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年,家道中落,不得已削发做了和尚。他同我讲什么不可杀生,竟以身饲我,年岁一长,他不堪重负,将我俩放归深山。
“我与那忘恩负义之物本是夫妻,山中修行,沉寂百年之后成了妖。莲尘不过肉体凡胎,百年之后只剩一墓。我一心只为报恩,主动为他守墓,孰料那蠢物竟想偷盗莲尘的舍利子,妄图增强妖力。我固然不肯,他便起了杀心······
“百年夫妻,不外如是······哈哈哈哈,莲尘死了,他也死了,全都死了······”
听到这里,柳芽不免为之心恻,花烛衣亦如是。
“怜尘有悔,不该妄动杀念······然此身固已成妖,难掩杀生之祸。可我不杀生,却有人要杀我······”
柳芽深知,祸起己身······却兀自攥着袖口,不让花烛衣出来,生怕两头烈性蛇妖稍有不慎便斗得天翻地覆······孰料花烛衣却转身从衣领中探出,赤蛇委地,骤然化为一青年。
见墓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怜尘起身振袂,冷笑着对柳芽说道:“你瞧,我说的不差,杀我的人来了。”
花烛衣却挡在柳芽面前,毕恭毕敬地对怜尘作揖道:“晚生花烛衣,见过前辈。”
怜尘踱步到花烛衣面前,难掩怒色,森然问道:“装甚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一股腌臜妖气,跟那蠢物如出一辙。”
花烛衣却不卑不亢,温言道:“前辈料事如神,恕晚生蒙昧,冲突了佳人。今日才了解其中恩怨,特来请罪。”
怜尘不屑与之多言,目光越过花烛衣身侧,落在柳芽脸上。她朝柳芽勾了勾手指,命道:“你,过来。”
柳芽闻言,抬眸间迎上怜尘的目光,当即便如失了魂一般,举动木然,朝着怜尘走去。
花烛衣见状,立即伸手拦住了柳芽,一手怒蕴妖力,朝怜尘面上推去。
怜尘闪身避开,妖力堪堪击中墓室肋柱,墓顶尘埃为之一震,倏地抖落满身尘嚣。女妖为之一怒,朝花烛衣扬手劈去,正中花烛衣的胸口。她怒道:“速速滚出去!”
柳芽幡然醒悟,见花烛衣怄出一口鲜血,堪堪扶住他的肩头,眉头紧蹙,急切问道:“没事吧烛衣?”
花烛衣却道:“晚生有一物所求,只恐前辈不愿给我。”
怜尘见他死命护着柳芽,心生好奇,应道:“我身无一物,何所求?”
“妖丹。”
怜尘如得趣闻,尖锐地笑声回荡在阴冷墓穴中。她厉声笑着,盘腿坐在棺椁上,向柳芽一指——“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
“凡人寿数,前辈固然知之······所求不过他能长生而已。”
怜尘心下明了了几分,饶有兴味道:“‘他’,是谁?”
“是我恩人,亦为我心上人。”
此番话语,惹得怜尘笑作一团,她止住了笑声,摇头说道:“尔竟而天真至此?妖怎可与人长相厮守?”
柳芽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紧紧抓住花烛衣的手,痛心疾首说道:“烛衣,世无百年不散之筵······强求无果。何况,怜尘也饱受折磨,莫再伤她了。”
怜尘闻言,飒然如风一般,轻快道:“我耗费百年光景,苦结妖丹,却换来无尽的七苦。吾心所求,不过一莲尘而已······妖丹可以再结,莲尘却再难求。况且做妖时总难掩杀心,有悖莲尘之嘱,不若做回一条蛇呢······罢了,莫再求了,便将此丹予你吧······”
花烛衣与柳芽又惊又喜,心中似涌起千重浪,却见怜尘捻起无名指,蕴劲将妖丹从腹内推出口中。那妖丹乍现淡紫光芒,花烛衣伸出手颤颤接住。
怜尘端坐棺椁之上,说出最后一句话:“妖丹性烈,千万谨慎。”自此,便软下身子骨,化作一条紫蚺,身围如碗,拧身盘在棺椁上。
二人跪在棺椁前,磕了三个响头,旋即委身钻出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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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有原型,参考了《聊斋志异·蛇人》一文
第20章 青螺竹舍
夜晚的鹿莽山静谧无垠,风飒飒吹拂树梢,星子零星,钩月高悬。
花烛衣牵着柳芽的手,一前一后走在黑森森的林间。安静的密林深处偶尔传来昼伏夜出的动物的声音,或尖锐,或温柔,总归无虞惬意。柳芽身上的银饰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细碎的如银铃般悦耳的声响,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身上沉重的衣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知在林间走了有多远,累得不行,他仰头望着花烛衣的背影,问道:
“天亮之前······能回去吗?”
花烛衣察觉到柳芽说话间已然喘不上气,于是顿住脚步,回头安抚道:“暂时不回去了。”
柳芽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月光下的山谷深处似乎升腾起雾气了。他狐疑道:“不回去?那我们去哪里?”
花烛衣的嘴角上扬,神秘道:“跟我来,到了就知道了。”
说罢弯下腰去,抄起柳芽的腿弯,将人横抱起来。柳芽吃惊地紧紧靠在花烛衣怀里,感受到迎面拂过的清风,他幡然醒悟地朝后低头一望,花烛衣衣摆下赫然是蛇尾······
“这样脚程更快,抱紧我。”
*
柳芽竟在花烛衣怀中浅寐了片刻,当他被花烛衣叫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明白现在身处谷底——竹海间一道小溪划破薄雾,从竹舍前流过;往上望去,竟天光大遮,周遭幽绿俨然。溪上横跨着一道木栅小桥,水边生着各色鲜少见过的奇花异草——雨久花捧出圆润如紫色珍珠的花瓣,浅卧静秘水面上。夹岸红毛野海棠长萼托出粉红的十字花,零星几朵,匍匐绿丛间,好不可爱。尚有其他不知名的花草,惹得柳芽的目光为之流连。
谷中稍感凉爽,即使在三伏天里也有些沁人的凉意。
花烛衣收了蛇尾,将柳芽放到地上,看着柳芽雀跃的表情,他不禁问道:“寒舍简陋,你喜欢吗?”
柳芽迎着光朝竹舍奔去,闻言,他止住脚步,转身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喜欢!花烛衣,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青螺沟’,前面的竹屋便是我家。”
闻言,柳芽背过手狐疑问道:“你家?我怎么记得某人跟我说他无父无母四处云游呢?”
“没有姑舅①是真的!我自己也没见过呢!”花烛衣有些心虚,忙追上柳芽的脚步,上前将竹舍门推开,邀柳芽进去。
柳芽闻言,脸羞得通红,朝花烛衣胳膊上拧了一把,佯怒道:“什么姑舅!”
舍内陈设简单,椅榻屏架井然有序。花烛衣半年未曾归家,内中却窗明几净,只是门口台阶上积了不少竹叶。
柳芽好奇地环顾四周陈设,打趣着说道:“我以为妖怪都住在山洞里呢!”
花烛衣几乎贴近柳芽的后背,呼吸温热,像是一片羽毛滑过柳芽的耳朵。只听他说:“你是不是还以为,妖怪都会吃人啊?”
“这个······”
不及柳芽说完,花烛衣打断道:“刚刚你把我弄疼了,今晚你可跑不掉了。”
柳芽不禁冷汗直冒,细想一番,这是羊落虎口啊!
*
谷底似乎鲜少有阳光照拂,夜晚也来得快。二人于溪间捕了一尾鲤鱼,草草用过晚饭后,花烛衣拧身躲进小屋内,钻研着新得的妖丹。
担心这枚妖丹过于烈性,他不敢贸然用在柳芽身上,只能先用自身妖丹为引,使它逐渐温和下来。
他端坐在竹榻上,双掌各托着一红一紫的妖丹,妖丹大如荔枝,异光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花烛衣稍加运劲,不料两枚妖丹相斥,妖力激荡骤使花烛衣身负内伤。他迅速将两枚妖丹收入腹中,企图以身为炉鼎,化解烈性。
不一时,他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感到妖力大增,人貌肉身根本受不住如此强劲的妖力,几乎控制不住地化出偌大蛇尾······体内两股妖力似乎胶着着暗暗较劲,一瞬间,五内如聚业火般难捱,又热又燥,直要把血肉烧干一般!蛇尾控制不住地高扬而起,忽地又重重砸向地面,直把竹舍地面砸得四分五裂开来。
柳芽在溪边浣洗野果,闻声回望,只见竹舍屋顶筛豆儿似的抖着,摇摇欲坠,忙弃果而去。
他一脚踢开房门,见花烛衣正首尾不分地扭在原地,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由得心惊肉跳,忙无措问道:“你怎么了?!”
“危险!你快······离开这里!”花烛衣几乎快控制不住蓬勃的妖力,憋得大汗淋漓,险些将柳芽错认。
柳芽却不顾险境,执意朝花烛衣走来。
“快走!我会伤到你的!”
柳芽双眉紧蹙,目光颤颤,他托住花烛衣的脸,问道:“你看起来很痛,到底发生什么了?”
花烛衣强忍住要将柳芽锁进怀里的冲动,连连往后退着,他呢喃:“怜尘的妖丹······我受不了······”
柳芽忽地洞明,花烛衣这是在为自己驯服那颗妖丹,不禁大恸,潸然泪下:“傻瓜,我说了我要做妖么?你着什么急?快吐出来!”
花烛衣的背顶到几榻边缘,退无可退,蛇尾不受控制地悄然攀到柳芽身后。他诚然道:“那是唯一能让我们长相厮守的东西,你不想吗?”
闻言,柳芽来不及细思,脱口而出:“想。”
“想的话就听我的,你快走,明天天一亮就没事了。”
柳芽见他再三催促自己离开,偏不依,执拗道:“我偏要跟你一起呢?”
闻言,花烛衣使了蛮力将他扯到怀中,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阿公说的果然没错,犟种······”
柳芽与他宽厚的胸膛撞了个满怀,他怀中滚烫,像是投身进氤氲着热气的浴池中。柳芽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可他不愿去细想,双手小心地攀上花烛衣的背——再坏也坏不过他最初编织的恶趣梦蛊。
*
花烛衣贴着柳芽柔软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狂躁的妖力,全数迸发至浑身每一个角落,甚至是发丝······柳芽清楚地看见,花烛衣的眼角下生出斑驳的赤色蛇鳞,指尖长出数寸如利刃般的长甲,浑身裸露的肌肤上零星长出蛇鳞,双眸泛着骇人的红光······他痛苦地承受着身体的异变,两枚尖锐如银针的毒牙悄然探出唇外,无数钻出身体的鳞像是在撕扯着花烛衣的皮肤。
“柳芽,”他有些口齿不清,甚至视物不清,说话间信暐颤颤探出唇外,“你别看我······”花烛衣竟然自惭形秽。
柳芽才不管那些俗事,径直捧起花烛衣的脸,说着:“让我仔细看看你。”说罢,他目光灼灼,仔细瞧着每一寸肌肤。花烛衣的五官精致无可挑剔,整张脸让人不禁联想到泼墨浓彩的山水画。黑暗中,少年情难自抑,说:
“哥哥,让我亲亲你,好么?”柳芽缓缓闭上眼睛,含住花烛衣温热的唇。
蛇妖的体温骤升,越发难以抑住内在的情愫,轻阖上眸子,温热的信暐钻进柳芽的口中一探究竟。
花烛衣不敢妄动,生怕毒牙划伤对方的软肉,他的唇舌几乎占据下风。少年的舌尖却在他上颚肆意扫弄着,将花烛衣柔软的唇吸进口中咂摸起来,唾液交弥滑腻,舌尖不慎勾住危险尖锐的毒牙,柳芽吃痛地叼住花烛衣的唇,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血腥气在二人鼻腔中弥散开来,久久不沾染生腥的妖,忽然被这甜美的血液急扣心门。他迅速反咬住柳芽柔软的舌尖,满口倒钩一般的尖牙将柳芽的软舌划破,新鲜血液立即溢满唇舌。花烛衣满足地舒展信暐,裹住少年的唇舌大饱口福。
柳芽痛得要命,如同舌尖不慎咬破后接而连三地食辣,一瞬间,双眼饱含了两汪泪水。他不住地发出乞怜的呜咽声,握紧拳头捶打花烛衣的肩膀。
无济于事。
妖仿佛要将他的舌头吞下去一般。
更可怕的是,花烛衣在撕扯他的嫁衣。
“别!”柳芽吃痛地求饶,虽早已除下沉重的银帽与银饰,但这精致的手绣嫁衣是告奴的心血,柳芽还打算完璧归赵。可花烛衣却充耳不闻,一面吸吮着柳芽柔软的唇瓣,一面奋力撕扯开嫁衣。脆弱的绣线与钉珠齐齐四散开来,一朵完整的月季花被四分五裂,流光溢彩的华美珠饰散落到榻上。柳芽不忍再将衣裳破坏,慌乱中胡乱摸索着解开腰带,除去凤尾裙与百鸟衣,只剩靛蓝的单衣······
花烛衣似是嫌柳芽脱衣的速度太慢,青筋暴起的双手薅过柳芽的衣领朝两边扯开,给柳芽带地一个趔趄,险些扑到榻下,堪堪跨坐在偌大的蛇尾上。
柳芽顾不得其它,双手朝下摸索着,不敢置信地想着:这蛇尾似乎比以前更大更结实了?那蛇鞭呢?他不敢再往下细思,一种比梦蛊更甚的恐惧感朝他周身袭来。
灯花在这时噗呲一声灭了,周遭陷入了无限的黑暗······
花烛衣抱住浑身赤呈的柳芽,几乎将他托举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亲昵地贴着柳芽的肩颈,不住地呢喃:“心肝儿再叫叫我······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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