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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衍没有抗拒，或许说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丝毫不在乎顾南思在干什么，要带他去哪，就算顾南思今天把他带去卖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两个人沉默着穿过一片胡杨林，直到看到不远处的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墓地时，安衍空洞的眼神忽然一滞，被顾南思带着往前走的脚步猛地一顿停在原地，顾南思也被迫停下。
他循着安衍的眼神望去，眸光黯了黯，抿唇却没有说什么，揽在安衍腰间的手紧了紧，带着他要继续往前。
安衍却怎么都不愿意往前走了，开始退拒顾南思的手，当顾南思强硬的揽着他要往前走的时候，他猛烈的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我！”
“我不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医院……我妈妈在医院等我，你放开我！”安衍眼神慌乱，口齿不清的胡乱喊着抗拒后退。
“安衍！”顾南思抓住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可安衍根本听不进去，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就连顾南思都觉得有些吃力。
“我不去！你滚开！”
“安衍！你必须去！你不能再逃避下去！”
“我不去！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顾南思手一滑竟让安衍从他手下挣开，安衍一脱离他的手转头就跑。
“安衍！”
男孩明明怕到浑身颤抖，脚下动作却飞快的跑出好几米远。
但他怎么可能会是顾南思的对手，顾南思很快就将人再次抓住，这次他没有再去顾忌安衍，将人强行打横抱起就往里走。
“我不去！你放开我！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小孩，你不能逃避，这件事情你迟早都要学着接受。”
“我恨你！”
安衍哭喊着用力拍打着顾南思的胸口，尽管那三个字比拳头更令他痛，男人却无动于衷，丝毫不顾怀中人的无助哭喊径直抱着人，将人带到了那座新添的墓碑前。
安衍嗓音哭吼到嘶哑，逃避的将头深深埋在顾南思怀里，不愿去看顾南思带给他的一切，不愿去看他无法接受的一切。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一辈子痴呆的鸵鸟。
但是，顾南思不同意。
男人此时浑身的气势极尽冷漠无情，如同阴冷的地狱判官，挥舞着巨大的判官笔绝情的勾走生死簿上的生魂。
安衍被放到地上，看到墓碑上那张熟悉的黑白照的时候他停止了挣扎，浑身温度像被瞬间抽干，他端端正正的跪在地面上，地面的寒气顺着膝盖只往头顶钻。
黑白的照片庄严肃穆，照片上的女人微微弯着唇，笑的很温暖，虽然眼角悄然挂上了层层的皱纹，但女人年轻时的风韵犹存，依然美的令人叹息。
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狂涌而出，安衍一直在妈妈面前强撑着，永远保持着一个乐观开朗不怕困难的样子，自从长大后，他从不在妈妈面前哭，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对着妈妈。
妈妈喜欢看他笑。
但是此刻，他却怎么都抑制不住眼泪往下流，照片上的妈妈笑的那么开心，可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那个漂亮豁达的女人终于还是离开了他，她甚至连这个冬天都没有撑过去。
安衍从一开始不停的擦眼泪到捂着嘴哭到伏在地面上哭的肩膀一抖一抖，顾南思眼睛也红了，他不忍心的看着跪趴在地上自责的小孩，看他哭的那么绝望，只觉整个人都要死了，他恨不能毁了这个世界。
男人蹲到安衍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哭到不能自已的人扶着肩膀抱起来，安衍却突然用力将他一把推开，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
“滚！现在你满意了吗！”安衍大吼一声，怒视着顾南思，脸颊上还挂着心痛的泪珠。
“小孩，我……”顾南思心碎的抬了抬手，摸到安衍面前却又停住不前，男人一脸痛苦的望着他的小孩。
安衍哭着哭着就笑了，他像是从来没那么好笑过，仰着头放声大笑，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顾南思，我真后悔。”
顾南思拄在腿上的手轻微的发着抖，男人抬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安衍的眼睛，眼里的情绪晦涩难懂。
安衍笑到浑身失去力气，轻轻的倚靠在妈妈的墓碑上，他冷冷的看着顾南思惨白的脸，薄唇轻启，冷心绝情，“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在‘白夜’像你求救。”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宁愿拿起烟灰缸和那个畜生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死……也比认识你强。”
“啪嗒——”
一滴冰冷的眼泪落到地上，顾南思赤红这双眼，悲痛的望这安衍。
那几个字很少，那三句话很短，可字字句句却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利刃，刺的他遍体鳞伤。
第84章 你爱我吗？
“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妈妈不会死，齐叶不会死，谢廷彦也不会坐牢！”
“都是因为你！”
每一声控诉都是最冰冷的寒刺，深深刺进两个人的心里。
安衍吼的越来越大声，苍白瘦削的脸因为仇恨和绝望变得扭曲，泪水蜿蜒的爬满了整张小脸，十指紧紧攥进地里，整个人快要崩溃。
顾南思垂着头，脸颊深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出，他很痛苦，后背弓着，肩膀微微颤抖，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侧。
明明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此时却站在了仇恨的对立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对于二人，每秒都是凌迟。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衍只觉整个人都麻了，腿跪麻了，身上也被地上的寒气侵袭的僵硬了，他依旧依靠在安妈妈的墓碑上，眼泪还挂在颊边。
他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妈妈的照片，那张鲜活的布满了皱纹的脸如今变成了一张两寸的薄纸片。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顾南思。”
顾南思没有抬头，沉闷的“嗯”了声。
安衍接着道，“你爱我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后，顾南思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迷茫，不解的开口，“爱？”
“爱”这个字眼对于顾南思来说很陌生，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爱，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爱。
“死”在他面前比“爱”更具体，更鲜活。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为了活着拼命，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回到那个吃人的顾家，被顾家掌控，成为一个提线木偶，为了在顾家站稳脚跟，与自己的血亲厮杀，后来为了在A市站稳，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无情的撕裂，丢进他再也无法翻身的悬崖。
他小心翼翼的活了二十八年，恨被他体会了个十成十，唯独爱，是他从未触碰过的东西，他也从未拥有过。
现在安衍问他，爱他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他只知道占有，一想到安衍会离开他，他恨不能杀了这个世界！
顾南思茫然的看着面前脸色惨白一片的男孩，却怎么都回答不出他的问题。
安衍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勾了勾唇，冷笑着自问自答，“不爱。”
顾南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在安衍看来，是他默认，默认他顾南思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呵。”
他哼笑一声，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情绪激动的扑过去用力的撕扯住顾南思的领口，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嗓音喑哑低声嘶吼，“可是我他妈爱你啊！”
“我他妈爱上你了！”
轰——
顾南思只觉脑内一阵猛烈的轰鸣，他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呆愣的瞪大眼睛，震惊的望着安衍痛苦的脸。
安衍趴在他的胸口，脸颊被泪水洗过，嘴唇苍白，眼里的绝望令他窒息。
“小孩……”
顾南思动作迟缓的抬起手，扶住安衍摇晃无力的身子，撑着他的手臂，墨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的盯着安衍的脸。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宕机了，他竟然听见他的小孩说爱他，可他却一下子难以做出回应，不是他难以接受，而是他激动到极致，肌肉僵硬动作迟缓，表达不出来。
安衍却用力将他一把推开，顾南思一个不防，被安衍推得跌坐在地上，眼神却渴望的看着安衍，渴望安衍能说一遍爱他。
原来所谓爱，就是这样又痛又快乐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爱你，你害死了我妈妈，我恨你。”
安衍像是陷入了一个纠结的漩涡里，任他如何挣扎都爬不出来。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天，眼泪从眼角滑下，他想问问天，他该怎么办。
顾南思心疼的起身将他的小孩揽进怀里，哽咽着轻轻抚摸着安衍的后脑勺，吻着他的额头深情的告白，“宝宝，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安衍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一样，他陷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痛苦绝望的世界，没有光明，也没有希望。
他压抑着哭声，瘦可见骨的两只手用力的撕扯着顾南思的领口，眸子红的要滴血，他痛苦的说，“顾南思你杀了我吧！”
“我好痛苦，让我死吧，死了就可以去看妈妈，死了就不会这么痛，对不对？”
胸口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或许少了什么东西，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缺口，肆虐的冷风狠狠的灌进里面，冻得他发昏。
安衍用力咬着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个让他痛到恨不能死的地方。
顾南思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下一秒就被安衍狠狠的推进了地狱。
愤怒不受控制的从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里衍生而出，肆虐着迅速将他的理智占领，他用力抓紧安衍的手臂，力气大到他自己都颤抖起来。
瞪着安衍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他恶狠狠的吼道，“不许再跟我提那个字！没有我的允许，你死不了！”
安衍却突然笑出了声，他恨恨的瞪着顾南思失去理智的双眼，语气冰冷，“顾南思，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我因为你，过的还不够惨吗？”
“与其这样行尸走肉的活在你身边，我还不如死。”
顾南思被安衍的话刺激到，他扯着安衍的头发，猛地一把将人带到面前，带着不顾后果的决绝狠狠的吻下去，发狠的咬着安衍的唇，恨不能撕下一片肉来。
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恋，有的只是孤注一掷的恨和恐惧。
他听到自己无情的威胁，“你若是死了，我就让刘浩给你陪葬！”
“你说什么！”安衍猛地滞住，他崩溃的大喊，“跟他有什么关系！顾南思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攀咬无辜的人！”
“无辜？呵。”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第一次逃回家不是他帮的忙吗！”顾南思发疯一般的怒吼着。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安衍能在乎的人，不论什么他都愿意一试，只要安衍不再想着.......
“死”这个字，哪怕是想一想，他都不愿意让它沾到安衍半分。
第85章 宝宝，乖
两个人回去的气氛一如来时，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凝滞，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还低，安衍依旧闭着眼睛，但已经不再是逃避，而是彻底的漠然。
此后，关于顾南思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爱着顾南思的那颗已经死在了那座废弃化工厂。
顾家已经准备好迎接安衍回去，线条流畅的黑色迈巴赫驶进顾家大门时他们已经收拾的齐整站在门口候着了。
顾南思还在气头上，回来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盯着后座上的安衍，生怕安衍做出什么轻生的类似跳车之类的举动，直直车子问问的停在顾家门口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管家保姆忙迎了过来，弓着身子打开车门，等着安衍下车。
安衍缓缓睁开眼睛，冷睨一眼外面的环境，知道这是回来了，他一点面子不留的躲过顾南思伸过来的手，冷漠的经过他的身边进了屋。
顾南思失笑，收回手，在管家保姆略显尴尬的眼神中跟着进了门。
管家保姆战战兢兢的跟在顾南思身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活阎王的脸色，震惊的发现，活阎王竟然没生气！
她略微吃惊一瞬后又迅速恢复正常，毕恭毕敬的跟着，嘱咐其他下人赶紧忙活起来给主子准备晚饭。
安衍一进门就径直回了自己原先住的主卧，主卧原本是顾南思的房间，但顾南思一直让出来让他住着，既然是顾南思自愿的，那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南思跟在安衍身后上了楼，但他没去主卧，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男人熟悉的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藏蓝色丝绒盒，极其珍重的将它拿在手上，打开了它的盒盖。
里面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一对精致漂亮的天堂鸟袖扣，是安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安衍唯一送他的礼物。
男人眼神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图案，仿佛能想象到安衍在替他买这件礼物时的心情。
一个羞涩的漂亮男孩站在专柜面前，仔仔细细的挑选着，花费了他可能攒了很久的一大笔钱，最终为他选定了这一款天堂鸟袖扣。
只可惜这对袖扣没能等来他亲手送出，只等来了它未来主人绝情的一脚踩碎。
他那时候气疯了，现在想来，当时那种恨不能毁天灭地的想法大概就是吃醋。
吃醋安衍逃离了他身边，吃醋安衍竟然信任另一个男人，吃醋安衍要送那个男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礼物……
也是因为它，他第一次得到了他的小孩。
小孩的身|体令他着迷，哪怕他失去理智，小孩带给他的欢愉却令他沉醉。
他从来没像那一刻那般踏实过，小孩就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掌控他的身体，或许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的他。
他一直都舍不得戴上这对袖扣，总觉得它们正在等待着一个很郑重的场合，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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