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鸣擦着汗问:“什么事?”
“小的不知。”
宋以鸣不再多说,收了剑就往那边去了。
司命转了个方向离开,待没了人,又笑着回到了天上,在云层中往下探查。
如他所料,前去白昭华房间的宋以鸣无意间听到了里面两人的谈话,听到“尾巴”时,骇然地定在了原地!
也不知里面又说了什么,宋以鸣不敢置信地靠近窗户,很快从缝隙里看到了郁长霖那张尚未戴上面具的脸,以及白昭华袍子下方一闪而过的尾巴。
他后退一步,屋内忽地传来呵斥:“谁?!”
宋以鸣脸色苍白,转身就跑。
等郁长霖戴了面具出来,人已经不见了,他蹙眉张望片刻,就听屋内的白昭华急道:“速速去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郁长霖锁定方向,手上拈了个诀,便如一缕黑雾,急急追去。
司命简直要拍手叫好了,他看得心血澎湃,畅快不已,在宋以鸣出府时,就运用了障眼法,使其直往附近的一处山崖奔去。
宋以鸣出门后,依照计划里那样纵马疾驰,心里仍是一片惊骇。
那人是天心宗魔头郁长霖这事,白昭华计划之时就告诉了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白昭华居然是龙。
那条银光闪闪的漂亮龙尾,他只在说书人的口中听说过,如今窥见,哪怕只是一眼,也令他震撼不已,怕是再也不能忘记了。
思至此,马竟已经冲到了悬崖上,顾自停了下来。
宋以鸣微愣。
虽然他本就要往这里跑,可这条路并不是之前计划的路线,而是一条鲜少有人走,但能更快赶到悬崖的小路。
宋以鸣翻身下马,惊讶地朝前看了眼。
有大块的石子从崖壁脱落坠下,完全听不到任何回响。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后方开始靠近。
宋以鸣急忙回头。
郁长霖已经戴上了面具:“你既然已经看到了,就自己跳下去吧。”
宋以鸣面色青白,握住剑柄。
此时脑子里全是白昭华对他说的话:“他确实是天心宗的人,但解决鬼疫的法宝也是他偷来的,他由我担保,你大可放心。届时我会让他追杀你至悬崖,如果你即将坠至崖底也没有人施救,他自会将你救下。”
“不过在你眼里,这完全是拿命在赌,只看你敢不敢。”
他说:“我只要愿意,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都能只身前往天心宗,这种事我又有什么不愿的?”
即将拔剑之际,忽地一阵掌风直朝他劈来!
宋以鸣身子一晃,瞬间退至悬崖边缘,欲要放弃抵抗就这么坠下时,那郁长霖却又夺过他的剑,剑光一闪,直刺他胸前——
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一剑!
宋以鸣僵住,只听他说:“你知道了他那么多的秘密,我根本就没想让你活着回来!”
胸膛一阵剧痛,宋以鸣不敢置信地开口,还未出声,身子猛地往后坠去,当即落入深渊之下……
狂风嗦嗦啐啐地尖锐呼啸着。
宋以鸣几乎要被撕碎了。
他今天……好像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下杀手?
为什么认为他知道漓儿的秘密便会害漓儿?
到底为什么?
震惊、愤恨以及诸多不甘过后,宋以鸣的心却被一股难以言说的迷惑充斥了。
他万分不解,困惑得脑子几乎要炸开了。
他怎么会害漓儿?
凭什么那样认为?
困惑和痛苦变成了汹涌不止的恨意。
他是漓儿的义兄!他自小就守护着漓儿!郁长霖凭什么!凭什么认为他会伤害自己的弟弟?!
衣服早已被崖壁的树枝扯破,好像要粉身碎骨了。
落地前,也是他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剧痛的心口忽地一震,是个小小的物件在震。
——幽冥炉!
“……”
他恍然望着自己淌血的胸膛。
郁长霖那一剑,是逼他生出恨意,然后将变小的幽冥炉送至他胸口。
原来如此。
仿佛从一场浩劫里走了出来,他想笑,身体却犹如火烧般滚烫炽热起来。
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体内。
沉寂中的幽冥炉感应到了神力,在他胸膛处持续震动。
那股力量融入体内后,他整个身体便重重跌到一张网上。
他双眼充血,已经视物不清,只隐隐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位白发老者。
那老者说:“我来助你得道。”
他登时全身颤抖,灵魂震荡而起,犹如即将死去,眼前闪过种种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
有山有水有灵物,还有许许多多专心练功的弟子。
好眼熟。
那里是瀛洲仙山,明明没去过,却看着那么熟悉。
白云之下,清风拂过,掌门和诸位长老送一位负剑弟子下山。
他听到那些人说:“承桓,你是我玄剑门数百年来唯一有望飞升的弟子,此次下山,定要小心。”
那弟子微笑点头,彻底下山去了。
他看到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被斩去或度化的妖魔……
最后,忽然看到一只鴸鸟飞来。
鴸鸟抽去那弟子的灵根和金丹,将毫无意识的他推下万丈深渊:“我非杀你,而是助你得道,日后我与那龙一同转世,很快就会相见。若要救世,必当诛龙,成败全在你一念间!”
他所有的期冀,在这段记忆里被磨得一干二净。
粉身碎骨的痛觉一同归来,宋以鸣痛得大叫一声,他竭力睁开双眼,忽见金光漫天。
那些金光温和地笼罩着他,仿佛前尘之痛,全是幻觉。
走上前的白发老者一脸不忍:“是谁将你害成了这样?”
宋以鸣知道自己没死,可此刻却像是局外人一般,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老者以为他摔出了重伤,因此意识不明,摇头叹气:“比上面所说晚了不少,不过好在还是回到了正轨。承桓,你的命格已还给了你,我再传你缚神……龙咒,从今日起,你可要担负起救世的重任啊。”
宋以鸣直直看着他。
一抹魂丝从司命手里飞出,轻轻钻入他的眉心。
“好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修真界第一人,待杀了那龙,飞升指日可待!”
他转动眼珠,面如死灰。
司命看他双唇微动,以为他恢复了神识,连忙扶起他问:“年轻人,是谁将他害成了这样?呃!”
宋以鸣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手在胸膛结印,开启了幽冥炉。
他的双手催发出源源不断的力量,那力量交缠着幽冥炉的辅助之力,犹如活的捆仙锁,让老者如何都逃脱不得。
宋以鸣说:“我的过去,我的现在,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司命面色惊变,发现自己竟不能用神力挣脱后,咬牙恨道:“我们是在帮你!”
“帮我?”
“是啊!帮你!”
他笑了起来,猛然勒着老者高高站起。
“我承桓一生寻仙问道,驱妖除魔,从不做恶事,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们?”他眼里淌下血丝,声音越来越高,已经嘶哑,“如今这二十年,居然也是曾经作为棋子的延续!杀死我,又逼我杀死弟弟!你们帮我?”
“承桓?!你、你既然想起那些,怎么还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我是谁?!”
宋以鸣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发颤,等笑够了,便垂眸望着司命,单手结印,转瞬便要朝眉间击去——
司命当即明白过来,急声阻止:“你要干什么?不可!那里有你的灵根,你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乍响。
宋以鸣几乎要触到灵根的瞬间,一条白龙从天而降。
那白龙闪电般飞冲而下,灵活异常,还不待司命看清,已经一头撞到了司命胸口,顿时金光万丈,点点金光如烟花般散开。
宋以鸣全身定住。
便在这时,一颗血红的金丹紧随其后,化作血幕,将他们笼罩起来。
司命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千里传音,可念了口诀,却发现那血幕竟是隔绝三界的结界!
下界能做到此事的,也只有那个魔头了……
怎么会这样?!
司命瞪大眼睛。
如一场疾速的幻梦,双手被黑雾控制,不知怎么就和那白龙的爪子一同开始结印……等司命发觉自己的神灵之力在朝着白龙头上涌去时,再也掩饰不住慌张:“不!不要——”
他疯狂挣扎,一人一龙,竟如拔河般竭力撕扯。
那白龙越来越大,欢快地长啸起来——神仙瞬移大多用的五行大遁,幽冥炉在此,启动期间便能让司命无法逃脱,而他早已不在神籍里,此刻强迫司命与自己结下共通之印,这修为灵力有多少他吸多少!哼!
“承桓!宋以鸣!”司命被那股黑雾勒得渐渐失力,只好扭头求助,“快救我!你既然全部想起,怎可与上苍作对?你、你对得起自己的道吗?!”
金光渐渐燃烧起来。
“你说的道,我不要了。”
司命惊恐地张了张嘴巴。
宋以鸣已经行云流水地结了印:“以我真实相,生七阵符箓,封通天之途,誓不为仙!”
第39章 前尘
那庞大的神力犹如一场甘霖, 白昭华畅快得几乎要打起滚来了。
不多时,他的龙身微微战栗起来,封印在最深处的久远记忆, 猛地突破阻碍, 如一条条光幕从眼前略过——
白昭华哈哈大笑, 自在得不得了, 忽然间就不出声了。
他用力蹙眉。
……灵眼根本就没有化活过!
当初灵眼衰弱时, 众神惶惶, 白昭华便去下界寻找救治灵眼的方法, 意外发现一个小仙利用信徒制造灾害, 待百姓苦不堪言时再出来平息, 以此吸取香火功果。
白昭华把那小仙打得落下人间, 第一世为畜,往后不知。
那件事之后, 他对救治灵眼之事愈加执着, 寻遍凡尘,直至天界开始崩塌。
后来天帝神陨, 他才发现天帝说得对,灵眼根本就保不住。
无法救治, 只能再生。
再生的方法便是上古圣龙带着灵眼进入新的轮回。
白昭华是上古圣龙一族。
上古圣龙在开天辟地前就存在与混沌中, 生来就有与天地融合的能力, 能镇邪魔, 助人成仙。除此以外,只有天庭执掌者才知道他们与众不同的能力——圣龙的轮回能启动灵眼的再生……
简而言之,只要圣龙进入轮回, 就可以一次次改变天界存亡的命运。
这件事对圣龙而言, 是福祸两端。
天帝至神陨之时, 都未告诉任何人。只在殉道前留下白昭华与另外几个神仙下凡的安排,甚至亲自写了好了命格。
天帝死后,白昭华才从天道里窥见了真相。
当初用龙角化活灵眼是假的,他只是将龙角作为宿主,与灵眼合为一体,再分为八份,分开藏匿,下凡后进入新的轮回。
如此一来,天界的人都会以为灵眼活了还修复期,自然不会再去想些歪主意。
他的秘密不会被发现,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那场骗局,他骗了所有人,乃至自己。
本来应该在飞升时回归的记忆,现今全部回来了。
“漓儿?!”有人在叫他。
白昭华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朝身下看去,司命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发光体,周围的血幕扭曲着道:“你怎么了?”
白昭华摇摇头:“吸饱了。”说着打了个嗝儿。
“……”
与此同时,宋以鸣怀里的幽冥炉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晃荡一下,就彻底不再震动。
他忙道:“幽冥炉维持不住了!”
白昭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问:“我现在有龙角吗?”
宋以鸣愕然地看向他,摇头。
白昭华一甩尾巴,又大呼一口气,转瞬就用充沛的神力化出人形,只是双脚一落地,就晃了晃。
血幕瞬间消失,一阵黑雾将他搂住:“漓儿!”
“不要紧,”白昭华看着自己的双脚,笑了,“终于可以自己走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发光体用尽做一点儿灵力,往空中飞去,刹那间消失不见。
宋以鸣要追,白昭华高声道:“不用管他,等他回去恢复一些,我还能再多吸些,就当养殖了。”
“……”
崖底,郁长霖抬手为白昭华调养气息。
待白昭华神色恢复往日那份劲头,宋以鸣才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昭华知道他问的是龙,抹了下额头的汗,反问道:“我还没问呢,承桓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以鸣面色发白,半晌后道:“那是我前世的身份……他们杀了我,又如此布局,就是为了诛龙。”
白昭华一听,叉腰笑了:“诛龙?我看他们都是活腻了!”说着肩膀一沉,低头哼哼,“等我上去,定把他们挂在诛仙台上日夜抽打!”
宋以鸣看他分明难过,却还逞强,忍不住上前:“你……”忽然感觉郁长霖周身袭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停下脚步。
郁长霖看也不看他,抱起白昭华就要走。
宋以鸣心里五味杂陈,追着他们道:“我在此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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