早市见过的熟人。
“两位公子。”对方弓着身体,神情有些许局促不安。
魏游扫过他扁担下用布盖住的竹筐,问:“还剩下几坛。”
见人没有戏弄他的意思,小贩悬着半天的心终于回落,他飞快说:“还剩两坛。”
说完又觉得显得太过急切。
魏游退后一步,把选择权交给江盛,小贩看向江盛,没来得绽放笑容,江盛竖起一根指头。
小贩失声:“一两?”
差距太大了,小贩感觉自己有被侮辱,买卖也不想做了,背起扁担就要走。
“请留步。”
江盛一点儿不着急,如果他没有闻错,坛子里的荔枝已经熟透了:“荔枝难存,你真不卖予我?若你带回去,恐怕只能犒劳自己了。”
小贩脸色难看,江盛没有猜错。
他坛子里的荔枝确实有变味的征兆,这几日天热,荔枝放不起。一日金,二日银,三日贱卖无人应。若到明天再拿出来卖,怕是不值钱了。
一两,确实是他的底线。
江盛又问:“两坛都要,卖吗?”
小贩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说:“卖。”
挑着扁担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巷子尽头,江盛关上门,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
他转头,眼角弯弯:“你说,我刚才的模样是不是有唬人的架子?”
“嗯,有进步。”
不过,状态保持不过三秒。
被夸有进步的江盛在面对荔枝肉时,一朝暴露原型:“我先尝一口,试吃一口嘛。”
吃到荔枝肉,江盛激动地蹦起来,在魏游身边绕了好几圈,连说好吃。
今天魏游下厨,特许江盛点菜,只是那些菜品一言难尽,魏游细数,十有八九不是补肾就是壮阳。
完成最后一道韭菜香干肉丝,魏游转过头去,发现江盛干净的小脸不知何时涂了□□,他愣了一下,替江盛揩去脸颊上的面粉屑:“在做什么?”
沾着面粉的脏手又一次抬起,魏游先一步将他垂落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避免脸颊再次受污染。
江盛没空抬头,道:“我在擀面呢,你辛苦做了这么多道菜,我也想添一道,一会儿做面条给你吃。”
魏游新奇,厨房杀手江盛居然会做面,江盛听出他话里的意外,为自己不平:“我又不是只会吃,我还会包馄饨、包饺子、包粽子呢。”
“没想到我们家小鱼本事不小。”魏游夸赞道。
直白的夸奖让江盛十分受用,又有点被夸得不好意思:“以前跟着我妈学的,她是北方人,嫁给家在南方海边的爸爸,不过她不爱吃米饭,偶尔周末会拉着我一起擀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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