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爹爹是20年前的一次经商归途中遇险分散的,当时突然出现的马贼来势汹汹,商队的护卫根本招架不及,为了保护不会武功的父亲和年幼的我,爹爹不顾父亲的反对,独自一人引开了马贼,自此音信全无,生死不明。”
“爹爹失踪后不久,崔念清找上门来投奔,称自己与爹爹年幼失散之后,她辗转被卖进宫做了宫女,直到不久前年纪到了被遣出宫,才在街上遇到了爹爹。兄妹时隔十几年再次相遇本是天大的喜事,他二人当即约好崔念请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来投奔我爹爹。”
“谁知敲开府门,得知的竟然是爹爹失踪的噩耗,一时间崔念请只觉得造化弄人,连声道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年幼时克父克母与亲生哥哥失散,十几年在宫闱沉浮,浑浑噩噩到了出宫的年纪,居然有幸和爹爹重逢,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却是老天爷开的另一个玩笑。”
“那时崔念请当场就崩溃的哭喊道要跟着父亲去寻找爹爹,若是爹爹真有什么不幸,那她索性也一头撞进护城河,同家人们一家团聚。”
“父亲当年还年轻,本来就被爹爹失踪弄得心神俱疲,派出去寻找爹爹的人都铩羽而归,而好似心有所感一样,年幼的我那段日子也一直哭闹不休吵着要爹爹。一边是下落不明凶多吉少的爱人,一边是年幼的稚子跟丢不开手的商铺,再加上个爹爹的妹妹崔念请,父亲几乎是一下子沧桑了好几岁。”
说到这儿,秦易停了下来,像是回忆起那时父亲秦城的模样,眼里情绪纷杂,然后又接着说:
“将崔念请安抚下来后,崔念请也表示如果父亲不同意她跟着去寻找爹爹,那么为了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她愿意接手照顾我,说来也讽刺,哭闹不止的我那时到了崔念请怀里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于是虽然是刚见面,父亲还是对那女人有了很好的印象,觉得对方不愧是爹爹的妹妹。呵,我那时大概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愚蠢得可笑。”
“……不过,纵然是父亲本人加入到寻找爹爹的队伍中,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父亲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天天的焦躁起来。这个时候崔念请好似是情绪平稳了不少,有一日便向父亲建议,说自己在宫里有一位相熟的朋友,这么多年自己在宫里一直承蒙那人照顾,那人一直待她犹如手足,也因此两人结为义兄妹,那义兄认识一些能人,也许能让他帮忙寻找。”
“这个义兄就是未来的大太监——崔喜。”
谈到那个残害自己双亲性命,最终由他眼睁睁看着千刀万剐的阉贼,秦易的声音越发冰冷起来,勉强忍住了情绪:
“后来,就真的如崔念请所言,远在宫里的崔喜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帮忙。又搜寻了一个多月,真的让崔喜的人找到了一丝爹爹消息——说是数日前有人曾在离京城一百多里外的小村庄里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那人蓬头露面看不清容貌,但好似受了挺严重的伤,村里的老鳏夫好心收留了他几日,养了几日伤之后那人就留下一些银两离开了,只是那人脑子好像有些糊涂,说话颠三倒四的,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来历,估计是伤到了头。”
“父亲高兴坏了,得到消息的他连忙和人朝爹爹离开的方向追去,然而爹爹,却又失去了踪迹。”
“也在这时,父亲在盛京的商铺的事务也商洽完毕,商铺上下一堆人还等着他的命令,加之那女人在一旁婉言相劝,说爹爹既然尚在人世,那就是好事,这个时候父亲更应该估计自己的身体,不如先回离城,安置好秦府上下后,再加大力度寻找。况且若是爹爹清醒之后,应该也会往离城赶回去。”
“她的话,父亲相信了。父亲,不该信的。”
秦易止住了话头,看向秦乐,即使哭痕血迹遮挡,这张脸还是能看出那个女人的几分影子,那个端着副温婉良善模样,实则蛇蝎心肠的恶妇。
“……为什么?”秦乐回视他,纵然心底深处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想,但他还是不肯相信,非要秦易亲口说出来。
“因为……”秦易站了起来,垂眸看不清楚眼底的神色,语气平淡无波,但仔细听却能听出藏在字里行间的滔天恨意,“用马贼引走爹爹,囚禁他。使计怀上你,登堂入室,最后告诉爹爹你的存在,再毒杀了他,让他死不瞑目的,就是你的母亲。崔念清。”
“………”
“爹爹当年根本不是和她走散,是因为双身的缘故被丢弃了。你的母亲,从小就是恶毒心肠,和爹爹重逢,她和崔喜看上了父亲经商的本事,也嫉妒爹爹生活得美满。马贼,认亲,扶持,含着媚药的汤水……自始至终,她就是想取而代之罢了。”
“你是她的儿子,母债子偿,痛失所爱的滋味,秦乐这是你应该的。”
所以,差点害死穆戚的,是他的母亲。
空气沉默了许久……秦乐脑海里光影纷飞,关于母亲的无数的片段闪过。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对他那么温柔宽容的母亲,怎么会是秦易口中那般的恶毒不堪……又怎么会是让穆戚遭此横祸的罪魁祸首……
然而心里是这么想,但眼前却又浮现出从小到大秦城和秦易冷漠的脸庞,以及多年前那个午后,满身狼狈的秦城看过来的那教他背脊发寒的一眼。
原来,那个时候父亲就知道了吗……
秦乐兀自出神,秦易的思绪也有些遊洄。
他想起十岁那年秦乐出生,他愤然离家,却还没跑出离城就被父亲捉了回去,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是了,那时他对阴沉着脸睨着他的秦城,吊着眼睛嘲讽至极的喊道:“秦城,你如今娇妻在侧,又有稚子在怀,真是人生圆满可喜可贺啊!只可惜我那至今生死不明的爹爹,怕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了!”
啊,真是……
想起曾经对秦城的那些话,秦易只觉像是有人用利刃一刀刀捅刺在他胸口,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秦易二十多年来最后悔的事,就是三年前查明真相后气血上头,迫不及待的给秦城修书一封嗤笑他有眼无珠,认贼为妻。
时至今日,秦易都觉得,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冲动,也许父亲就不会那么快和崔念清撕破脸皮,自然也不会被崔喜忌惮……那场大火,也不至于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视线回到佝偻沉默的秦乐身上,想起过往纷纷,秦易忍不住叹了道:
“秦乐,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的运气……”
“羡慕,我…”秦乐的目光转到秦易脸上,他两一坐一站的身高落差让秦乐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孩童时期。
他永远都是仰望着眼前的这个哥哥,即使他看他的目光始终淬着厌恶和冰冷。
而现在,这破烂肮脏的牢里,惊才绝艳的大少爷秦易,父亲眼里唯一的儿子居然说羡慕他……
哈,多可笑。
似乎看出了秦乐眼里的嘲讽,秦易的唇角也勾了起来,
“幼时那场大病没有要了你的命。”
“三年前的大火也没能烧到你身上。”
“崔喜留下善后的人,还没见到你就被我杀了。”
“甚至,这几年战场厮杀都没能奈何到你。哈哈,秦乐,这贼老天,倒是真的眷顾你。”
秦乐看着他,想看清楚他说的是不是认真的。半晌,喑哑着声音,一句一句的驳了回去:
“幼时……父亲和你从未把我看在眼里,我只有母亲,秦府…离城…所有人都觉得我比不上你。”
“三年前…穆戚从我身边被夺走。那场大火之后,秦府没了,父亲和母亲都没了,我一无所有……”
“战场的尸山血海,多少次我都以为我再也无法报仇,再也见不到穆戚……”
“老天爷眷顾我?呵,秦易,老天爷独独留着我这条命,不过是想看我如何挣扎罢了。”
语毕,监牢内一片寂静,秦乐默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向后一倒,仰躺在了污垢冰冷的地上,蓦地笑了起来:“不过…哈哈哈哈哈也就到此为止了。”
知道穆戚如今平安无事之后,秦乐蓦地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经此一事,比起穆戚能好好的活着,还有什么更重要的。至于自己这条烂命,死了便死了吧……
反正,那个傻子,也不需要自己。或者应该说没有他秦乐,可能他的生活会更加和顺美满。
这样故作释然的想着,心脏却还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撕咬般抽痛起来,心底深处还是有人在不甘的嘶吼着……
不甘心啊,明明他就快能重新和他在一起了…
“谁跟你说一切都结束了。”冷不丁的,秦易又开口了。
软靴踏过,秦易又把先前扔进牢里的东西提到了秦乐身边,直接摔到他耳旁。
鼻间一股血腥臭,秦乐撑起身子朝那黑乎乎的东西看过去,才发现,这个被秦易扔来摔去的,居然是一个人。
琥珀眼眸里倒映着那张血污狰狞的脸。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死人。
错眸望向站在一旁的秦易,秦乐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却又不可置信,一时间,竟只能呆滞的看着他,没了其他言语。
“叮”青色的瓷瓶落到秦乐手边。
“怡香丸,治你身上的伤绰绰有余了。”秦易看也没看他,自顾自的说,“再过一个时辰,走出去右边第三个牢房,东北角有块可以按出来的地砖……”
秦乐:“……”
*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管朱笔狼毫,笔尖漫不经心的在一张张奏折上飞舞。
圣上近日心情很好。
随身伺候的陈福是最能感知到天子情绪的人,此时见赵烨嘴角含笑,平日冷硬严肃的脸庞都柔和不少,不禁心上有些意动,试探着开口问道:“陛下龙心大悦,可是因为安候夫人一案解决的缘故?”
笔尖一顿,落下一点红慢慢在纸上洇开来,赵烨就着晕染的地方继续写,鼻间嗯了一声,算是赏赐给陈福的回答。
咽了咽唾沫,陈福到底忍不住问出这几日一直困扰他的疑惑:“奴愚笨,求陛下恩典解惑,那刑部为何最后只给校...秦乐定了个刺青流放的罪。”见赵烨并未发怒,又道,“陛下这样就不怕...寒了安候的心吗...”
说完,才惊觉自己居然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荒唐话,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请罪求饶。
谁知,听到他这么问的华元帝只是嗤笑了一声,头也不抬的嗔了一句:“蠢奴才,流放途中能发生太多事了...朕这是特地为了凤卿解恨,把人送到他面前的啊。”
言罢,朱笔正要落到另一张折子上,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神色惊慌的内臣跑了进来,声音打着颤:“陛下...那秦乐...死了。”
剑眉重重的蹙了起来,赵烨不悦的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内臣浑身发抖:“方才轮班的侍卫照例进去查看,就发现那罪人躺在牢里,气息全无,似是自尽了...”
赵烨目光沉沉的看着底下跪趴着的人,指尖轻敲了下桌案,锐利的鹰眸里闪过一丝暗芒,抬手一挥,“罢了,死了就死了吧。”想了想,又吩咐,“把尸体收拾一下,送到淮安侯去。”
吩咐完,懒得理会众人的惊恐讶异,赵烨沉声,直接把御书房里的人通通赶了出去。
等到朱色的门牖缓缓合上,赵烨站起身,怒吼道:“秦易你给我滚出来!”
“陛下。”
赵烨气愤的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秦易,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是你吧,是你杀了秦乐。”
“是我。”秦易承认得极为爽快。
“给朕一个理由。”
秦易闻言抬起头,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是那恶妇的儿子。”
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赵烨终于想起了这一茬,眼里泛起懊恼,汹涌的怒气顷刻间消散了不少,重新坐回书案后,狠狠地剜了秦易一眼:“净给朕添乱。”
但言语间却隐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下方的人的纵容。
秦易眸光动了动,正想要说什么,耳廓一动,整个人一下子闪进了房檐上的黑暗里。紧跟着,门外又是一阵比方才更为慌乱惊恐的步子,闭阖的大门被人跌跌撞撞撞了开来。
陈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嘶声朝赵烨喊:“陛下——安侯谥啦——”
月落星沉,华元帝的神祗陨落了。
*
一年后。剑南道锦官城。
天光熹微,西街北紧闭的宅邸大门被人叩响。
门童哈欠连天的应声推开门,便见门外一姝色无双的青年。正迟疑着想出声询问对方的来历,就听见身后一阵嬉笑喧闹。被箍着在府里许久的人终于找到机会溜出门,风风火火地往大门口跑来,边跑边朝身后追来的人抱怨,“不要追我啦,小团子给你们玩就行了嘛。”
眼见那道高大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门童下意识就要伸手关门。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那刚刚到访的陌生青年,门童只觉得被青年单手抵住的门扉有千斤重,如何用力也再推动不了一分。
抬眼正要斥骂青年让其放手,却见青年痴痴望着向他们跑来的人,忽地笑着落了泪。
【完】
第10章 番外(一)
*
盛京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连日未见日光的天空,阴沉沉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然而这已经是自淮安侯国葬之后第五日,圣上依旧没有上朝的意思。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跪在养心殿前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那朱红的门牖始终紧闭,似乎再也不会打开一般。
深夜,太和殿。
鎏金殿檐下,盘踞金柱的九龙冷眼看着下方殿内荒唐淫糜的性事。
镶金描红的龙椅中,年轻的帝王被人压在须弥座不复往昔威仪,明黄色绸缎松垮的挂在男人健硕的腰间,露出赤裸的深色上身,青筋暴起的双手紧紧地抠抓着金龙刻雕,肌肉饱满的胸膛被迫趴俯在椅背上,膝盖堪堪跪在须弥座边缘。腰部下压,露出线条流畅的背脊,浑圆紧实的臀部高高翘起,深色的臀瓣间紫红色的肉柱不停地抽插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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