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霈在校门口等车,头发忽然被人一拽。
他回过头,看见勾着笑痕的桀骜脸庞,心头再一跳,“你怎么跟来了?”
“我东西呢?”陆潮伸手。
郁霈怔了怔,“什么东西?”
“我丢你那儿的俩袖扣,加起来一千多万,你带回来没?”
陆潮说的轻描淡写,郁霈听得心惊胆战,那俩小东西值一千多万?他就那么随随便便扔他桌上,万一他没带回来怎么办!
“你怎么不收好!”郁霈头一次有些急躁。
“留给你睹物思人的,看着它想我没?”陆潮抬手拨了拨他睫毛,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他无措眨眼的样子。
徐骁说他变心,怎么可能?
郁霈仿佛突然被扎了一下,后退一步,在寒风中别过头:“我给你带回来了,下次不要乱扔,我不给你收第二次。”
“上车。”
到地方陆潮才知道他是去清河班,陪着郁霈待了一下午,看他严苛又温柔地教初粟,略有些吃味。
他怎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哎。”
郁霈话一停,缓缓回头望他:“有事?”
“……没事。”陆潮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临走之前,他拎着初粟的脖子威胁:“小孩,别乱抱别人未来老婆听见没?再有下回腿给你打折。”
初粟被吓得脸一白,当场跟郁霈告状,被陆潮一把捂住嘴,“我跟他闹着玩儿呢,你忙你的。”
初粟防备又警惕地盯着他,小声说:“我师父才不喜欢你,你是男的。”
陆潮“嘶”了声:“男的怎么了?你这……”
“陆潮,你还走不走?”郁霈站在门口问。
“嗯,来了。”陆潮松开手朝他走去。
这一站上车的人奇多,他怕郁霈被挤着便小心把人护在怀里,却发现他姿势有些僵硬,还一直看向窗外发呆。
陆潮足足看了他一整个车程,郁霈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今天一整天,他好像都在有意回避自己。
林垚说的对,这人好像真的在躲他。
-
郁霈晚上七点开直播,五点就出门了。
陆潮靠着椅背出神,瞥见桌上的茶叶罐,那里头塞着他从家里顺出来的太平尖。
郁霈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动都没动过。
陆潮点着手机屏幕,鬼使神差又点进了郁霈的账号。
他上次发布视频还是在上周一,不知道在谁的帮助下拍了一个变装视频,身姿娇软眼神多情,从白色棉服摇身一变戏装隆重。
一抬眼间情意几乎溢出来。
陆潮蓦的想起那晚上他给自己唱的“小情郎”,试图和视频分辨出区别对待,连看十几遍,越看心越沉。
他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他们学戏的,看狗都深情。
陆潮豁然起身。
郁霈照旧在实验室后面直播,被一圈人簇拥,那双眼虽没有笑意但也一样温柔缱绻。
?
不端水,改雨露均沾了?
陆潮压下心底汹涌的酸味,耐心等着人群散去,谁知一抬手人就躲了。
“兔子成精了,跑什么?”
郁霈不动声色再让一步,从陆潮脸上别开视线,“我一会要直播。”
陆潮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笑了,“行,忙吧,走了。”
郁霈默默松了口气。
陈津小声逼逼:“老大,陆潮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你俩吵架了啊?”
“没有,直播吧。”
郁霈连唱四个小时,嗓子撑不住吞口水都疼,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陆潮居然不在。
他蓦地松了口气。
徐骁听见声音回头,“你看啥呢?找潮哥啊?他在阳台打电话呢。”
郁霈:“我不找他。”
“哦,吃水果不?”
郁霈摇摇头,拿过睡衣进卫生间:“你吃吧,我嗓子疼吃不了。”
陆潮在阳台接电话,回头瞥了眼。
徐骁跑到卫生间门口看他洗漱,小声说:“是不是我们最近干啥了?”
“你怎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跟我们说话,尤其是潮哥。”
郁霈手微微一停,垂眸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很忙。”
徐骁心说一定是陆潮不赶紧表白,人家伤心了,于是激情助攻:“那这周六潮哥生日你来玩啊,就咱们几个聚一聚。”
郁霈不明白他们几个天天见有什么好聚的,但还是婉拒:“你们玩吧,我那天要直播,代我跟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那怎么行,告白场地都装好了,他人不来跟谁告?
“你不去潮哥会伤心的。”
陆潮接完电话回来,劈头听见一句“我说了不去就不会去,你不要强人所难”,扭头去看林垚。
后者指指他手机。
林垚:哥,出大问题,他坚决不去你生日。
陆潮指尖一紧。
郁霈从卫生间出来,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不一会走到陆潮跟前:“手给我。”
陆潮看着他的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干什么?”
郁霈直接摊开手,那两枚手工定制的蓝钻袖扣静静躺着,在他雪白的掌心里光芒万丈。
“还给你,别再弄丢了。”
陆潮拿过来的一瞬间灯就熄了,只剩他床尾那个昏黄的小竹灯。
陆潮攥着袖扣,掌心里传来微微的刺痛,他看着郁霈微微蜷缩的背影,心底生出几分陌生的惶然。
“爹你罚站呢?”
陆潮回过神,把袖扣往抽屉一扔上床。
——徐骁,我问你个问题。
徐骁:啥问题?
陆潮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郁霈到底有多喜欢他。
陆潮:你觉不觉得他对我忽远忽近。
徐骁茫然几秒:你上次不是问过了吗,其实我也没觉得忽远忽近,我觉得他对谁都那样,就是最近这几天特别冷。
徐骁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锤子,把陆潮砸得一个激灵,如果他对谁都那样,那他呢?
徐骁:你不是说那是你俩的小情趣吗?
陆潮先前确实觉得那是郁霈的小情趣小伎俩,但这段时间他发现不对。
陆潮:他有没有主动给你发过消息?
徐骁:爹,你别是在秀恩爱?
陆潮心里有了答案。
郁霈从来没有主动给徐骁发过消息,也没主动给他发过。
他甚至根本没主动找过自己,都是自己去接他下播,去宛平找人。
从上次的派出所,到这次的下乡演出,他从不主动说自己任何事。
陆潮脑子乱成一锅粥,先前他觉得郁霈对他更纵容,在他心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这一切都是没有经过验证的虚拟条件。
徐骁:是不是你之前让他滚,他不敢跟你太亲近,但是又喜欢你,所以在你看来就是忽远忽近?
“我什么时候让……”陆潮脱口而出,记起来了。
郁霈跟他表白的时候,他无比厌恶地把人按在床栏边,冷声警告:“欠操找别人,我对男人没兴趣,滚。”
他还记着这句话?
所以他这段时间的反常都是因为这个?
陆潮有些难以呼吸,那他是因为这句话以为自己讨厌他,从而对他心寒也不喜欢他了?
不对。
亲近的时候不是假的,但冷淡的样子也不像假的,陆潮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如果这一切是基于郁霈和他表白过,他想当然的认为郁霈喜欢他,做什么都是有预谋的勾引,但抛弃这个前提……
郁霈吃东西也好、舔嘴唇也好,甚至挑食嫌脏拧不开瓶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他本能不太想接受这个答案,可这个声音越来越大。
陆潮觉得郁霈就像一个极难攻克的学术项目,做实验的时候哪个数字都对,一开始验证,哪哪儿都不对。
作者有话说:
陆潮:嘴在路上了,别急
第47章 明月共潮(七)
陆潮:“郁霈,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陆潮一夜未眠, 以郁霈为点,做了一整夜的实验。
早上四点半,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潮盯着一夜屋顶的眼珠子终于动了。
他看着郁霈下床、换衣服洗漱到桌边喝水,再到背对着他在桌边拢头发,全程完全没有往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好像不一样, 又好像又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陆潮起身下床,从身后拨了拨他头发:“小公主。”
郁霈在阳台挂毛巾,下意识“嗯?”一声,顿了顿:“有事么?”
“这么早出门,不冷?”
“还好。”
陆潮靠在阳台深深吸了两口气,十二月的平洲连空气都冷的像是结了冰碴子。
本来他是想周六再表白, 至少郑重一点, 后来徐骁说表白完就守活寡, 他又想与其让他难过不如回来再说。
现在他等不了这么久了。
陆潮靠着栏杆, 看着郁霈修长的双手再到淡漠的脸, 装作不经意般试探, “我下周一要出去一趟,提前了。”
郁霈手指一顿,“嗯。”
“你不问我去哪儿?”陆潮强行压下心底突生的火气, 一字一顿暗示:“去山里,跟一个要保密的项目。”
“是学校安排的么?那很好。”
陆潮懒得再拐弯抹角, 直接说:“仨月不能跟外界联系, 你想找我都找不着,到时候没人给你点七个菜也没人给你当枕头, 不留我一下?”
“能学习是好事, 你应该去。”
郁霈总觉得陆潮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意有所指, 让他莫名有点心慌。
这段时间他发觉陆潮根本不讨厌他,反而非常黏人。
刚被梁钟点破这件事时关心则乱,可细究下来,陆潮对他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更不敢多想,怕真如梁钟所说,陆潮因为他这张脸而动了情欲。
“抱歉,我要出……”郁霈一转身就掐住手腕硬生生抵在阳台栏杆上。
他惶然抬头,撞进陆潮满是压抑的暴躁的双眸。
“你放开……”
“听清楚,之前……”陆潮有些烦乱地皱了下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总之我也喜欢你。”
郁霈震惊抬头,本能张了张口,“啊?”
陆潮看他一脸茫然,无名火烧得更旺,恶狠狠抓着他细瘦的手腕警告:“玩儿我是吧?再装傻试试。”
郁霈仍旧呆滞,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也……喜欢我?”
也……是什么意思?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冷风从两人之间刮过。
郁霈别过头。
陆潮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排斥,心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把。
他心里盘踞的火一下子灭了。
这道复杂难解的题终于明了,公式不对,代数也不对。
郁霈不是没那么喜欢他。
他是根本不喜欢他。
陆潮摒掉滞闷,掐着他的下颌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跟我告白,是耍我呢?嗯?”
郁霈眸光一缩,“抱歉,我……”
“别道歉,直接回答我,你一点儿也没有喜欢过我?”陆潮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个问题,微垂的眼锋利而脆弱。
“郁霈,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郁霈心被扎了一下,有细微的疼蔓延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潮。
他一直是嚣张肆意的,成绩好家世好,众星捧月不知疾苦,眼里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倦懒,而此时却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囚。
郁霈和他四目相对,几乎被幽深的眼眸里的爱与渴望淹没。
他别过头:“是。”
大石落地,砸得陆潮头晕眼花。
他睫毛一敛,很低地笑了声。
郁霈微微动了动喉咙,“你放开我。”
“一会儿再放,等我把话说完。”陆潮还是捏着他的下颌,眸光沉沉地压下来:“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换个说法,我喜欢你。”
郁霈指尖一颤,“够了我……”
陆潮捂住他的嘴,霸道又强硬地接上剩下半句:“我喜欢你,我想追你,我想以后的几十年都惯着你。”
郁霈被迫听着,一个个字像是火炭强行塞进耳蜗,烫得他浑身战栗。
当年有人给他送花篮,有人为他花钱,却没人敢这样压着他表白。
那双眼里没有玩笑也没有觊觎,只有热烈而霸道的宣告。
郁霈猛地推开他,后退几步。
陆潮觉得他恶心的快要溢出来了,仿佛真正恐同的人是他。
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当初那句“欠操找别人”有多伤人。
“陆潮。”
“嗯,说。”
“今天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郁霈轻吸了口气,推开他,微红着眼很艰难地开口:“以后不要再提,为了我们双方的体面,下不为例。”
“当没听过?”陆潮一把拽住他,“什么叫没听过?”
陆潮这辈子没喜欢过人也没跟人表白过,第一次就被人甩一脸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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