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聿礼抱着臂,弹了弹烟灰,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小不点:“见义勇为的Y先生。为了不让你继续折磨大家的耳朵,我觉得我有必要站出来阻止你。”
听出他话里话外嘲笑她拉得不好,小女孩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我妈妈说我拉得很好!”
纪聿礼嗤笑一声:“你妈妈是小提琴老师吗?如果把你教成这水准,那她还不如转行。”
“我妈妈不是小提琴老师,我是看视频学的。”
“看视频?这玩意还能看视频自学啊?”纪聿礼有些惊讶道,“不过那个视频质量肯定不行,你的姿势都是错的,要学也换一个好的吧。”
“这是我妈妈网上花钱买的网课,怎么可能不好!”小女孩愤愤道,“你这人真是讨厌!你说我拉的不好,难道你会吗?”
“当然,肯定比你这种小垃圾强点。”纪聿礼挑衅道,在小女孩气得浑身颤抖的时候恶劣地勾起嘴角,“如果你给我五块钱,我或许还能屈尊降贵给你调调音。”
“我才不要!”小女孩对他怒吼一声,转身跑回家里。
纪聿礼看着小女孩气急败坏的背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碾熄了烟继续等宋怀川。
没过一会,宋怀川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手里拿着一把伞朝纪聿礼走来。
刚一走到身前,宋怀川便立刻闻到纪聿礼身上的烟味,皱起了眉:“又抽烟了?我是不是让你少抽点。”
纪聿礼不耐烦地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走:“哎呦,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戒了,总得给个缓冲吧。”
他这段时间确实在戒烟,以前还是大少爷的时候刷卡从不看余额,每回都让小弟给他买烟,基本上一天一包,有时猛了一天两包,年纪不大,烟瘾却很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当卡里余额不会再增加的时候他不得不开始顾虑。他比较爱抽的烟一般三四十一包,如果还一天一包的话他可能几个月就变成真正的穷光蛋了,他第一次发现抽烟也是个挺费钱的爱好。
更何况宋怀川每次都要对他念叨一通,他倒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听不得说教。
所以他这段时间抽的少了,现在两三天才一包烟,大有进步。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小女孩不知为何又从家里跑了出来,手里攥着小提琴,局部不安地站在两人身后,满脸通红地盯着纪聿礼:“……你说我给你五块钱,你帮我调音,不是骗人的吧?”
纪聿礼挑了下眉,转回身:“想要我调音么,给我吧。”
宋怀川略微讶异地瞥了他一眼,纪聿礼接过小提琴,打量了一下,低声嗤笑道:“真有够旧的。”
他熟练地将小提琴放到肩头,长睫耷拉下来,另一只手握着弓弦,轻轻一动,不同于小女孩锯木头似的魔音,而是标准的、悠扬的真正的琴声。
他动作娴熟地拨动着微调,一根根弦在他手下逐渐回归原本的音调。调好音,纪聿礼顺手拉了一首小曲,悠扬动听的曲调从他手下溢出,连小女孩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这是宋怀川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认真的神情,不由微微出神。长身玉立,清隽矜贵,浑身散发出与这破旧小区格格不入的气质,和在酒吧那晚缩在角落时厌倦而冷淡的神情一样格格不入。
他与纪聿礼相处太久,见惯了纪聿礼穿着浅色睡裙毫无形象瘫在床上的样子,差点忘了纪聿礼原本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他会一掷千金寻求一时愉悦,会接触他们这些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一辈子接触不到的事物,会在宽敞的大床上肆意翻滚,而不是在这破旧的居民楼前拉一把破旧的小提琴。
琴声在即将进入高潮之时陡然停住,纪聿礼把琴递给小女孩,对着她伸出白皙的手心:“调好了,五块钱。”
小女孩愣愣地接过琴,忽然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你拉得好好啊!哥哥你学了多久啊,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吗?”
小孩的情绪转变就是快,前几分钟还骂他是坏人,现在就喊上哥哥了。
但纪聿礼小哥哥一般不做人。他说:“想像我一样?不好意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在Berlin Philharmonic首席小提琴家Fritz·Feodorovich·Perlman手下一对一上了三年课才出师的,你这个看网课的半吊子可没法比。”
小女孩傻愣愣:“什么不林?”
纪聿礼正欲重复,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宋怀川对着小女孩温柔一笑:“当然可以,只要你能好好练习,肯定可以超过这个哥哥。”
纪聿礼翻了个白眼,小女孩得了肯定,兴奋地笑起来,对他们说了一通豪言壮语,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宋怀川放下手,捻了捻手指,沉默地拉着纪聿礼走了。
两人在自助餐厅吃了很久,期间宋怀川对纪聿礼说了件事,他八月中旬要参加竞赛的集训,按照学校的规矩,他要跟着参赛同学一起住在学生宿舍,长达半个月。
纪聿礼一听就不干了,把筷子往桌上一砸:“你不许去。”
宋怀川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反应,只是淡淡道:“集训能给我的帮助很大,我不可能不去。”
“一个破竞赛有什么好参加的!你的成绩老老实实高考不是也一样吗!况且,平时我在你家睡觉翻个身你都要骂我,你能忍受和一群不洗袜子的臭男人一起睡?他们难道比我好睡?”
宋怀川无奈:“注意措辞,不要说奇怪的话。”
况且你那是翻个身吗,你那是直接翻下床了,还每次都砸他身上。
纪聿礼往椅背一靠,又耍小脾气:“我不管,你去住宿舍,就没人给我做饭了!我会饿死的!”
“你能先听我把话说完么。”宋怀川叹了口气,“我又没说不带着你。”
“你能带着我住宿舍?”
“当然不能。”
“……”纪聿礼气急败坏,“哼!”
“所以我没打算住宿舍,我申请走读了。”宋怀川悠悠解释道,“但是集训的地点离市区有点远,公交往返要三个多小时。所以我打算在那附近租半个月的房子,我前几天去看了下房源,环境都不太好,我觉得你很可能接受不了。”
听到宋怀川要带上自己,他的脸色微微缓和:“我们现在住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家都住过了,还怕其他的?”
宋怀川微微一笑:“好,你别中途反悔就行。”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驱赶了夜空的星光,天空像一块极黑的幕布,笼罩在城市上方。
他们回到家,纪聿礼立马钻进浴室洗掉一身的烤肉味。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宋怀川去开门,见是一位陌生的女人。
女人局促地对他笑笑:“你好,打扰你们了,我是住你们楼下的。”
宋怀川礼貌回道:“您好,有事么?”
女人自我介绍说她是婷婷的妈妈——婷婷就是今天拉一手糟糕小提琴的女孩。女人听说了纪聿礼的事情,所以上门表示感谢。
但宋怀川知道她的目的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于是委婉道:“都是举手之劳,特地上来找他,是琴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女人犹犹豫豫地铺垫了一些话,切入主题:“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经济水平一般,一节三百的小提琴课我们实在负担不起,但婷婷实在对小提琴感兴趣,就给她报个网课尝尝鲜,但是这种乐器,肯定不是上网课就能学会的……”
宋怀川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搭腔。女人继续道:“我所以我来问问,你弟弟有没有时间,教我女儿拉琴,几节课就好,我可以付学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便宜一些呢……”
追逐爱好是有钱人的权利,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大多没有这份资格。这家人虽然经济能力跟不上,但看出来很爱女儿,愿意为了女儿的愿望拉下脸求一个小辈,宋怀川无法对这样的母亲说出直白的拒绝,便道:“我弟弟在洗澡,等他出来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行么?”
女人连声说好,感谢地鞠了几个三十度躬,满怀期待地离开了。
等纪聿礼洗完澡出来,宋怀川和他简单说了下这件事,问他的意见。
纪聿礼漫不经心道:“才不要,这个年纪的小孩最笨了,我才不给自己找气受。”
宋怀川并不意外。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很希望纪聿礼答应,出于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想法。
教人拉琴的事暂抛脑后,很快时间到了宋怀川集训的日子,他收拾了两人的行李,出发前往集训地点。
第19章 19.集训
集训的地点在云城一座偏远小县城的中学,因为近几年县城里的孩子都选择去城市里上学,这里空了许多教室与宿舍,于是连续几年主办方都选择这叫上乌县的地方,用来接纳来自各个高校的精英。
因为要带纪聿礼,宋怀川没选择和学校的人一起坐校车去上乌县,而是提早一天去坐了公交。
越接近县城,道路状况就越糟糕,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最后直接驶入一条布满碎石子、周围杂草丛生的土路,车开到后面一颠一颠的,快把两人的脑浆颠出来。
纪聿礼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颠的车,车子刚走到一半就发脾气说要回去,但公交没到站,路上又打不到车,纪聿礼只能对着宋怀川发火,每颠一下就迁怒似的锤一拳宋怀川,到后来锤累了,竟也慢慢习惯了颠簸。
所以说有时候人的潜能是巨大的,两个月前纪聿礼还坐在豪车的后座,司机全天接送,零食水果一应俱全,现在的他可以麻木地看着尘土漫天的土路,随着车辆颠簸晃晃荡荡。
到上乌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宋怀川拎着行李箱找到了他提前预定的客栈。
这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客栈,供偶尔从村外国道路过的大巴司机休息,其他的都是本地住民的房子空出来租给外地打工仔,一听宋怀川只租半个月统统拒绝。
烈日当空,两人走了几分钟的路就热得满头大汗,终于找到客栈,推门进去,前台坐着一位卷发的阿姨,手里蒲扇扇着风,翘起腿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
宋怀川拿出身份证递过去,卷发阿姨接过,在一本小册子里翻了翻,头也不抬地说:“双床房被订满了,只有大床房,可以吗?”
宋怀川蹙起眉:“我两个星期前就预定了双床房,当时明确说过有空房。”
卷发阿姨暂停电视剧,撩起眼皮:“哎呦,小伙子,我们也没办法的呀,我们店里双床房本来就少,前两天我那个没脑子的老伴以为我留的双床房没人订,就给两个学生了。”
宋怀川冷下脸,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刚要开口,被旁边抱着臂满脸不高兴的纪聿礼打断:“我管你呢,反正我们订的什么你就得给我们什么,不然双倍赔偿或是免费住宿,你自己选吧。”
卷发阿姨一看他这语气,立马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指着纪聿礼鼻子:“哎,你这小孩怎么……”
宋怀川微微提高声音打断:“阿姨,我认为一家店能长久经营的根本在于诚信,一个没有诚信的店不论规模大小都不可能成功,现在你们那一边出了这种问题,应该第一时间积极解决事情,而不是对客户指桑骂槐,对么?”
卷发阿姨微微一愣,刻薄的视线在那两人身上转悠了好几圈,一个不屑傲慢,一个冷淡严肃,看上去都不像是好欺负的主,她不想多生事,咬咬牙坐下,妥协道:“唉,有一间双床房三天后退房,要不你们先将就着住几天,等他们走了再给你们调到双床房,然后……这两天的房费给你们折半,行吗?”
阿姨说完,感觉面前这个看上去更沉稳的男生脸色愈发阴沉,满脸透露着不愿意,反倒是后面那个男生,挑了挑眉,往另一人身上瞥了一眼。
阿姨觉得有戏,忙劝解道:“我们大床房比双床房好多了,空间大,有独卫,还是干湿分离呢,正常订比双床房要贵二十块钱!我看你们是来集训的吧?嗬,你们不知道,那学校的宿舍环境可差了,还是八人间和公共卫生间,你们住宿舍还不如在外面住,放眼我们县,只有我们一家客栈,你不住我们这,就没地方去咯!”
宋怀川不为所动:“那订两间大床房吧,房费照付。”
纪聿礼在身后冷哼一声:“和我睡一张床会要你命?”
卷发阿姨讪笑道:“大床房也都订满了,只剩一间。”
宋怀川:“……”
他们拎着行李上二楼,宋怀川拿钥匙把门打开,纪聿礼倾身往里面一探,立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叫空间大?”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单人间,进门左手边是狭小的卫生间,一米五的大床在中间一摆,房间里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半米过道,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机,下面嵌着一条窄细的悬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窗帘外透进刺眼的阳光,室内环境看着倒是挺干净,就是拥挤得让纪聿礼崩溃。
宋怀川站在门口看着那张一米五的单人床沉默了好几秒,转头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给你叫车。”
纪聿礼一句“要不我回去吧”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看见宋怀川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甚至已经打开叫车软件。纪聿礼眼角一抽,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先一步动了,伸手抽走宋怀川的手机,藏到身后:“我不回去,老破小一点而已,我可以忍受。”
“不,你忍受不了。”宋怀川眼神淡然地摇摇头,上前要拿回手机,纪聿礼躲开,绕过他的身体往里面走去,本想一飞扑砸进床里,结果一定眼看到被子上有根可疑的头发,立马停在原地,身体僵了僵,站直。
他转头命令道:“你把这被子消消毒再说。”
宋怀川站在门口,眼神里的复杂和犹豫在交替轮换,最终道:“今天确实有点太晚了,明天再说吧,你明天想回去我再送你回去。”
宋怀川拿出他准备的床单被罩,在酒店被子外面套了一层,拿湿巾把室内的桌子和洗手台仔细地擦了两遍。
傍晚时分,宋怀川带着纪聿礼出门吃饭。上乌县不大,但不算很落后,街道两旁开满各种店铺,人来人往,吆喝的喇叭穿透喧嚣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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