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排戏时，我那幕的台词还没记熟，于是还拿着台词本对的戏。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果然表现力最好的是表演专业的反串女律师，她甚至已早早脱稿，和她对戏我很有压力。
江岚把扭捏的我喊下来，叹气：“林霜，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但是……
我回去看剧本，改完原作后前百分之八十我都在和律师对戏，只有最最后才有和贺晚停二人的对手戏，我还挺满意这样的改动。
卫凛坐到我旁边，说：“霜霜，你现在怎么总是不自信。”
我不太喜欢他的语气，厌烦地转过身：“我没有不自信。”
“克里丝汀一开始在威尔面前可是高高在上，神秘的很，甚至像个反派。”卫凛说，“你想想你高中时候的样子，你要把下巴抬起来，用鼻孔看人。”
“……我高中这么让人讨厌？”
卫凛迅速说：“不，我觉得很有吸引力，你是带刺的玫瑰。”
他越说越肉麻，我连忙制止他，但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高中时候的我？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周围人都很肤浅而已，后来又在心无旁骛地追求着顾敛川一个人，眼里确实容不下其他人。
卫凛居然还记得我高中时的模样。
不过这番形容似乎真的有点像克里斯汀，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贺晚停，他在窗台那背台词，似乎也在看我，和我遥遥对望。
很快地，他收回了眼神。
观察我什么？比谁更差？
贺晚停身为男主角的沃尔，形象气质是符合了，但台词功底和演技显然也因非科班出身而显生硬，江岚和表演系导师提点了他很多次，他才顺利过了第一场。
看他被训，我很舒畅，恨不得买点瓜子边磕边看。
但很快我笑容消失，因为江岚直接让我下台找感觉。
表演系的人对我比较敬而远之，感觉私下都挺怕我的，但他们好像都很喜欢贺晚停，喜欢围在他身边，众星捧月似的。
我乐得清闲，安心地背台词找感觉，同样更没事干的卫凛也瘫在我身边，无聊地玩起了我卫衣的帽子，我斜他一眼，他无辜地回望我。
“你没事做吗？”我问他。
卫凛说：“我正在干活啊。”他直起身子，问我：“你要不要喝奶茶？”
我说：“不太渴，你要不早点回去歇着吧。”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卫凛说：“那给你点美式吧，我问问他们想喝什么。”他说完，又嗖地一声溜到了另一边。
贺晚停见卫凛过来，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一边，表演系的几个学生倒很欢迎卫凛，嘻嘻哈哈地就和他打成了一片。
“还有人要点奶茶或咖啡吗？没有的话我就下楼去买咯？”
“晚停你要不要喝点什么？你可是主演呢。”有人问道。
“啊不用了，我不太喝这种。”贺晚停顿了一下，“我喝矿泉水就行。”
“林霜学长呢，你点了吗？”
我刚想说话，卫凛已经懒洋洋接口：“我已经算上他啦，林霜可是我的好朋友。”
我噤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卫凛笑嘻嘻地朝我敬了个礼，露出了一颗闪亮的虎牙，然后转身离开了排练室。
他很可爱。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已经数不清一天中被他逗笑了几次。
抬眼时又接触到了贺晚停的视线，但他一发现我看他，再一次先一步收回了视线。
奇怪。
一直看我，看屁啊？
第43章
42
再一次上台，我努力地回想江岚的话，把克里斯汀当成自己去表现。克里斯汀知道的细节比律师要远多得多，她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于是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女律师，正好我确实比她高出一个头，身高感觉到位了。
“林霜，台词和语气暂时过关，但你讲话归讲话，动作要跟上，肢体协调啊！”
江岚又一次喊卡，语气恨铁不成钢。
我一改刚才角色的冷漠，朝律师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律师同学也没想到会突然被叫停，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对我笑。”律师突然道。
我愣一愣，收起了笑容。律师似乎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主动移开视线。
我问：“肢体不协调吗？比如说？”
江岚道：“对，剧本让你凑近律师时，你不要突然凑近，要优雅地，慢慢地凑近。戏剧和电影不一样，肢体动作是非常直观的……”
我按照江岚讲的方法，微微抬起下颌，朝律师靠近，周围一片安静，女律师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的丈夫，因为涉嫌谋杀被逮捕了，您找我是为了这件事对吧？”我念出台词，“但我早知道他会被捕，我也并不打算为他辩护。”
女律师一愣，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您知道死者留给了您的丈夫一大笔遗产吗？”
我说：“知道。”
“沃尔先生事先知道吗？”
肢体动作，肢体动作。
我笑了一下，念出台词：“他是这么和您说的吗？”
“卡！”江岚打断道，朝我们点了点头。
“好多了。动作语气跟上后更真实了一些，台词一定要好好背。先继续背吧。”
“小贺，我们去排一下法庭那段先，你和林霜一样，念台词太木，沃尔前期情绪起伏很大，你可以通过肢体语言和语气来突出这一点。”
我一愣：“先排法庭那段吗？”
江岚道：“对，小贺下周学生会有点事情请假了，恐怕不能来对戏。所以先排有小贺的这段。”
我转头看向卫凛，他朝我微笑，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贺晚停安安静静地走上台，他也手握着台词本，我们都还在努力地记台词，在这场戏剧中，我和他居然是最没经验的两位。
我在台下记台词，前一位控方证人麦肯锡小姐结束对戏下了场，江岚示意我可以准备上台了。
另一名控方律师说：“我现在要传唤最后一位证人，克里斯汀·赫尔姆女士。”
贺晚停作为沃尔在这时露出惊诧的表情：“克里斯汀？”
沃尔在克里斯汀出场之前需要保持安静，随着麦肯锡小姐的发言适时地露出些许焦虑与担忧的神色，而克里斯汀的出现第一次让他面具出现破裂。
我捏着台词本，极快速地扫了一眼沃尔，然后微抬起下颌，平静地看过沃尔的辩护女律师，终是将目光落在了远远的法官脸上。
*
接下来一整场都是我和沃尔的辩护律师的对手戏，我的台词比较多，但还好作为克里斯汀需要全程保持高高在上甚至胜利者的姿态，也没有什么肢体方面的大动作，因此还算顺利。
反倒是贺晚停，作为沃尔的他需要时不时根据现场的反应露出不可置信甚至到最后濒临崩溃的态度——非常的不贺晚停。
等到贺晚停根据台词崩溃着大吼道：“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弗伦奇太太！上帝啊，这就像一个邪恶的噩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笑完就觉得不对，因为全场一片死寂，江岚轻咳一声，而贺晚停也收起神情，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淡然从容。
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
我自觉愧疚，忙道：“抱歉抱歉，继续继续。”
排戏继续，轮到女控方律师威尔发表控方的结案陈词。我松了口气，去看卫凛。结果卫凛也在偷笑，看到我看他，朝我眨了眨眼。
辩方传讯结束，沃尔被无罪释放，我作为克里斯汀还有两场和女律师以及沃尔单独的对手戏。江岚说因为时间有点晚了，先排和沃尔的戏，等下周贺晚停不在，再排我和女律师的戏。
第44章
*
贺晚停定定地站在我面前，他头发乌黑整齐，看上去清秀乖巧温和无害，确实符合沃尔的形象。
结局是有个年轻的女孩冲进了沃尔的怀抱，坦诚了二人早已相识相爱的事，而我作为克里斯汀，会先发疯崩溃，再温柔地上前，亲手杀死沃尔。
“不要离开我，伦纳德！”
然后我走近他。
我第一次离贺晚停这么近，近到仿佛能数清睫毛。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也停顿了一瞬，才念出他台词本上的句子。
“你冷静一点，克里斯汀，不然他们会起诉你的。”
我作为克里斯汀，缓慢伸出手抚摸沃尔迷人的脸，低声道：“我不在乎，随他们起诉我吧，伪证，事后犯罪，亦或是——”
我把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刀往他的胸口刺去，贺晚停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徒然地倒在了地上。
我也因杀了人软倒在地，有人从后制服我，女律师讲完她最后几句台词，全剧终。
江岚鼓掌说：“很好，今天就到这吧。”
“林霜和小贺非科班生，台词方面问题还是比较大的，表情神态也容易放不开，你们台词还得再练练，但因为外貌特征很符合原作，很让人有代入感。林霜下周照常来排戏，小贺等学生会事情处理好有空再来，自己在家也多背背。”
“辛苦大家了。”
*
我收好东西往外走，卫凛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今天排得很好！霜霜。”他说，“想不想去外面吃饭？”
我说：“去食堂打个饭吧，我好累。”
下了楼走到校园小道上时，才发现贺晚停走得还挺快，已经离我们有几十步远了。
我很少看到他落单，今天看到他演沃尔时也觉得很出戏，好像看到了不同面的贺晚停。
走在身边的卫凛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贺晚停，轻轻地啧了一声。
“刚刚最后一幕真的离他很近。”卫凛不爽地碎碎念，“便宜那小子了。”
便宜谁？贺晚停？
我无语，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下卫凛的后脑勺。
“别想些有的没的。”我骂道。
*
接下来的几天，也过得很平静。贺晚停第二周不在，我练台词排戏都更为专注了，卫凛则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江岚和同组演员们都很喜欢他，有他的地方就有热度。
连带着，大家对我也友好了起来。
我很少在这样一个氛围和谐的环境里与这么多人天天在一起，中午一起吃江岚点的外卖，休息时听大家分享八卦生活和吐槽作业教授，我觉得新奇而有趣。但大多时候我都不说话静静聆听。
有次在聊到信息素的时候，大家开始非常自然地分享自己的气味，随意到像在聊今天吃了什么，我惊讶于大家的开放包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
整个戏组ABO三种性别都比较平均，AO的同学会羡慕Beta不受信息素束缚，Beta们则会羡慕AO在择偶市场上所拥有的优待权。大家讨论着好闻与不好闻的信息素气味，氛围其乐融融。
“之前约会一个Alpha男生，闻到过香烟味的信息素呢，感觉在闻二手烟……”
“哈哈哈，我还闻到过那种油炸食物味的，只能说激起了我的食欲而非……”
大家笑成一片后，有人目光转向卫凛，笑道：“小卫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卫凛冷不丁被Cue，迷茫地啊了一声。
ABO在平权社会下要求人人贴抑制贴，所以正常情况下大家聊归聊，但其实如果没那么近，彼此并不会真的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味道。
我却仿佛闻到了卫凛的气味。
明明是清冷的雪松味，却因为是他显得格外的温暖。随着气温的上升而变得愈发灼热，最后与他的低沉的喘息融化在一起，变成了欲望的味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我脸刷地通红，赶紧轻轻拍了一下脸，幸好无人注意到我这边。
第45章
*
而那边，卫凛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无论大家怎么好奇怂恿，他都只笑笑不说话。
他对自己这方面的隐私很看重，我记得初次见到他时，他也在极力隐藏自己高等级的Alpha信息素，以一种极其无害的方式进入到了我的生活。
大家见他如此，也不再追问，只是开始打趣他的信息素味道一定是与本人非常不相符，才如此神神秘秘。
卫凛照单全收：“没错，就是太奇怪的味道，说出来怕吓到你们。”
起哄声一片，大家转移注意力，有人把目光放在坐在角落寂静不语的我身上：“那林霜学长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
我一震，居然有人在问我？
但是抬起头对上的全是好奇友善的视线，我第一次犹豫了起来，因为这种被接纳的感觉。
连卫凛也坐正，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晦涩不明。
“呃……”
见我尴尬，卫凛回过神般，开玩笑道：“谁给你们的胆子问我们霜霜？我同寝的都没闻到过，他的抑制贴贴得可结实了。”
“好吧好吧，就你们注重隐私……”
“说起来，什么牌子的抑制贴更好？我之前那个过期了，感觉时效好短，想换新的……”
话题被成功转移，我默默地松了口气。
*
当天结束后，卫凛和我回到寝室。我今天又背了许多台词，脑海里反复循环着江岚对我神态动作上的指点，也没顾得上和卫凛说话，但难得的，他也很安静。
我打开电脑，打算再重温一遍克里斯汀最后爆发的那一段戏，卫凛突然从背后搂住了我。
我一愣，他的呼吸近在我耳畔，灼热而潮湿，脑海里车水马龙般过了一遍意乱情迷的那一夜，好像也是现在这个动作，我背对他，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最脆弱的脖颈暴露他的视线下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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