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叶细细回想,一切确实有迹可循。
淮景龙是见过淮茂最后一面的人,他如果想害死病床上的淮茂,拔掉氧气管轻而易举。
而且当时淮颂五岁,可能因为身高原因,没有看到淮景龙对淮茂做的事情,只看到了淮景龙推了他妈妈。
那到底,对当时的淮颂,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不能再看着爸爸死在自己眼前了。
可是,因为这没有看见,他连自己的爸爸死于非命都不知道。
而紧挨着淮之尧后座的淮颂,听到这里,早已攥紧了拳头。
淮颂又回想起那一天,他哭累了,妈妈把他抱去小沙发。
但迷迷糊糊在妈妈的尖叫声醒来,他看见刚认识不久的二叔掐着妈妈的脖子,把妈妈往窗户上推。
他吓坏了,赶紧抱过去锤二叔的手,但是他太弱小,他被淮景龙轻易地推倒在地,然后眼睁睁地看妈妈在惊恐中坠楼。
在同时,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父亲。
而现在,淮颂全身发抖。淮景龙,竟然连他亲哥哥都不放过。
他现在很想掐住淮之尧的脖子,让他说清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然后拿一把刀,让淮景龙付出代价。
去TM的步步为营,他只想现在就让淮景龙付出代价。
就在淮颂起身的那一刻,他听见柏叶说话了。
“之尧,之尧,”柏叶看出这个大男孩已经无助悲泣。一面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面是一起长大的哥哥。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柏叶,就已经下了很大勇气吧。
“别哭了,你听见你爸爸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他害死了大伯父呢?”
柏叶听过一句话,凶手最喜欢回味犯罪过程。
淮景龙特意将那天的事情录音下来,许是为了自己更方便回味。
“我多希望是自己误会啊,”淮之尧止不住抽噎,“我听见他在和大伯父吵架,说大伯父从小得爷爷喜爱,样样都比他出色,就连病了,还要去公司转一圈展现自己不仅绘画艺术高超,管理公司也不差。就说摆明了给他这个弟弟难堪。”
“我……听见大伯父已经说不出话,断断续续的气流声说不是这样的,但爸爸依然咒骂着,说不想再看见大伯父,然后就听见了大伯母的尖叫……”
淮之尧泪眼朦胧,紧张地搓着衣角,“嫂子,你说,我爸爸他,是不是把大伯父的氧气管拔了啊。我好害怕,还是说,是爸爸他,说出那些话,和大伯父争吵,大伯父他,是被爸爸气走的。”
柏叶此时心里也一团乱麻,他不断回想着爷爷和他讲述的淮茂死亡和淮之尧这不成调的诉说。
但不管怎样,淮景龙他,实在太可疑了。
柏叶决定在与淮景龙周旋中,悄悄打探淮颂父母的死亡。
但如今,柏叶拍拍淮之尧的背安抚道,“之尧你,是一直清楚你爸爸和哥哥之间的矛盾吧。”
淮之尧点了点头。
柏叶继续试探,“那你应该也听过你哥哥曾经说你爸爸伤害了大伯母,是吗?”
淮之尧闻言,头低得更紧,几乎微不可言颔首。又有些像开脱,“可是,爷爷都说,是哥哥那时候小,没有看清。”
“那你现在还这样想吗?”柏叶语气突然严肃。
“我……我不知道。”淮之尧痛苦地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虽然录音他没有听全,但是他最后听到了大伯母的尖叫。
“我知道你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界,”柏叶顿了顿,“那我们先搞清楚好吗,或者是查清楚真相。”
淮之尧嗫嚅道,“那该怎么办呢。”
“把录音偷出来,”柏叶回答斩钉截铁,“你爸爸如果没做,我们还他一个公道;你爸爸如果做了,我们换淮颂一个公道。”
淮之尧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是父亲做的吗?
他有可能亲自把父亲送到监狱吗?
淮之尧心里很乱。
柏叶看淮之尧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坐在他身边安抚着。
突然,柏叶接到淮颂的电话,听到淮颂问,“要回来了吗?”
柏叶赶紧调整好状态,“嗯,快了。”
淮颂说他还想吃柏叶做的饭,现在饿了,让柏叶赶紧回去。
柏叶连忙说好,拍拍淮之尧肩膀,让他自己再坐一会儿。
淮颂在后面看见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和淮之尧耸动的肩膀,陷入深思。
晚上柏叶给淮颂做了两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两人默默吃饭。
柏叶不知道怎么开口,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他自己脑子都有点懵。
而且,他也不打算让淮颂现在就知道。
淮颂很早就知道妈妈的死不简单,但是直到现在都任淮景龙逍遥在外。
如果再知道父亲的死也与淮景龙有关,自己却无能为力,估计要发疯。
柏叶想自己先帮着查一查,毕竟也还不确定。
淮颂轻笑着问柏叶下午玩得怎么样,柏叶潦草地敷衍躲过,说没什么,天气太热,他和淮之尧就在咖啡厅里聊了会儿天。
淮颂继续追问,“都聊了些什么啊?”
柏叶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一见面就打游戏了,倒也没聊什么。”
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说,“我和他都不熟,有什么好聊的。”
淮颂嘴角下去了,眼神一暗。
他不明白为什么柏叶选择对他隐瞒。
他不是最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明天都答应陪他看父母,就带着这样一个秘密去吗?
淮颂陷入烦躁。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做,淮颂真的毫不怀疑这个人和淮景龙有关系了。
柏叶看淮颂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淮颂抬头,看见柏叶清澈的眸子闪烁着他的影子,溢出满满的关心来。
淮颂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很家常的味道,普普通通,自然比不上五星级大酒店的烹饪。
但是,异常温暖。
淮颂想到柏叶最后还是劝淮之尧将录音文件偷出来的,也是为了他着想吧。
也许,小兽有自己的想法。但总归,是为了他好。
淮颂想,小兽是不会背叛他的。
于是淡淡一笑,说没什么。
等到第二天去墓园祭奠时,淮颂紧紧握住柏叶的手,站在父母的石碑前。
是一幢幽静美丽的庄园,淮茂夫妻二人合葬,大理石墓碑气派又落寞。
淮颂开始以为自己会有好多话和爸妈说,会详细介绍柏叶给他们,说,这是你们的儿媳妇。说,我很幸运,才能遇见他。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可一想到昨天的事情,淮颂突然哑口无言,甚至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面站在这里。
他知道了母亲的死于非命,多年来无可奈何。
他又知道了父亲的死于非命,现在在这里无动于衷。
他想,自己真是个废物啊。
于是,淮颂站在墓碑前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柏叶见淮颂神色哀戚,过于心痛,终是握紧淮颂的手,向前一步,非常恭敬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爸妈,您们好。我是柏叶,是您们的儿媳妇。
淮颂是个很优秀的人,他一定达到了你们对他的所有期望。
你们一定很爱他,很遗憾错失他的成长与人生。
我会替你们好好爱他,你们九泉之下,望能安心。”
淮颂低头,他想,他其实是个很差劲的人。
淮颂配合着柏叶,同样往前一步,
郑重地说,“爸妈,这是我的爱人,柏叶。
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
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一定会好好的。”
淮颂此时有些哽咽。
他现在恨不得给淮景龙直接捅刀子,让他立马去见阎王。
可是,那柏叶怎么办呢?
这个软糯可欺的小兽,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恨,他太慢了。
慢到需要一步步摧毁淮氏集团,慢到需要一点点收集淮景龙的犯罪证据。
淮颂有些无力。
当两人走出墓园,淮颂在车里虚虚地靠着柏叶,脆弱的神情彷佛一碰就碎。
柏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环抱住淮颂,贴近他。
突然一声电话打过来,淮颂接起,是李彬。
“淮大总裁,我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啊。
最近一直在动用整个房地产行业的力量在舆论和媒体上帮你们止颂公司造势,止颂现在股票暴涨。
这么多涨量,止颂的流动资金,怕是翻了三倍不止。”
李彬低笑着。淮氏集团毕竟稳扎稳打几十年过来了,人脉资源都是房地产界顶尖的。
止颂公司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淮颂查看消息,陶斯年早已经将这一喜讯详细做成数据汇报给了淮颂。
“是送给我们的大礼。这些增加的流动资金,都会用到合作项目的投资上。”
淮颂客客气气,与李彬周旋着。
柏叶低下头,心里有些异样。
他终究送不了淮颂这样的礼。
第二十八章 事情败露
“哗啦——”淮景龙把办公桌上的资料文件全都甩到地上。
李建章仍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敢言语。
淮景龙瞪着李建章,吼道,“好啊,真是个老狐狸,止颂股票暴涨和你有关系吧。”
李建章没有抬头,“我是淮氏集团的二股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看着恶心。自从我上位以来,你表面上都对我的决策大加赞赏,但实际上,出了门就一副劝不动的苦心人做样子,让全公司的人都认为我这个董事长是草包,对吗?”
李建章终于把头抬起来,看周围没人,索性也不装了。
“你是个草包的事情,还需要我来拱火吗?”
李建章轻蔑地看着淮景龙,“老爷子最疼爱的大儿子,你的哥哥淮茂,人家不仅是出类拔萃的艺术家,都癌症晚期了,来公司一个月照样做事卓越。所以啊,老爷的偏爱,都是有原因的。”
李建章知道淮景龙最听不得这些,果然淮景龙现在怒目圆睁,拳头攥得青筋尽显。
于是又加把火,“所以说人家儿子也优秀啊,你管人家和谁合作,反正现在人家自己创立的公司股票暴涨已经成事实。马上那群老股东看着,不得每个人心里都骂人啊。啧啧啧,这可是我们淮景龙董事长带领我们走上的道路啊。”
淮景龙怒不可遏,跨过办公桌对李建章就是一拳。
没想到李建章并没有躲,直接借着力倒地。
就在淮景龙还想打第二拳时,李彬和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董事长,止颂公司股票上涨,你不能把气都撒到我爸身上啊!”
李彬这一大嗓子,把整个楼层的人都引过来看。
人越多他越起劲,“我爸一把年纪了,还是淮氏集团创始人之一,为淮氏集团兢兢业业做事到现在,到现在,还得不到一点尊重吗?”
李彬哭诉着,声嘶力竭。
李建章颤颤巍巍站起来,制止住李彬,“别说了,回去,都回去!”
父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场戏演得甚是精彩。
周围人议论纷纷,看向淮景龙的目光已经不善。
淮景龙觉得十分窝囊,又忍不住向李建章挥舞拳头。
这次被围观的员工劝阻住,一群人按住淮景龙,嚷嚷着董事长有话好好说。
又掩护着李建章父子离开,终是办公室留下淮景龙一人。
淮景龙气极,一脚踹翻办公桌。
柏叶,柏叶绝对骗了他。
一直和他装疯卖傻,不给他点拳头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淮景龙低头冷笑,选择手机里的一段录像和文件,点击发送。
另一边,柏叶正在和淮颂在总裁休息室吃午餐。
淮颂最近看起来很忙,和柏叶中午一起吃饭休息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两人吃完,柏叶枕在淮颂大腿躺在沙发上消食,而淮颂揉着柏叶吃饱后圆滚滚的小肚子。
突然有人敲门,淮颂皱皱眉。
应该是陶斯年,但这个点一般他不会来,除非有特殊情况。
淮颂说了声进,果然陶斯年来了。
不过看到柏叶在,陶斯年的神情有些犹豫。
柏叶看出了陶斯年的为难,虽然有些不解,因为他连淮颂办公室都可以随便进。
但还是起身,“要不,我先去里面休息吧。”
但淮颂阻止了他的动作,把柏叶拉回做到沙发上,“没事,一会一起去。”
又对陶斯年说,“有事情直接说吧。”
陶斯年只能磨蹭着将电脑递给淮颂,“总裁,这是刚刚才收到的。我们试图追踪发件人ip地址,但是失败了。”
淮颂接过电脑,正要打开视频时,陶斯年突然起身说要走。
淮颂点点头,柏叶见陶斯年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离去,一时也好奇坐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
淮颂点击画面,视频开始播放。
很嘈杂的环境,一声下注大过一声,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是个赌场。人人都像发了癫似的,脸色夸张得紧绷、大笑、哭泣。
突然镜头对准一个刘海盖过眉眼的男孩,他缩在椅子上,浑身颤抖,大声喊叫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押错的。”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过来直接给了男孩一巴掌,猛得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头烫在男孩身上,男孩哭泣着想挣脱,但很快又出来几个大汗控制住了他。
烟头烫在皮肉上的声音滋滋作响,男孩痛得仰头伸长了脖子,刘海此时散乱开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视频定格在这一刻,看清了男孩的脸,是柏叶。
柏叶开始还皱着眉头看着,不知道搞得什么名堂,甚至窝在淮颂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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