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腾了一阵,沈清昀果然没再询问之前的事情,而是将那些过往全部抛下,决定往前看,再不去提起。
凌霄煜既然不愿提,那便只当没有,他们要活好当下,才是顶要紧的事。
下了山,余宁向他们走来,“公子,杭江来人了。”
“嗯?”沈清昀有些奇怪。
“来人说是公子旧识,而且那位大人是松然前辈引荐来的。”
确实,在梨园,若不是松然,别说外面那些隐在暗处的机关术,就是梨园的方位,只怕也不会被人寻到。
“可说了身份?”沈清昀问道。
余宁摇头,“这倒是不曾。”
既是松然引荐来的,自是该见一见。
沈清昀与凌霄煜一同入内去见了客。
原以为是个不相熟的,却不想竟是云京过来的人。
“柳大人。”沈清昀有些意外,“大人如何来了?”
“说来话长。”
沈清昀请人入座,还不忘给凌霄煜介绍,“这位是柳鹤知柳大人,官文殿从二品大学士,之前……”他本想说之前他们入京时这位柳鹤知大人还奉旨前来接过他们,不曾想凌霄煜却是点了头,“知道,当日云京城外发生的事情,还要仰仗柳大人通风报信,才让我顺利离开云京。”
沈清昀微楞。
“世子不必介怀,在下恩怨分明,是以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为的也不是世子本身。”他看向沈清昀,“如今宫中时局,相信将军应当知晓,下官此番请命而来,实则是有要事相商。”
沈清昀跟这位柳鹤知柳大人并不相熟,因此并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可信,更猜不出这位深得帝心的人找自己有什么要事相商,只是人已经找上门来,又得松然引荐,想来也当是个可信的人,于是拱手道:“大人有话不妨请讲。”
柳鹤知作揖回礼,“只是下官的话,却只能将军一人听得。”
沈清昀微楞,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凌霄煜,“殿下,要不--”
凌霄煜虽然没吭声,但看表情便是默许了,于是他做了个‘感激’的手势,然后道:“那请大人移步。”
二人一起入了内室,柳鹤知才重新开口,“自将军离开云京后,陛下便下了缉拿江国贼人回京的令,至于将军,陛下给的是务必将人完好无损带回去的令。”
“然而半月前,陛下却听闻有人不听号令,混入其中企图加害将军,于是派了下官等几位同僚负责监察此事,下官追至杭江,派人多方打探,最终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柳鹤知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叹息一声,“下官听闻将军仗义出手,救了邱宏远的事,又听闻那人把将军手写的书信卖给了禁军这才使将军暴露的事。”
沈清昀听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一声,“怪我没有量力而行,实在是惭愧。”
怎料柳鹤知却不予认同,“将军何出此言,那邱宏远恩将仇报,负了将军一番苦心,是他的错,与将军何干?”他满心不平,“如今禁军总督田世真已经被革职查办,邱宏远也已押入京都听候发落,陛下雷霆之怒未减,是以派下官留在此地彻查杭江之事。”
他似是想到什么,微叹一声,惭愧一笑,“这杭江只手遮天的风气,是该改改了!”
第88章 施惠勿念,受恩莫忘
沈清昀跟柳鹤知本就不熟,如今听他句句肺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如此甚好,还要辛苦大人走这一遭。”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
柳鹤知顿言,“其实下官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向将军透露杭江的事,二则,却是想跟将军交个底。”他自胸襟处取出一本书册呈上来,“这是下官在位期间收集到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交给将军为好。”
“这是--”
柳鹤知拱手说道:“朝中各位大臣官员的秘辛。”
沈清昀本已伸出去的手却因着这句话而退却了。
柳鹤知诚恳道:“下官多年来虽深受皇恩,却也知何为可行何为不可行,当日将军的话犹在耳畔,下官必当终身不忘,为国为民是为根本,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百姓才是昌国的天。”
“将军远不在上京,并不知如今朝堂之上的发展趋势,是以做了错误的判断也是正常,可这世道总要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下官自知人微言轻,只能寻将军作为倚仗。”
沈清昀被这一番恳切言词说的有点儿心惊,“大人如此信任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
他微微沉吟,“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大人还是收好为妙。”
柳鹤知此行目的尚不明确,即便有松然作保,沈清昀也不敢交心。
而对方似是知他心事,于是说明来意:“此番接旨来到杭江,看似为圣上分忧,实则,却是下官私心作祟--”他欲言却止,抬眼道:“如今朝中局势动荡,相爷孤掌难鸣,将军当真要一走了之么?”
沈清昀为他的直白而微楞,半晌不由得苦笑一声,“大人真性情也。”
“只不过,这非是我所能左右的事情,如今昌国国泰国安,百姓虽不能乐业却能安居,玄帝爱民如子,是大昌之福,大人不必杞人忧天。”
柳鹤知将书册拱手放在一旁的台案上,“知道将军不信我,可这份书册却是下官多年来我费尽心血才得到的,里面藏了许多朝臣不为人知的过往,随便找出来一件,都能让云京城乱上一乱。”
他拜了个礼,“将军可以好生思量,下官这就告退了。”
可沈清昀哪里能让他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又慷慨激昂满是斗志的说了那么多话,“柳大人,如果我没记错,我入边陲时,大人还不曾入云京,是以你我本就没有交集。”
柳鹤知脚步微顿,却没回头,“将军说得不错。”
“所以我不懂--”沈清昀问道:“既是如此,大人为何如此信我?”
柳鹤知沉默良久,才低哑说道:“我入云京时,将军确实身在边陲,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便没有交集。”
沈清昀搞不懂了。
这时,柳鹤知却回了头,“我与将军之间的交集,在杭江而不在云京。”
这一言词,更是叫沈清昀有些迷茫,“怎么?难不成我与大人在杭江见过?”
“六年前,将军曾路过杭江,在郊山上面救了一位跛脚少年,将军可还记得此事?”
重生归来又在现世过了将近三年的沈清昀:“……”
柳鹤知摇头苦笑,“我就知道您不会记得,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将军向来如此。”
沈清昀还在想着前世的事情,按照柳鹤知所说的时间推算,六年前,该是自己刚刚离开云京准备去边陲的时候。
当时心高气傲,又因着参军的事跟家里闹了好大的不愉快,因此甩了相送的人,一个人独自往边陲去。
怕被人追上,所以绕路而行,路过杭江也确实救过什么人,只是这柳鹤知--
他正想着,却见柳鹤知向着他直接拜了个大礼,“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大人快快请起。”沈清昀忙上前去扶他,“这如何使得?”
“下官就是将军曾经路过杭江救下的人。”想到过往,柳鹤知一时感慨,“想不到当日一别,竟是寒来暑往几多春秋,当日云京城外见了将军,碍于人多眼杂不好上前,之后几次想去相府拜访,都因种种原因错过,是以到了今时今日,才有机会来见将军,实在是惭愧。”
沈清昀不知道还有这些过往,也很难想象当年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救的人,以至于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法忘怀,他看了眼台案上的书册,皱眉道:“所以你弄这些,是因为--”
“我曾经跟邱宏远是一样的想法,直到遇见了将军。”
柳鹤知回忆道:“记得当时将军对我说,如果因为天道不公而自暴自弃,那天道必然要弃了我,反之,如果自强自息,那么天道见了,也必定会被感化。”
沈清昀实在是记不得当初居然还说了这种误人子弟的话,不由得苦笑连连,“大人如今深得帝心,想来该是得偿所愿了。”
“在下因将军而走到今日,过往自不必再提,只是如今朝廷却并不如看似的风平浪静,将军当真要撒手而去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清昀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于是直白问道:“所以,大人是想劝我回云京?”
“如今相爷因将军的离去而在朝堂上被各方势力打压,更有甚者,竟伪造了相爷通敌叛国的证据,帝王现下已经生疑,如今相府不好过,难道将军不该回去助相爷洗脱嫌疑吗?”柳鹤知表示难以理解。
“清者自清,我相信陛下定会彻查此事,还父亲一个公道。”他既是重生归来,便该清楚当年相府叛国一事是栽赃,玄帝意在江国,断没有先一步伤了自己根基的道理,就算他想用相府逼自己就范,也得在灭了江国之后。
“是这样的道理不错,可现今难就难在云京城的变故不止这一件。”柳鹤知微微躬身,“如今京都的人各怀鬼胎,下官若非走投无路,也断不会来寻将军回京。”
沈清昀蹙眉道:“怎么?”
“只因下官无意中窥见了泾王爷与亲信的往来书信,信上内容让下官惶恐,万没想到,当日云京城外设计江国世子的事情居然跟王爷有关,更没想到,想要挑起两国交战的人居然不是一直想将江国据为己有的玄帝,而是在外征战不忍屠戮百姓掌昌国军马的大将军南宫泾。”
沈清昀已经站起了身,他面容冷峻,看向柳鹤知,“此事,大人可知会过旁人?”
“如此重要的事,自是不曾。”
沈清昀点了点头,“这话,大人烂在心里,切记不可再提起。”
柳鹤知脸色立刻白了一白,“将军该不是……”
“自然不是。”沈清昀说:“不叫你提,不是为了替南宫泾遮掩,而是为了保大人的身家性命,别说如今没有证据指明当初云京城外的事情跟王爷有关,就算有证据,王爷也不过是为了昌国国运,而非挑起战争,毕竟江国世子若是因自作孽而折在昌国,景帝没有理由前来问责。”
沈清昀将事情分析出来,让柳鹤知不许再提。
柳鹤知心里不是滋味,“那下官该当如何?”
“柳大人是忠臣,陛下委以重任,大人尽心尽力便好,至于其他,大人不必忧心。”沈清昀若有所思,“对了柳大人,我在梨园的事情,还望大人--”
柳鹤知立刻道:“下官明白,将军放心,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不,大人最好透露些风声出去,便讲在杭江梨园附近寻到了我的踪迹。”
柳鹤知愕然,“这怕是不妥吧!”
“大人只管如此说便是,若有人想让大人带路来寻我,大人也只管将人带来就是,只不过还请大人不要真的暴露了梨园的具体方位,扰了主人清净,只带到附近变好,余下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便好。”
柳鹤知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并承诺自己一定办好。
沈清昀再三道谢,拱手送走柳鹤知之后,回头却见世子站在院落中的一棵松香树下看他。
那神情,像极了打量着一个负心人。
他朝凌霄煜走过去,刚到近前,便被凌霄煜伸手拢进了怀里。
“这么瞧着我是什么意思?”沈清昀决定先发制人。
可他这种小伎俩立刻便被凌霄煜识破了,“沈清昀,别想蒙混过关。”
“……殿下--”
“讲清楚再叫我。”凌世子霸道的很,并不吃他磨人这一套。
沈清昀斟酌着说词,并想跟凌霄煜商量一下自己心里的思量。
他们先是回了内室,沈清昀将玄帝派人来彻查杭江的事简单说了,又将柳鹤知送来的那本重要书册递给了凌霄煜看,“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沈清昀抬眼,顿声言道:“就是南宫泾做这件事的意义。”
“你是怎么想的?”凌霄煜问他,看不出喜怒。
沈清昀心事重重,“这事,我的看法太过直观,也容易混淆,毕竟边陲那么多年都是他带着我,我在他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我是知道前尘的人,明白他最终的下场,所以不敢断言。”
“可如果,恰好他也知道那些前尘呢?”凌霄煜又问。
沈清昀愣了愣,蹙眉问道:“你是说,他也是从重生回来的?”
第89章 殿下、北榆、阿煜,我错了
凌霄煜没有否定自己的猜测,沈清昀也因这句话而沉默下来。
同一件事,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便有可能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既然玄帝也是重生回来的,那南宫泾为什么不可以?还有自己的妹妹,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些过往?
当时玄帝说太子欺负了皇后的时候,太子一怒之下说昭安的事情跟皇后有关又是怎么回事?
沈清昀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精神力。
“殿下,我想睡一觉。”沈清昀卷了一棵花苞,将清茶递过去,“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凌霄煜知道他的本意根本不是休息,只是不想这些恼人的事情影响到他,于是点了下头,“我去熄灯。”
“我去吧!”他说着起了身,阻止凌霄煜动作,“你先把茶喝了,无离先生说了,是补药。”
“也是头一回听说,清茶也能滋补。”凌霄煜虽然嘴上那么说,可到底还是乖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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