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吧,”庄知鱼先开了口,回头倒走着,问,“我需要一个真相。你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总是要问清楚的。”
“我当时杀的人……”穆玖伏想要解释。
“我不是问这个,”庄知鱼打断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是问,我的慧根,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只是个凡人,不是术士。”
穆玖伏低了头:“我也没想过,你会被影响。”
“什么意思?”庄知鱼问着,停了脚步。
穆玖伏站定,抬头看着庄知鱼:“扬清儿和你说,我擅长回春术,是不是?”
“是,”庄知鱼问,“所以呢?”
“但我擅长的,不只是这一门术法。我还有一门家传术法,叫‘迎修术’,几乎已经失传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穆玖伏说着,伸出指尖在空中轻轻划着,写下了泛着金光的这三个字。
“迎修术?”庄知鱼完全猜不到这是个什么法术。
“但其实,这个‘迎’,是谐音,是美化的说法,”穆玖伏手一挥,将这三个字打散了,又重新写,“它真正的名字,是‘淫修’。顾名思义,就是在与人……那个中,提升修为。凡人传说里常提到的双修,就是这个。”
还好,操场上没什么人。还好,这两个字飞快地落在庄知鱼眼前,又很快消失。穆玖伏的话语太过直白,庄知鱼终究还是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
但是,庄知鱼也不傻,她听懂了。“所以,”她冷笑了一声,“你是为了提升修为,才和我睡?”
“不是,”穆玖伏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她说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像在散步,颇有几分悠闲自在的意思。
“本来,学界都以为,这门术法失传了。但是,我大四暑假在农村老房子里收拾东西时,意外发现了残篇……都不知道是祖上哪一代留下来的。我不想读凡人的学校,可术士的书院基本都不承认凡人的学历,算一算,八山二所一中心里,只有两个地方我能去:墉城研究所和不周山书院。”穆玖伏说着,在庄知鱼面前停了下来。
“我本来是想去墉城研究所的,只要对术士界做出巨大贡献,就可以去墉城研究所进修。但墉城研究所的条件比较苛刻,成果一定要很丰富。为了保险,我决定去申请国家级课题。术士比较少,又多在民间,申请课题不像凡人那么麻烦,所有人都可以申请。我研究了一下,术士的国家级课题,一般都是对失传术法的复原和运行原理研究,而我手上刚好有这样的术法。我只要自己体验过这个术法,就很容易从结果倒推,做实验、找文献、写申报材料。”穆玖伏说。
“所以,你是在做研究。”庄知鱼觉得好笑,这太荒谬了。但穆玖伏还真的做了!不仅做了,她至今都能条理清晰、语气平和地和她分析理由!
这女的疯了吧!
“是,”穆玖伏回答得十分笃定,“我是在做研究。”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接近我?”庄知鱼又问。
穆玖伏摇了摇头:“我的确在拉吧物色对象,但是,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和你怎样。那天晚上,你醉倒在我身上时,我没有这么想。把你送去酒店时,我也没有这么想。”
“哦?那是怎么发生的?”庄知鱼冷笑。
穆玖伏低了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晚,你拉着我聊了一晚上,快天亮时才睡。和你聊天,我很开心。只是,在照顾你时,我的衣服被洒上了酒。没办法,我只好换了浴袍,把衣服拿去洗。然后,你就醒了,还不敢看我。”
“啊?”
如今的穆玖伏十分坦诚:“那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当时醉了,没办法对我怎样。只是后来,我看到了字条,发现你好像误会了。”
“误会?”庄知鱼愣了愣,想了想,哦,误会。那天,穆玖伏的确没说她们做了。
“之后的事……我一开始没打算找你的。后来我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这才去找了你,故意……勾引你。”穆玖伏又补充了一句。
“合着我还是一个备选?”庄知鱼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不是,”穆玖伏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看起来太乖了,很明显没有经验,我不是很忍心把你拖进来。”
“但你最后还是来找我了。”庄知鱼的头更疼了。
“是。”穆玖伏回答。
“为什么?”庄知鱼问。
穆玖伏如实回答:“我需要严格把控实验条件,你没有经验,很适合控制变量。”
庄知鱼彻底气笑了:“你还真是热爱科研,为了一个课题,竟然献身了。”庄知鱼讥讽着,转头就走。
她献身归她献身,为什么,她的生活被扰乱了!明明她都快忘记她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就这么彻底乱了!到底是谁在献身啊!
“对不起,”穆玖伏追在她身后,“我当初是欠考虑了,没想到这术法对凡人也会有影响。”
“别,你还是别考虑了,”庄知鱼说,“你欠考虑都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业,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的生活。我都不敢想,你考虑周全之后想做什么?毁灭世界么?”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
“省省吧,你演技还挺好的,难道你会因为今天的‘对不起’,就放弃做实验了?”庄知鱼打断了她的话,她现在看出来了,这女的是个彻底的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而她,庄知鱼,只是一如既往的倒霉罢了。
“那你为什么没去墉城研究所?你现在有课题了。”庄知鱼又问。
穆玖伏沉默一瞬,停住了脚步。“因为我有凡人的案底了。”她说。
“哦。”庄知鱼敷衍应答,又猛然站住了脚步,抬头望天。
从前的一切在几句对话中彻底破灭,原来一切都是骗局,她只是人家的小白鼠。那个在床下成熟从容、优雅大方的穆玖伏,那个在床上热情体贴、花样百出的穆玖伏,那个让她眷恋不舍的穆玖伏……都只是眼前这个疯子演出来的。狠啊,真狠啊。
那真正的穆玖伏呢?庄知鱼已经不想多问了。案底?实验?所有的事情都在告诉她,穆玖伏是个很不稳定的因素,她最好离她远点。
想着,庄知鱼抹了一把眼睛,又回头看向穆玖伏:“你不用和我解释了,我已经没兴趣听这些话了。”
“穆玖伏,”庄知鱼苦笑着,“我现在只觉得你可怕,真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怕的人?”
“穆玖伏,”庄知鱼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要快刀斩乱麻,“以前的事,你的确对不起我,你完全没有弄清楚后果,就来勾搭我。但是,我也不会计较了。毕竟只是你情我愿的约炮,出来约都应该做一些心理准备。无论是遇到危险,还是变成术士,我都认了。”她说着,想了想,又问:“术管局和颜老师都没看出我慧根的来源,你是不是把这件事瞒下了?”
“是,他们都对迎修术不了解,也就看不出来你慧根的来源。他们也只知道,迎修术是一种很不符合当今价值观的术法,”穆玖伏承认了,“我也是在研究过程中发现的。之前想着,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激发出灵力,可以一直做一个普通人。可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影响了凡人,算不算犯了术士的法?”庄知鱼又问。
“算。”穆玖伏回答。
庄知鱼干笑了两声:“在两个世界都混成了法外狂徒,你还真厉害!”她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穆玖伏低了头,不说话。
“好吧,”庄知鱼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也不会说出去。毕竟,这也算是我的私事,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曾经这么……离谱。”
“但是,”庄知鱼说,“我也不想跟着你一起疯。穆玖伏,以后,咱们还是别来往了。”
在以往的离别中,她总是很被动。可现在,她决定主导一场离别。过往的所有荒唐,都该舍弃了。
第7章 沁园
开学第一周没课,也给了庄知鱼办理各种杂事的时间。第一周的周四,她终于打印出了自己的培养计划书,又赶紧微信联系黄无愿:“无愿姐,培养计划书要导师签名,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导师吗?”
黄无愿回复:okk。
黄无愿又说:“明天我在行政楼办公室值班,你来找我吧,什么时候都可以。”
庄知鱼:明白!太感谢师姐啦!
联系了黄无愿,庄知鱼终于可以休息了。她平躺在床上,拉着床帘,望着床帘顶空的遮光布,又陷入了沉思。
黄无愿真的是个很可靠的师姐,比那谁可靠多了。那谁就是个疯子!
但仔细想想,那谁的疯,在那没羞没臊的三个月里也有迹可循。想一想,床上那些永远不会重复的小花样仅仅是她控制的变量,事后突然冷静起床学习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庄知鱼还记得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某天,混乱的床上刚结束一些事情,她不过刚缓了片刻,丢掉指套,身边的穆玖伏已迅速扯了纸巾处理了事后的痕迹,又下了床。
庄知鱼再抬头时,穆玖伏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她开着电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全身上下只有那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
“你……你在做什么?”庄知鱼问。
穆玖伏没有理会她,只是疯狂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庄知鱼以为她有作业要赶,就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缩在床上,看着她。
她是一个很青涩的1,根本不懂什么技巧,每次做完时都很累。刚才做了好几次,她现在一动都不想动,只想躺着。可穆玖伏不一样,她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即使在床上消耗了那么多轮,她还是能专心写东西,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喝口水那么轻松。
“是我,没让你……那个吗?”庄知鱼小心翼翼地问。有些话,她还是羞于启齿的。
穆玖伏终于回了神,又安抚她:“不……你很好。”她说着,顿了顿:“很优秀。”
“真的吗?”庄知鱼忙问。
“嗯。”穆玖伏轻轻应了一声。
庄知鱼窃喜,又在床上翻了个身,默默地瞧着穆玖伏。虽然在回到宿舍后,她总是惶恐不安。但是,此刻,她望着她,却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她好努力,”庄知鱼想,“好专注。”那时的庄知鱼,很难不被这样的她吸引。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专注之下深藏的以理智之名伪装的冷漠。
这样的事,似乎还发生了好几次。每一次,庄知鱼都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她。但现在,庄知鱼不这么想了。大抵理智到了极致就是疯子,她深刻认识到了这个道理,也深刻认识到了穆玖伏冷静外表下的疯。
唉,她当初怎么就看不透呢?怎么那么轻易地就上钩了呢?仔细想想,穆玖伏勾引她的手段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少穿几件衣服,再靠近她……她怎么就上钩了呢?
还是太年轻了。
“穆玖伏!”她在心里偷偷骂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光骂还不解气,她又在床上鲤鱼打挺了几下,尽情地发泄着怒火。
可是,就在她最后一次鲤鱼打挺的时候,扬清儿刚好进门了。她被屋里的怪动静吓了一跳,刚进门就弹了出去。庄知鱼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一下子沉默了。
要端庄,要乖巧,要老实,不可以发癫……她疯狂给自己洗脑。
“发生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儿,扬清儿才探头进来,问,“我方便进去吗?”
庄知鱼开始装傻:“啊?当然呀。”
“刚才那个声音,”扬清儿小声问,“像是……床要塌了。”
庄知鱼连忙拉开床帘,解释:“哦,我刚才在仰卧起坐呢。”扬清儿虽然胆小,但挺敢想。
扬清儿明白了:“你选了体术课,在锻炼身体啊?”她问着,总算放下心来,进了门。
庄知鱼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仰卧起坐呢。”她的确选了这门课,但她也的确不知道这门课具体要锻炼什么。黄无愿说,这门课不难,跟着练就行,主要是提高身体素质。但是现在听扬清儿这么说,庄知鱼忽然觉得不太妙了。
“清儿,”庄知鱼又问,“这个体术课,到底怎么上啊?”
“这个,你可能得和本科生一起上了,虽然开设了研究生的体术课,但很少有人去选,老师为了方便,应该会调整时间。我本科大一大二选了低阶体术,课上就有研究生,平常上课比较轻松,就是打八段锦、太极拳,但是期末……”扬清儿忽然停下,“你本科体测怎么样?”
庄知鱼猜到了:“不会是……要跑八百吧?”
扬清儿沉重点头。
庄知鱼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术士……也要跑八百?”
“不是简单的跑,”扬清儿想了想,又问,“那种闯关节目你看过吗?男生女生向前冲之类的。”
庄知鱼连连点头。扬清儿笑了:“是这种跑。低阶体术课,主要是学习术士运动中的灵活应变能力。遇到危险,便于自保。总体来说,这是一门很实用的课。对于术士来说,这门课并不难,但是对于你……可能,有点难。”
庄知鱼想点头附和,可这个头实在是点不下去。她造了什么孽,读研了还要跑八百!
“好啦,我先去洗漱啦!”扬清儿说着,提上洗漱包就往外走,只留下庄知鱼独自一人在床上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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