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
江屿眠往下铲,还真是螃蟹,指甲盖大小的螃蟹被翻出来立刻挥动八条腿跑开,江屿眠下意识拿手去捂,没捂到。
颜色和沙子很接近的小螃蟹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江屿眠去挖下一个孔,一铲子下去,没有立刻翻起过来,又抬头问:“这个呢?”
“这里只有螃蟹。”
果然又是个螃蟹,这次他有准备,捂住了,小心翼翼地抓起来,放在手心给林鹤书看,林鹤书问他:“要带回去吗?”
江屿眠没想过,他就是想给林鹤书看看,带回去也行,不过——
“我不会养螃蟹。”
说着他把小铲子递给林鹤书,右手覆在左手,盖着螃蟹往海岸方向走,一个女孩赤着脚穿着长裙在拍照,前一刻对着镜头笑靥如花,后一秒搓着胳膊问摄影师:“怎么样?我要冻死了。”
摄影师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立刻跑去穿鞋。
江屿眠忽然想到家里的相机,相机里的视频,他看了眼身边的人,暗自思忖要找个机会给林鹤书看。
靠近岸边海浪到达不了的地方,干燥的沙子比刚才柔软许多,他们走过去,身后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
林鹤书找了一只空掉的矿泉水瓶给他暂时养螃蟹,江屿眠查了一下螃蟹怎么养。
“要用海水养,”西府不靠海,江屿眠想了想,“去海洋馆要吗?”
“可以用盐调配。”
江屿眠点点头,继续看:“说是最好带点儿海水和沙子,吃藻类鱼虾……吃剩的要捞出来?”
他皱着眉,不确定水族箱能不能自动做到这一点,或者宠物店接受螃蟹寄养吗?
江少爷自己过日子基本靠钱,不太适合养宠物,他自己其实也不热衷。
“怎么想到养狗的?”
“狗?帕帕?”话题转得有点快,江屿眠回忆了一下,“有场专题发布秀,需要大型犬配合模特,其他犬种都借的了,就剩阿富汗猎犬没有,我就买了一只。”
“后面找不到合适的饲养人我就暂时自己养。”
说是自己养,其实大部分时候也是寄养的,回国之后相处的时间才多起来,江屿眠想起来,林鹤书短暂地养过一只猫。
一只流浪猫,叫帕斯卡。
据说是发情期跟别的猫打架受伤掉在院子里被他抓去医院,治好伤做好绝育手术之后还是野性难驯,自己跑了。
那时候江屿眠去他家,猫已经不在,但是用过的东西还在。
江屿眠问过他为什么叫帕斯卡,林鹤书说:“它自己选的。”
证据是它在一张写着“牛顿”“安培”“法拉第”等科学家的纸上,留了个爪印,正好印在帕斯卡上。
江屿眠轻咳一声:“你猜它为什么叫帕帕?”
“帕帕拉恰。”
江屿眠:“……”
他原本是要借猫和狗的名字来解说他们的缘分,没想到林鹤书一眼看穿,后面的话就变得没意思起来,只好回到名字本身:“那天它合作的模特,展示的珠宝是帕帕拉恰。”
“帕斯卡后来回来过。”
他这用词也不难猜出回来又跑了,江屿眠笑他:“你没抓它?”
“它见过外面的世界,这是它的选择,或许对她而言这不是流浪,被我收养才是禁锢。”
江屿眠愣了愣,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林鹤书抓起一把沙子握在手中,越握越紧,细沙从指缝间落下:“江屿眠,我也留不住你。”
他的衣袖挽着,握沙的时候,能看见手背上、胳膊上的经络,很性感。江屿眠盯着他的手,思维缓缓跟上来,他没有轻率地回答,而是问:“为什么要留?”
“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不快乐了,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当初,让你不快乐了?”
不快乐应该也不算。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能给他快乐了。
他们离得太远,隔着时差,又隔着林鹤书从早到晚的课表,他们只能见缝插针地联系。
林鹤书不是多主动的人,不会隔着电话给他说很多好听话,这么远的距离,他很难吸引他,何况对江屿眠而言,那是全新的世界。
林鹤书周末时间多一点,但江屿眠每周都有不同的安排,有次去酒吧没有接到林鹤书电话,回拨之后只听见忙音,之后又因为手机被偷,阴差阳错地有两天没有联系。
这似乎是一个开始,他们渐行渐远的开始。
江屿眠说不清他们为什么分手,因为他们确实没什么剧烈的冲突,就连分手当天,江屿眠的回忆中也更多的是林鹤书的缄默。
他到现在都记得林鹤书在雪中凝视他的神情。
那天他刚滑雪回来,在楼下看见一个拉着行李箱的身影,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走近了才发现是林鹤书,他诧异,但是快乐地跑过去抱他:“你怎么忽然来的,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说的是某些情侣消耗品。
林鹤书问他:“你去哪里了,电话一直不通。”
“滑雪,那边一片都是野雪,比雪场干净多了。”
林鹤书没有说话,江屿眠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不赞成,强调:“我是成年人了。”
“你想过出意外的可能吗?”
“哪有那么多意外。”
“雪场……”
“哎好了。”江屿眠又一次抱住他,打断他,“你难得来,不要说这些了,你先上去还是在这等我?我去买套。”
“要不还是开房吧这里隔音不好。”
林鹤书坐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又在楼下等他一整个白天,眉间有难掩的疲色:“我后天有考试,这两天是复习假。”
江屿眠的兴致一下跌落,不远处一对同性情侣嬉闹着走过,一点都没有收敛地讨论今晚去谁家过夜。
“这恋爱谈的,分了算了。”
话是自然而然说出口的,江屿眠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去看林鹤书的神色,他似乎没什么不悦,只是凝视他。
江屿眠被他这样看着,想要反口都拉不下脸,他期待林鹤书拒绝,心里却隐隐觉得他不会,林鹤书也确实没有。
他静静看了江屿眠很久,只是看着,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发梢,晚风也静悄悄的,它们都在静默地见证这场离别。
不知过了多久,林鹤书说:“好。”
说完他转身离开,江屿眠在身后喊:“林鹤书!”
林鹤书的脚步稍稍停顿,很快又向前走。
第28章
大部分时候江屿眠都是关系的主导者, 真论起来,分手其实也是他提的,他却有种头一次被人终止关系的愕然和无措, 还有些羞恼, 仿佛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气得上楼就要扔了跟林鹤书相关的所有东西,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几件——带出国带的东西就不多, 都是即买即用, 来的时候一身轻,现在想撒气都找不着地方。
谁能想到赶着考试之前的假期漂洋过海来相聚的人会走得那么决绝?
因为分手时的干脆, 江屿眠一直觉得林鹤书对待感情很冷静, 拿得起放得下,不会纠结过往,重逢再追他也没什么负担。
虽然现在看来,他对林鹤书的了解可能还不够多,但他说留不住,江屿眠觉得他在倒打一耙。
“你根本就没有留!”
何止是没有留, 他是转身就走, 头都不回一下。
“我能留你几次?”
谈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没有所谓的留不留,能不能继续看的是双方的意愿。
他们没有激烈的冲突, 只是被空间阻隔, 又有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一个追逐眼前的快乐, 一个期待长足的陪伴。
这样的矛盾被距离无限放大。
江屿眠不愿受束缚, 谈恋爱最直接的目的是获取快乐,肉|体上、精神上的。他不需要在地球另一端看不见摸不着不能带给他快乐却要以安全之名束缚他的恋人。
被学业和责任桎梏的林鹤书, 不适合当江屿眠的男朋友。
分手两个字已经说出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又无法解决,早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与其一次一次挽回、苟延残喘地制造不美好的回忆消磨情谊,走到最后相看生厌,不如尽早止步,将这段感情冰封在时光中,等待一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未来。
江屿眠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分手,本质上不是因为他那句话,而是因为他要的当时林鹤书给不了,而林鹤书要的,他多半也做不到。
林鹤书要什么?江屿眠现在知道了。
他们的小螃蟹放在桌上很快吸引了目光,一群人咋咋呼呼地过来观察,没一会儿又分散在海滩上,他们在人群中,却游离在喧闹之外,江屿眠搂着他的脖子靠过去,轻佻地问:“林大夫,你想和我天长地久吗?”
林鹤书侧头垂眸看他,嗓音沉缓:“你可以吗?”
江屿眠不确定。
他随性,但守诺,不确定的事不会说出口。
“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想清楚。”他的手覆在江屿眠的手背上,江屿眠知道下一个动作就是拉开,在他之前先发力,反手握住:“我想清楚了,我不能确定未来,但我知道未来一定是无数个现在。”
“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们也并不是完全矛盾,享受当下不代表没有未来。江屿眠无法做出对未来的承诺,但可以保证现在。
“可以。”林鹤书没有为难他,“但是,江屿眠,不会有第三次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结束之后不会再有以后了。
他隔了十年还是喜欢林鹤书,万一他们又分手他想跟林大夫黄昏恋呢?江屿眠迟疑了一秒,也就是一秒,黄昏恋以后再说,送到眼前的机会怎么能不抓住,现在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将来?
“好。”江屿眠点头,紧接着问,“那我今晚能去你家住吗?”
“我下周要出差。”
今天是周日,下周就是明天,这算得上是临时通知,但林鹤书明显是早就安排好的,江屿眠不满:“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回来是不是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不会,我会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
重新定义,说得好听,大概率就是普普通通能打招呼的朋友关系。江屿眠对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有多不满就有多自得于刚刚的回答,抬着下巴问他:“现在呢?”
“现在也需要。”林鹤书扣着他的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现在是男朋友。”
回去的路上江屿眠原本想开车,被林大夫拒绝了,他就跟小螃蟹一块儿坐在副驾驶,后面大家都在沙滩上抓螃蟹玩,大部分抓了都放了,也有跟他们一样打算带回去养的,江屿眠的瓶子里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凑成了一对螃蟹。
两只螃蟹大小差不多,江屿眠也分不出哪只螃蟹是他抓的,问林鹤书:“你认得出小林吗?”
进入自动驾驶系统自动领航路段,林鹤书喝了口水,视线投过来,淡声问:“谁是小林?”
“我抓的螃蟹。”
“左边的钳子比右边小一些。”
江屿眠往瓶子里看,果然有一只小螃蟹的两只钳子大小不一样,他敲敲瓶子,里面的小螃蟹也敲了敲瓶子,他体会到了一点养螃蟹的乐趣,又开始查养蟹攻略,一边联系宠物店,问能不能寄养螃蟹。
宠物店的人十分谨慎地问他是什么螃蟹,江屿眠提起瓶子给它们拍照,透过瓶子对上林鹤书的视线,忽然说:“要不你养一只我养一只?你去哪里出差,能带螃蟹吗?”
“去别的医院交流学习,不远,可以带。”
“去多久啊?”
“一周左右。”
“那是不是还要收拾东西?” 江屿眠放下瓶子,在他回答之前替他决定了,快速计算出最省时间的行程安排:“别收拾了,等会儿先去接帕帕,然后去我家,换洗的衣服从我那儿挑吧。”
林鹤书没说话,江屿眠问他:“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他在想什么几乎就是写在脸上,他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他们不是头一次谈恋爱,在这之前也有过不少亲密接触,好不容易等到林鹤书点头终于能做点成年人的事,他一时半刻都不想多等。
林鹤书提醒他:“我要出差。”
江屿眠故意说:“你怕明天起不来吗?”
林大夫客观地说:“根据已有经验,你晚起的可能性更高。”
江屿眠不太记得了,以他的性格,不想起就不起来了,晚起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但林大夫之前说他肾虚,他的胜负欲不允许他直接承认,于是说:“我又不要出差。”
他快速下单买了某些必需品,然后给林鹤书看。
林鹤书说:“再买点食材。”
他没再提出差,买菜都用这样省时间的方式,算是默认他的安排,江屿眠愉快地跟他商量着买菜,然后重新设置导航往宠物店去。
宠物店里老板也在,亲手把帕帕的吊坠交给他:“早上不知道怎么弄掉的,怕它误食,就先收起来了,您看看。”
金属色的尖晶石,灰中透蓝,因为跟帕帕的毛色很接近,江屿眠自己打磨出来的,他往林鹤书那儿比了一下,觉得这个颜色也很适合林大夫。
林鹤书看他一眼,江屿眠朝他笑了笑,收起吊坠牵帕帕:“走了,回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电梯门口放了不少东西,除了食材、日用品还有用来养螃蟹的三个不同规格的水族箱。
江屿眠很快决定最大的放家里用,最小的那个给林大夫带着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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