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克眉心被八煞整个贯穿,脑门碎裂,八煞捅至后脑,入了肉,吃了血,顶端徐徐开出一朵金色莲花来,千娇百媚地旋转盛放。
索克死了,手脚并用趴倒在阶下,那姿势如同跪拜,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吱声。
唐云峥将八煞从他眉心抽出,坐回椅子上:“我本也不想打架,去把乌那尔叫出来。”
人群有人窃窃说,督主,督主怎么还不露面。
又有人驳他,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只能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对待叛离者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唐云峥:“乌那尔,别做个缩头乌龟,敢叫我来就不要躲,我把这里杀干尽了也照样能把你揪出来。”
人群惴惴不安骚动起来,乌那尔还是露头了,他不似普鲁人那般高壮,偏矮小,黢黑,眉间狭窄,嘴唇肥厚,面相阴沉且凶悍。
他手里握着唐云峥那柄骨镰,缓缓自阁楼上踏步下来,骨镰竟与他同高。
唐云峥眼神落在他昔日爱重的武器上,又偏开一些。
他说:“我手中有事关前线交战的机密情报,你得到了这个,就放我走,以后我与铁鹰督再没有关联。”
他将情报朝乌那尔扔过去,酒鬼德姆很快接过,仔细察看后面露喜色,与乌那尔细细分析。
“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他缓步走下阶去,人人都在仇视他,人人又不敢拦他,更有甚者暗中舒了口气,心说终于了结了刽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惧。
乌那尔挥手,铁鹰督里他的亲兵拦住了唐云峥,唐云峥回眸,见他说:“杀了人,坐脏了凳子,这就想走了?”
唐云峥说:“便是我犯了天大的罪,这份情报送到国主的手里,都能恕我不死,更何况你我只是私仇。”
“私仇?恕你不死?”乌那尔哈哈大笑起来,眼底嫉恨中又夹着一丝怜悯,“你真以为你打战回来后向中原递送情报被追杀,只是我一人所为?”
他话说穿了,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巴格登,德姆,齐那德,不知何时共同聚在乌那尔身前,缓缓摆开了进攻的架势,其余铁鹰督人等,均一步一步,拔刀朝唐云峥欺近过来,密不透风,成围剿之势。
“是国主留不得我。”唐云峥一字字说。
乌那尔挥起那支骨镰,一声令下:“你也算死了个明白吧。”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讨一个明确的答案。”唐云峥说,“既然我已知道了,那你们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
乌那尔神色一凛,手一挥,一干人等嘶声呐喊,朝唐云峥冲杀过去。杀他的人中,有他相熟或不相熟的面孔,唐云峥展开八煞,手起扇落,游刃有余,一个都没有留手。
八煞扇骨片片如刃,唐云峥出手迅疾,气劲如吞天云浪,盛大且绵绵不绝,一身黑衣沐在血海之中,一柄八煞灿如虹芒,一招起手便要取人性命。
八煞吃尽了血,越加兴奋,唐云峥挥手一划,扇子齐齐划开身前三人的咽喉,又一委身,收扇,回头,将扇柄捅入身后偷袭者的胸膛。
他如渊中蛟龙出海,穿在人群当中,刀剑无眼,均不能碰上他分毫,唯有粘稠血肉铺天盖地埋了他一身,他衣着色深,看不出血色来,只是一双碧眼杀得通红,血溅满脸,已辨不清面貌,满身腥躁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已然疯了,朝乌那尔那方咧嘴一笑,森然的牙齿好似下一刻就要撕咬下他一块皮肉。
见他已将场中百来人杀了大半,乌那尔惊骇不已,握起骨镰抵在身前,巴格登和德姆护着他,徐徐摆开武器,向唐云峥杀去。
巴格登使得双刀,刀身一青一红,刀柄上头挂着两只面貌狰狞的骷髅头,这是他杀了草原两任掌管羊群的牧主所得。
德姆手中握着一只长鞭,其身蜿蜒如毒蛇,鞭上细细分叉,也似蛇身鳞次栉比,每片鳞上暗藏倒刺,一旦触碰便会勾紧血肉,叫人痛不欲生。
他二人摆开架势,朝唐云峥奔来,却不想唐云峥先手制人,如疾风一般从中掠过他二人,直往乌那尔的方向去。
巴格登和德姆眼睛一眨,唐云峥竟已至身后,这个速度若是他用剑袭他两人,现在颈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至少,会在所难免地搭上一条胳膊。
巴格登和德姆都流下了冷汗,乌那尔已挥刃与唐云峥对上,骨镰坚不可摧,如空中残月,与天降金虹骤然相交,雄浑的气劲撞得乌那尔脑子一嗡,手中几乎脱力,连退数步,唐云峥足尖稳稳陷入地中,地面裂开两道深壑,他指尖翻动,展开八煞,八煞运了他十成的气劲,如陀螺般旋向乌那尔胸前。
身后的巴格登赶紧掷出右手的刀,竟制不住空中的八煞,刀身生生裂在半空,他赶紧又接一刀,两刀贯出,才将注满巨力的八煞打落在地。
德姆见状急忙扬手,挥鞭袭向唐云峥,乌那尔见已陷入颓势,唐云峥煞神一般欺近眼前,伸手就可取他性命,便孤注一掷地将手中骨刃直直朝他抛去。
唐云峥前有骨镰锋芒迎面,后有德姆的鞭法,乌那尔想,这下他分身乏术,自己可以脱身了。不想唐云峥身形滞了一下,躲过了骨镰,他起手,手指就已够到乌那尔的颈间——
他竟徒手将乌那尔的喉骨硬生生扯了出来,喉骨牵连着些血和肉,又被他不屑一顾地扔在一旁。
巴格登和德姆见乌那尔倒下,甚至愣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德姆看着手中鞭子,蛇鞭明明已经缠紧唐云峥手腕,咬进他皮肤和骨头里,但被他强行挣断,腕骨碎裂,手肘脱臼开来,也要取乌那尔的命。
他二人这才想到,加央打架,从来是不要命的。
巴格登喊了一声,德姆回神,扯住蛇鞭要乘胜追击,唐云峥尚能动弹的一只手已拾起了地上的骨镰。
骨镰归于原主,亢奋地不住颤动,它身影修长而冰冷,头顶弯月般的巨大镰刀,因不能饱食鲜血而抗议地贪婪地嗡鸣。
唐云峥握着它,灯下如死神降世,一刀便挥下德姆握鞭的整只胳膊,紧追不舍的蛇鞭骤然一松。德姆惨叫一声,巴格登还在趁势拿刀,唐云峥再一挥刃,眼前如电光闪过,还来不及感知疼痛,已被拦腰截做两段。
他的上半截身子倒在地上,蠕动了片刻,看见唐云峥轻易割开德姆的脖子,再然后,唐云峥踏着满地残肢断臂,在尸山血海中扛起骨镰,一步一步,走向阶上,坐定。
那冰冷的钢铁的椅子立在他身后,不过为衬托他一二,不配他一坐,他怀中抱着骨镰,一手撑在膝头,神态蔑然。
“占着我的位置,用着我的刀,就能成为我了?”
“杂碎们。”
齐那德不知何时站在了阶下,在一片尸身和残吟中向他下跪。
唐云峥眯起眼,他叫鲜血糊了满眼,好半会儿才认出是他。
“哦,是你,齐那德,一个懦夫。”他懒懒评道。
齐那德嘴唇颤动:“你竟然,你竟然全杀光了……”
唐云峥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迷茫:“不属于我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齐那德说:“我愿意归顺督主,我所有的一切都会奉献给督主,求督主饶我一命。”
唐云峥又慢慢走下阶来,手虚虚一指,指着满地残尸。
他说,你猜他们为什么恨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唐云峥乌红的靴底立在他眼前,下摆连珠成串地不住往下淌血,齐那德疯狂冒着冷汗,舌尖却如同呑咽刀枪一般,不敢言一字,他知道,他知道加央对叛离者从不留活口。
唐云峥看着他颤颤耸动的发顶,无趣说:“把消息带回普鲁……”
他微微转身,话音未落,察觉身后一道杀气袭向背心,他本能轻易躲开,却感觉丹田一滞。
八煞插入了他的背部,在他血肉里开出莲花,一寸寸搅食他的生命。
他回手一挥骨刃,将齐那德胸膛撕开大半,齐那德重伤,他也有些受不住地向后踉跄几下,跌坐在阶上。
他勉力支撑着骨镰,唇角不住涌出血来。
唐云峥咬牙问,你下毒,怎么下的毒,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你一向狂妄自大。”齐那德要死了,他看着唐云峥闭着眼,苦苦支撑的场面,眼中痛恨又癫狂,“是我杀了你,哈,哈。”
唐云峥思忖片刻:“你一开始就在场上下了毒,是香,混在浊气和血气里,这里所有人都会中毒。”
“是啊。”齐那德掏出解药,将它撒在地上,“看吧,没有解药啦,你要死在我手里啦!你最后是死在我手里!”
“反正你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所有人,我们全部人给你一人陪葬,我们地狱底下见吧,督主加央。”齐那德咧嘴一笑,牙齿血红,眼瞳金黄,他奄奄一息却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整个人有种濒死的破碎的冶艳,宛如一只诱杀死神赢得了终局的阴森鬼魅。
第25章 将死
禹城接连三日大雨如注,余穆尧肩头扛着箭和弩,一步一跳小心地越过水坑,雨天湿滑,仍免不了沾上两腿泥泞。他哀声连天,路过院里时不慎一脚将母鸡刚下的蛋踩了,鸡咯咯拍着翅膀冲他直叫唤,萧仲文隔窗瞥见,冷笑一声。
余穆尧心里叫苦,单薄的芦纸伞面到底支撑不住,进屋时,人与伞一起湿得彻底。
但他肩上的箭弩,与怀中紧紧抱着的布裹,捆扎得很是严实,没沾上半点水气。他好奇地看着叶璟明将箭羽取出,用药绵沾上粉末抹在箭头上,问这箭是在淬毒吗。
叶璟明:“这是硝石粉末,遇草垛能生火,箭羽难得,淬毒只能杀一人,烧火却能杀一片。”
余穆尧两眼冒光:“我们是不是今晚便要偷袭剑盟?”
叶璟明说:“以防万一,求个自保而已。”
萧仲文摆弄叶璟明新做的机关,这器物形状似萧,萧身中藏有九十枚长针,触碰底部机关能蓄力朝前连发十针,用以防身最好不过。
萧仲文听罢余穆尧的话剜他一眼:“他一个残废,我一个书生,靠你余大侠一人背着几只箭去偷袭剑盟吗,死一个不算还要搭上俩?”
余穆尧被噎得不敢说话,叶璟明抬头见他眼睛红红,怒不敢言,一身精致的衣袍此时湿而又黏,像只脏得不像话的落水小狗,便说:“你一路奔波辛苦了,搜集这些机关器物也不容易,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余穆尧小声说:“我自己没备衣裳。”
叶璟明看向萧仲文,萧仲文冷声说:“余公子腿上沾着点泥都嫌得不行,我这里的粗布衣裳怕是看不上眼吧。”
余穆尧紧紧抿着唇,窗外刮过一阵风来,叫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叶璟明替他说道:“他不会嫌弃。”
余穆尧举手揉红了鼻尖,赶紧点头。
萧仲文起身取了一套干净衣裳,喊他去一旁的屋子换上。
室内又剩下叶萧两人,叶璟明对萧仲文说:“穆尧性子天真,坦诚,又过分执拗,他不肯弃我而去,若日后我的存在真会威胁到你二人的安危,还请你必要时能带着他全身而退。”
“我自有分寸,至于他……”萧仲文显然不待见余穆尧。
叶璟明:“便当是我恳求你。”
萧仲文不置可否,岔开话去:“你不与我说说与你一起被通缉的那个普鲁人吗?”
“那个人……”叶璟明皱起眉来,“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与他所在阵营互为敌对关系,周怀晏又已经盯上了他,我应与他尽早撇清干系为上,但周怀晏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并且,我仍想不通周怀晏大费周章追杀他的原由,通缉告示中所言陈氏母子遇害一事,我相信绝非他所为。”
“我早前曾与你说,周怀晏那晚上完全能拿下你,将你扣在剑盟,却又放跑了你,在隔日才通告全城缉拿你,据你话中的意思,你我已分析过了,他意不在捕杀你,应当是想借你还活着这事,重新挑起与姜荼姜靡一案有所牵连的人的惊惶,潘阎是其一。但为何要去追杀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普鲁人,我真没猜出来。”
“但剑盟要杀一个人的理由,总有千种万种,它肆意妄为惯了,也不必过分揣测。”萧仲文擦拭着手中弩臂,看他一眼,“你刚才为何敢说绝非他所为,你如此信赖他?”
叶璟明垂下眼睫:“只是觉得他做不出这种事。”
“是吗,一个武功超群,身份有待考究的普鲁密探,真的做不出来这事吗?”萧仲文向来一针见血,“璟明,不要再犯轻易相信别人的毛病了。”
叶璟明微微张嘴,萧仲文低头看看桌上那张画着唐云峥相貌的纸,说:“这通缉令你今日看了不下五遍。”
叶璟明抿了抿唇,遂说:“他连剑盟都能自由出入,足以见得他功夫高深,我想我毋需担忧他了。”
萧仲文张口欲言,叶璟明摆手:“日后若再见面,也只是个互不相识的路人而已,你不必担心。”
萧仲文一笑:“这样看我倒有些挑唆你二人情谊的意思了,希望是我多心。”
“中原与普鲁本就交恶,他身份特殊,我二人迟早背道而驰,早些淡忘了也是好事。”叶璟明淡淡说,低下眉头,随手捞过桌上山李咬了一口,涩得一张脸皱作一团。
萧仲文觉得他脸色甚是有趣,递了杯茶水过去:“这是从山头随手摘的,不曾浸水泡透,因此不够甘甜。”
“山李不都是甜的吗。”叶璟明脱口而出,随后一怔,迟疑说,“……哦,是了,山中采的,自然有酸有甜。”
他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余穆尧重换了套衣裳,从门外冒出个头来,眼仁晶亮地看着叶璟明,瞅见萧仲文也转头过来,又如蚊般小声说道:“衣服很干净,也很合身,谢谢你。”
萧仲文:“改日洗净了还我。”
余穆尧点头如捣蒜,偷偷背过身举袖嗅了一口,味道很好闻,和满身辛辣带刺的萧仲文一点儿不一样,萧仲文淡淡扫过一眼来,他又做贼心虚般板直了身子。
萧仲文眼神嫌弃得要命。
余穆尧慌张地捡了些话与他聊起来:“我今日寻找弓弩时,路过师父曾经居住那间草庐,有一群剑盟的人围堵在那里,话说起来他们也是蠢,逮人竟还在原来住的地方蹲守,难道是想守株待兔吗,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们怎么可能倒回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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