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空空荡荡,两人被带到了一旁的屋子,里头烛火温暖,屋内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黑衣的男子,付荣华只一看他的身型,就知那是谁。
她有些不可置信,叫了一声:“乔月……?”
男子扭头看向付荣华,瞬间眼眶湿润,单膝跪地:“乔月,见过公……夫人!”
宋郁明了,只见屏风一旁付昭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睡觉,他上前去探了付昭鼻吸,没有察觉到异样后问乔月:“你给昭儿用了什么?”
乔月说道:“是迷香,只用了一点点,不碍事,等会儿小姐就会醒了。”
付荣华松了一口气,见付昭没事,便放下了心,乔月接着说道:“今日之举实属无奈,请夫人见谅。”
付荣华点头,示意乔月说:“这位宋公子是白奕旧友,亦是我与昭儿的救命恩人,他知晓我的身份,乔公子不必顾虑。”
乔月是皇叔的人,如今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是皇叔已经处理好了事情,付荣华继而问道:“皇叔可还好?”
乔月回道:“几月前,四皇子弑君弑兄已被处决,王爷现已即位,小侯爷如今虽还在昏迷中,但太医说情况似有好转,王爷知晓当初小侯爷让公主往大秦来,却不知公主到底去了哪里,我等奉命在大秦找寻了许久,才听说八年前大秦永安天灾,宋府寻回了位表小姐,原本想进宋府一探究竟,岂知宋府周围高手密集,被看顾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公主您又不出门,今日得知小郡主出行,便只能出此下策,引公主来相见,实则无奈,请公主责罚。”
付荣华被乔月一大段话敲晕了脑袋,她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你说什么?白奕……没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乔月一字一句:“小侯爷被害后一度失去脉搏,所有人都以为小侯爷没救了……只有王爷不信,一直用上好的参药吊着口气,后来王爷广寻神医,保住了小侯爷一条命,只是小侯爷伤的太重,一直处在昏迷中,后面发了高热,又伤了脑子,一直不曾醒来,神医说……小侯爷成了活死人……不过近几月小侯爷一直有好转,会翻身,指头也都会动,想必不久后就能醒来了!”
付荣华这八年,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白奕,那是她青梅竹马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这八年也派过人去晋国打探消息,却一直石沉大海,也有想过回晋国去,又怕被认出来,到时候付昭……就是想保也保不住她。
如今,乔月来到秦国,找到她,告诉她,皇叔坐上了皇位,她的夫君没有死。
付荣华愣在原地,不多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捂着脸,放声大哭。
宋郁听得难受,却也知道这是喜悦的哭泣,知道她此时就需要大哭一场来释放这几年来压制住的情绪,所以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递上了手帕,待付荣华已经哭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开口说道:“柳暗花明,枯木逢春,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该高兴才是。”
付荣华擦干眼泪,突然笑了:“云开,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谢谢你一直爱护付昭,谢谢你的庇佑让我和女儿活下来,谢谢你对付昭不吝的爱,总之,谢谢你。
宋郁知道她的意思,也笑道:“不客气,长姐。”
叫了八年的长姐,改不过来了。
付昭一醒来就发现娘亲和舅舅都在,一旁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想起今日在街上,突然被人蒙住了眼睛,她想叫舅舅和太子哥哥一声都来不及,便想哭。
“娘亲……”付荣华上前去抱着付昭,问她怎么了。
付昭有些委屈地道:“我今日同舅舅去玩,突然就被人蒙住眼睛了,我想喊舅舅都来不及,但是我马上又睡着了。”
付荣华摸摸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关系,这是叔叔跟你玩儿呢,谁知道你一下就睡着了。”
“哦……”付昭只当是自己太困突然睡着了,没什么想法,转眼看着宋郁:“舅舅~”
宋郁知道她想说什么:“馋猫,今日太晚醉香楼都关门了,明日舅舅再带你去吃行不行?”
付昭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那太子哥哥可以一起去吗?”
宋郁这时想到秦煊还在外头,便想着赶紧带人回去,等下他该等急了。
付昭下床穿了鞋子,精气神看着还不错,付荣华牵着她到乔月跟前:“昭儿,见过你乔叔叔。”
付昭看着乔月有些疑惑,她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呀?但是娘亲说的话不能不听,于是也乖乖地叫道:“乔叔叔好。”
转头又问付荣华:“娘亲,乔叔叔是谁呀?”
“乔叔叔是娘亲和爹爹的好朋友。”
从前付荣华以为白奕身死,从来不敢在付昭面前提爹爹,好在宋家人都疼爱这个小辈,她也从来没有问过爹爹这号人。
如今突然有了爹爹,付昭更加疑惑了,怕付荣华是在哄她,挣开付荣华拉着她的手跑到宋郁跟前:“舅舅,我也有爹爹吗?”
“当然有爹爹了,怎么会没有爹爹呢?”
“哼!”付昭故作高傲地哼了一声:“那他怎么都不来看我,我才不要爹爹呢!”
“说什么胡话,爹爹不来看你是因为爹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受伤了来不了,现在昭儿长大了,再去看爹爹好不好?”
付昭想了一会儿,觉得别人都有爹爹,就她没有,好像有个爹爹也不错,到时候她就可以跟小殊说她也有爹爹了,于是说道:“那好吧,我就去看他吧!那爹爹会像舅舅这么疼爱我吗?他会买桃花酥给我吃吗?”
宋郁失笑:“爹爹是世上最最疼爱你的人,当然会给你买桃花酥了,还会买很多很多胭脂送给你,只要你喜欢的,爹爹都会买来给你。”
付昭听的两眼发光,又去拉住付荣华:“娘亲娘亲,那我们快去找爹爹吧!”
几人没有停留太久,带着付昭就要离开,临走前乔月突然又把宋郁叫住:“宋太傅。”
宋郁停下来问道:“乔公子还有何事?”
乔月迟疑了半响,而后才说道:“我不是秦国人,本不该多嘴,但宋太傅大义,庇佑我大晋公主与小郡主,让她们免受饥寒之苦,此大恩,大晋当涌泉相报,是以,有件事我就同太傅说,如何处理,太傅再自行定夺。”
乔月这么说,好像是件大事……宋郁心里莫名紧张起来,看着乔月一言不发。
乔月继续说道:“我方才说宋府四周皆是高手,此话没有夸张,我暗中观察宋府多日,察觉那些人并不是太傅家的府兵暗卫,倒像是……秦国太子的人。”
宋郁张口无言,眉头紧皱,乔月又说:“我知朝堂之中凶险万分,秦太子暗中调几十人把宋府围得严严实实,若秦太子对太傅有向恶之心,那宋府所有的家将和府兵,加起来都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太傅身居高位,有些事,定要着手防备。”
乔月的意思是,如果哪天秦煊要对宋郁出手,那么那些人,不出多长时间便能将整个宋府屠杀殆尽。
宋郁背后惊出冷汗,转头看向付荣华,如果真是这样……那付荣华的身份,秦煊也大抵是清楚的。
又想起多年前,秦煊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过,女子投奔世家的话本……还有昨日,他突然到访,要带付昭出去跑马……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乔月的人在京城找付荣华,苦于无法进入宋府,才故意将付昭带出来,引着他们劫了付昭,再有今晚的事?
宋郁脸色瞬间苍白,他是看着秦煊长大的……秦煊虽然聪明,行事手段也雷厉,他确实是个善于攻人心计的男人,可是,他本性向善……也从未伤过无辜人……
宋郁不愿疑心秦煊,可整个宋府,上百口人的性命……也容不得他马虎。
宋郁向着乔月拱手:“多谢乔公子告知,我知晓了,还望公子保重。”
乔月点头:“我们如今在城外的青峰寺中歇脚,若有需要,太傅可差人来寻,力所能及之处,乔某定鼎力相助。”说要又向付荣华说:“公主,若不出意外,我们下个月就可启程回晋。”
这个月已过去大半,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付荣华就要带着付昭,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付荣华点头示意,两人带着付昭离开北街,往秦煊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宋郁抬手敲门,才敲了一声,大门就被急忙打开,秦煊问宋郁:“没事吧?”
宋郁看着他满是担忧的神情,说道:“没事。”
付昭笑嘻嘻地到秦煊跟前,抬头跟秦煊说:“太子哥哥!方才娘亲和舅舅说要带我去找爹爹,还有乔……”
“昭儿!”付荣华连忙打断付昭的话,不好意思地对秦煊说道:“太子殿下,多谢您!”
秦煊摆手:“无需言谢,没事就好。”
宋郁看着秦煊,秦煊就像往常一样没有半点异常。
几人被暗中送回宋府,快到宋府的时候宋郁特意往四周看了几眼,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但就是总感觉暗中有眼睛注视着自己一样,盯得人后背发麻。
这时,秦煊的声音突然从宋郁耳边传来:“先生,你在看什么?”
宋郁吓了一跳:“总觉得今日府中有些不同,好像有人看着一样,殿下觉得呢?”
秦煊假装不知道,四处张望着说道:“没有吧……”暗中使了个眼色,趴在树上的暗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几人到了宋府,以为秦煊会带着人回东宫,哪知秦煊突然犯了混,非说现在太晚,他一人不敢回,又说答应了明日要带付昭去醉香楼方便,今夜就要在宋府住下,发乎情止乎礼义的说辞让宋郁都无法拒绝,便只能让他在宋府住下。
第13章 归家
宋府人不多,主子就那几个,宋大人崔夫人住在雪鸾院,付荣华付昭住落月轩,宋郁住雾凇园,后院倒是还有个偏院,平日里也有下人洒扫,可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能住偏院。
宋郁无法,只得让秦煊进了自己的院子。
“宋府少有来客,旁的院子也无人气,今夜委屈殿下在我院里歇下吧?”
秦煊本以为住偏院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还能住进宋郁的院子!心中暗喜。
强压制下上扬的嘴角,秦煊故作镇定地说:“不妨事,是我叨扰先生了。”
宋郁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但烛火通明,照得路好像都在发亮,秦煊左看看右看看,不自觉的开口问道:“先生院里怎的这般冷清?”
“小时候身体不好,郎中说安静一些,时间长了便习惯了,除了看守院门的小厮,平日里没什么人来。”
宋郁说要想到什么,又说道:“殿下可是不习惯?我去叫些下人来守着。”
太子殿下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在东宫走一步路都有宫女太监陪着,太子寝殿外更是一步一人,守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突然来了他的小院子,这般冷冷清清,虽不至于黑灯瞎火的,但总比不上东宫敞亮。
宋郁转身就要去喊下人来,秦煊连忙把他拦住:“习惯!我习惯的!先生不必麻烦,这样就很好,若是突然叫人过来,等下吵了宋大人崔夫人休息就不好了。”
宋郁闻言只得进屋去。
雾凇园不大,一间主屋,一间书房,书房看着还比主屋大了很多,院子里一间凉亭,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空余的地方倒是种了许多花花草草。
宋郁房内的窗户边有张很大的贵妃椅,躺下两人不成问题,见秦煊瞧着,宋郁说道:“以前夏日我常在窗边看书,椅子太小躺久了不舒服,母亲就让人打了这张,是比寻常椅大了许多。”
秦煊知道,他想起前世他来过宋府找宋郁,那时刚下初雪,外头白茫茫一片,宋郁就躺在这张贵妃椅上吹寒风,脸白的像要死了一样,秦煊那时候满心计谋,想着如何扳倒大皇子,原本来宋府见宋郁的原因已经记不起了,大抵是徐小胖跟他说宋郁病了,他才想着来看他,可是不知怎么两人又吵起来,宋郁气急了开始猛咳,秦煊不以为意,站在一旁看着他咳。
宋郁咳到额头都冒了冷汗,突然吐出一大口血,血染红了贵妃椅上的毯子,也染红了宋郁的手掌,一大片刺眼的红色吓傻了秦煊,他这才急急忙忙地喊郎中,又是端茶又是送水。
太子殿下殷切焦急的模样落在了所有人眼中,京城里开始有人传言说太子秦煊和太傅宋郁有了首尾,百姓从未听说男人和男人还能有首尾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日就传遍大街小巷,连宫里都知晓。
宋郁拖着病体又被宣召到凤仪宫,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进了凤仪宫便被殷皇后拿茶壶砸破了头。
“早几年本宫便告诫过你,莫做那种有违人伦令祖辈蒙羞的事!本宫以为你是听进去了,未曾想竟还是不肯死心!你是太子太傅!太子的老师!却罔顾人伦,德行败坏!宋云开,本宫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今日饶你最后一回,若再让本宫听到什么疯言疯语,本宫不留你宋家!滚!”
殷皇后拿整个宋家威胁宋郁,宋郁回到宋家便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皇帝要恩典,请辞太傅一职,准许宋府一家还乡。
秦煊哭着求宋郁别走,宋郁不允,他这才胆大包天地去设计弑君。
他那时只知道,如果皇帝死了他就能继位,等他成了皇帝,就谁也不能让宋郁走了。
“殿下?”听见宋郁叫他,秦煊理智回笼,抛开脑子里的陈年旧事。
“被褥换了新的,殿下上床去睡吧。”宋郁拿着自己的毯子放到贵妃椅上,让秦煊睡床,他自己窝在椅子上。
秦煊倒是争不了这个,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都睡不着,他偷偷翻身,就着微弱的火光看宋郁。
宋郁睡的深沉,秦煊就看了他一夜,直到天边隐约泛白,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如今距离乔月和付荣华见面已经快半月了,付荣华也一直在准备着要回晋国,收拾了好几天的东西,崔夫人看着好几箱行李,都是付荣华和付昭平日里穿的衣物,其他的东西什么也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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