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察觉到林池的目光,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开口问:“你是大一新生吗?”
“嗯。”
“好巧,我也是。你是哪个院的?”
“理学院”
“哦,我计算机学院的,叫张宾,认识一下。”
“林池。”
“三点水的池吗?”
“嗯。”
“哦,我是宾客的宾。”
……
医护室离食堂也就百来米的距离,几分钟就走到了。护士给林池的伤口消毒,涂上药水。张宾站在旁边,看林池横放在木凳上的左腿,皮肤很白,没怎么晒过太阳,小腿的肌肉匀称紧实,线条流畅……
他收起目光,观察林池的表情。细眉微蹙,修长的睫毛不时颤动,好似黑蝴蝶在扇舞翅膀。他出声问:“疼吗?”
林池摇摇头说:“不疼。”
护士的余光瞟向张宾,转而回到伤口上,边用酒精消毒边问:“这是摔了一跤吗?”
“嗯,我不小心把他给撞了。”话音刚落,又补充说:“骑自行车撞的。”
“骑自行车撞的啊?是不会骑还是……”
“不是,是刹车没用了。”
护士开了句玩笑说:“我还以为你是边骑边玩手机去了。”
张宾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说:“那倒没有。不过我以前的确干过这种事情,边骑自行车边玩手机,结果摔水沟里去了。”
“你还真这么大胆啊。”
林池坐在那儿听他们聊天,短短几分钟,张宾就讲了三件以前干过的糗事。等到林池上完药,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张开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好了,这几天注意点伤口,不要碰水。”护士转头望向张宾,说:“还有你,以后骑车注意点,别再撞到人了。”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我以后第一个检查刹车。”
护士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出了医护室,张宾向林池要联系方式,说:“要是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随时跟我联系,我随叫随到。”他语气真诚地说:“实在是对不住。”
“没事,你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午饭还没吃就遇上这茬事,稍微耽误了点时间,等林池进食堂的时候已经没多少菜了,他随便买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没过几天,膝盖的伤口开始结痂。按照以往的经验,再要不了多长时间,灰色的那层痂会自动脱落,留下一块疤痕。原以为这件不痛不痒的小插曲已经结束了,但还没等到痂壳脱落的那天,他就再次跟张宾相遇了。
思政公开课是很大的阶梯教室,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学生聚在一起上课。林池跟室友去得早,选了一排靠后的位置。同学们陆陆续续涌进教室,眼睛四处扫射,看哪里有心仪的风水宝座。
林池抬头看了眼过道的人群,不料恰好跟正在找位置的张宾对视上。张宾的眼睛瞬间聚光,仿佛亮了一下,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示意他坐在林池前面一排。
刚一坐下,他就跟林池打招呼说:“伤口怎么样了?”
“结痂了,再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两人的室友互相对视,皆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张宾跟自己的室友介绍说:“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骑自行车不小心撞到的人,叫林池。”
他身边的人恍然大悟,笑着跟林池打了声招呼。几位男生互相做自我介绍,随后加了微信。
张宾高兴道:“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上课,以前都没遇见过。”
“毕竟人多,没遇见也正常。”
“那你们周四上午一二节课也是思修?”
“嗯,是的。”
没说几句,上课铃就响了起来。老师按照幻灯片的内容开始讲课,几分钟后,林池收到一条微信。
你听思修的课吗?
不怎么听。
同道中人,那你在做什么?
回你信息。
张宾发了几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随后说:不是,我问你以前的思修课,不上课的时候做什么?
林池回忆了一下,老实回答说:玩手机。
两人一来一回,不知不觉聊了两节课。等到放学,张宾转身对他会心一笑,说:“星期四见。”
第50章 51
思政课放在早上一二节,对于很多人来说无异于方便他们睡觉。更有甚者,直接逃课在宿舍睡大觉。
周三晚上,张宾就在微信里发信息给林池,说:我感觉我有可能起不来,你要是去得早就帮我跟我室友占个位置。你前面一排或者后面一排都可以。
林池答应说好。
当天早上,他在后面一排的桌面上放了几本书。直到上课铃响前的一分钟,张宾才从后门溜进来,看见林池旁边有空座就一屁股坐下,笑着跟他说:“早上好!”
“就你一个人吗?”
“我室友都逃课了,他们还在宿舍睡觉。”说完,他歪了下脑袋,跟林池的室友打招呼,“嗨,早上好。”
张宾收起后排的书递给林池,说:“谢谢了,早知道他们不来的话,我就让你帮我一个人占座位了。”
“没事,只是放几本书而已。”
老师在上面讲,张宾在下面跟林池交头接耳,小声问:“你每节课都会来吗?”
“嗯,因为我们有早自习,下自习后就直接过来了。”
“怪不得,我们院没有早自习,只有晚自习。”他想了想,问:“你一般几点起床?”
“六点半,我们七点就要上早自习。”
张宾的瞳孔微微放大,惊讶道:“六点半?我的天!还好我不是你们学院的。”他转移话题问:“那你有时间吃早饭吗?”
“要是早上没课的话,下了自习就去吃早饭。”
“所以你今天没吃早饭?”
“嗯。”
“这样吧,以后你帮我占个位置,我帮你带早饭,反正我没有早自习。”
林池开玩笑问:“你起的来吗?”
“今天不就起来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张宾说:“记得帮我占你旁边的位置。”说完,他觉得这种说法有些不妥,解释道:“主要我室友都不来上课,我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刚好你在……”
林池点点头,表示明白。
再往后,两人的联系逐渐变多,大多是张宾单方面地联系林池。周末还问他来不来打球?
林池并不热衷于体育运动,委婉拒绝说不去了,自己有事要做。
对方简短地说了声好。到了晚上十点多,他发信息给林池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运动?
不是很喜欢。
那你平常喜欢做什么,打游戏吗?
会打一点。
那你会打什么游戏?
林池刚把游戏名字发送出去,对方几乎是秒回: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我们玩几盘?
正好洗完澡没事做,室友们也在联机打游戏,林池就跟他玩了几盘。
此后,张宾隔三差五在微信里约林池打游戏。有时还会闲聊,问他中午吃饭了吗?现在在做什么?
林池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连续一周他们都在聊天。张宾的微信在列表顶部挂了许久,而房浦和的微信自然而然沉没到底部。虽说张宾找他闲聊的次数有些频繁,但有个人说话,的确能减少他胡思乱想的时间。
社团招新时,张宾对林池抱怨说:“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选哪个,你参加了什么社团?”
“我加入了学生会。”
“是吗,哪个部门?”
“外联部。”
“哦,我回头去看看它怎么样。”
在后来的见面会上,林池一进教室就看见张宾冲自己笑。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张宾小声对他说:“是不是有点意外,我之前都没跟你说。”
林池摇摇头,说:“我猜到了。”
对于他来讲,张宾的举动略微超出了朋友的界限。联系次数过于频繁,每晚都会聊到深夜,早安和晚安基本天天都在上演。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迹象,但他不想往那方面去想,毕竟认识没多久,交情也不深。他宁可认为这些是对方的性格使然,一种热情开朗的交友方式,也不愿去猜想其他含义。
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在张宾身上。
可有些念头一旦萌芽,就会在各种细节中寻找养分,逐步扩大以去证实那个潜藏于心的猜想。
某天,两人参加完学生会的活动,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准备去吃晚饭。刚出教学楼,张宾突然对林池说:“你知道吗,我们的部长和宣传部的部长是情侣。”
林池对宣传部的部长有点印象,是个戴眼睛的学长,长得挺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而他们部门的部长脾气非常好,整天笑呵呵的,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情侣。
张宾小心翼翼地打量林池的神色,见他很平淡地说:“原来他们是情侣。”
“我听说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他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走,若无其事地问:“你能接受同性恋吗?”
“啊,我能接受。”
张宾点点头,认真解释道:“因为有些人不太能接受这个,所以我就随便问问,看你能不能接受。”
“我没什么意见。”
两人走了一段路,张宾踢开路边的小石块,再次开口问:“林池,你以前谈过吗?”
林池的脑海里面蓦然闪过房浦和的脸,他的语气瞬间放低,缓缓道:“谈过一个。”
“只谈过一个吗?”
“嗯。”
张宾快速瞥了他一眼,自言自语说:“有点看不出来。”
“嗯?”
“我以为像你这种,嗯……长得很好看、性格又很友善的,应该有很多人追,没想到你只谈了一次。”
“……”
“那你之前谈的那一个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张宾突然笑了起来,眼睛溢满笑意,露出几颗大白牙说:“怪不得我刚刚说学长谈恋爱你什么反应都没有,原来你也跟男生谈过。”
林池没有回话,话题都聊到这种程度,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房浦和。从开学到现在将近一个半月,彼此没有任何联系,好像放下了,又好像没放下。
对面走来一群学生,笑声刺破他们的沉默。
“林池。”张宾轻声喊他,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林池看着面前的人,注意到他的下眼睑有颗小痣,像是一滴黑墨水不小心沾在上面。他正想着,听见张宾郑重其事地说:“我也能接受同性恋。”
……
室友又跟女朋友吵架了,熄灯后还在阳台吹冷风,在电话里哄女友。隔着玻璃门,林池只能听到模糊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也不清晰。他刚敷衍完张宾的微信,说想睡觉了,先不聊了。
张宾说好,发了张哄睡觉的晚安表情包。
他不由想起傍晚时分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味,像是路边绿化带散发出来的。行人的笑声还没飘远,张宾站在他面前,神情认真,说:“我也能接受同性恋。”
这句话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林池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说:“嗯,你晚饭打算吃什么?”
张宾的眼睛似乎失了光,瞬间黯淡几分,慢了几秒回答他说:“纸包鱼吧。”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他们互相都不了解,只是一起上过几次课,参加了两次部门活动,再在手机里聊了一段时间,怎么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晚上张宾再发信息过来的时候,林池都没有兴致跟他聊天,没聊几句就说想去睡觉了。他希望张宾能明白,他暂时没打算谈恋爱。
室友打完电话,悄悄推开玻璃门进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睡觉。林池翻了个身,发现已经凌晨快一点了。游戏结束,地主胜利,林池的金豆瞬间翻倍。他准备再玩一局就睡觉,刚点击准备的按钮,手机画面突然卡住,耳机的音乐也暂停了,几秒后切换成铃声。
紧接着,屏幕显示有电话打进来。
林池看着电话号码和备注,大脑一片空白,屏幕的亮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是一副错愕的表情。他愣了好久,缩进被窝底下,在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滑动绿色的按键。
一阵沉默,林池能听到室友熟睡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可他没听到电话那边的人说话。通话时长在不断跳转,林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男人的嗓音低沉,很轻地问:“睡了吗?”
刹那间,被时间一点点埋藏下去的思念瞬间翻腾起来,在胃里鼓泡。他身体缩成婴儿的姿势,喉咙梗塞,克制着不表现出来,强装淡定问:“有事吗?”
半晌,房浦和才回答说:“没什么事。”
林池等了许久,以为会有下一句话,比如说,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但房浦和的确说完了。
“那我挂了。”
没等房浦和有回应,他立刻挂断电话。
林池将手机放在心口的位置,双腿蜷缩,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后,再打开手机时,屏幕跳回斗地主的画面,刚赢的金豆全都输光了。他没了心思,按熄屏幕躺在床上。
室友熟睡的声音逐渐变响,有节奏地起起伏伏。林池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黑暗之中,仿佛有个怪物,窥视着他的举动,甚至能窥探到他内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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