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曹金便耐着性子问道,“那不知骆公子要的是什么酒?”
骆峥神色倨傲,“我要的是白玉腴酒、桑落酒、扶头酒、般若酒……曹老板,可有?”
曹金此时早已听得两眼放光,这可都是些价值千金的好酒啊!
放在这普通的小县城里,平时根本就无人问津。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遇见这么个金主!倘若真能做成这笔生意,那都够他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陶景在一旁憋着笑。
单凭骆峥的家世和地位,什么样的好酒没见过?这样随意列举出几个酒名,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有!绝对有!”曹金忙不迭地应道,“您尽管放心,只要是能叫出名的好酒,我都能给您找来!”
骆峥这才点了点头:“好啊,曹老板,那咱俩可得好好商谈一番。”说着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屋里的下人和管家
好歹也在生意场上混了好几年,这点眼力价儿岂能没有?曹金当即表示:“骆公子,请随我去内室详谈。”
骆峥和陶景对视一眼,有门儿。
曹金引着二人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在它的尽头有个不大的房间,门前还落了锁。
曹金掏出钥匙把锁打开。
前脚刚一踏进屋子,陶景便立刻察觉出不同来。
虽然从外面看来,这间房与其他并无差异。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无论里面的装横还是桌上摆放的熏香和茶盏,处处奢华。
这才是曹金真正会客的地方。
三人落座,曹金道:“骆公子你就放心好了,这屋子隔音极好,不论我们谈什么,外面人一个音都听不到。”
“那就好。”骆峥意为不明地笑了一下:“现在我要开始说正题了。”
曹金做洗耳恭听状。
没想到在这时,骆峥面色忽地一变。之前那邪魅不羁的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曹老板是从七年前才搬来本县的吧?”
“是啊”曹金下意识答道,然而话一出口,立刻警觉起来,“骆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并非是来买酒的。”骆峥眼瞳深邃,气势迫人,此刻直视着他,开门见山:“郑二和赵铁都死了。”
空气中一片死寂。
仿佛是往无波的深潭中扔下了一枚炸弹,下一秒,轰然炸开。
只见曹金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适才的气定神闲,半点也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骆峥上身前倾,一字一顿:“重要的是,他,正在找你。”
其实骆峥和陶景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儿都不知情,但又不妨诈他一诈。既然凶手连杀两人,那么当年的三个人必定与凶手之间有着极其深的恩怨,说不定此刻凶手的行为,就是为了复仇。
陶景就是凭着这一dj碎了他心中那道门。
曹金果然崩溃,只是不住地呢喃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那姑娘不是我杀的啊!”
“轰”
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姑娘!
这陈年的恩怨里,竟然还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这一发现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陶景预感到这背后的真相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复杂,更要残酷。
他尝试着问:“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而此刻曹金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只一味地重复着一句话,根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骆峥沉默不语。
不应该。
这曹金的反应,有些奇怪。
就算是听闻有人要杀他,也不至于如此激烈?
甚至在他的神情里,骆峥看到的远不止担忧,更有深深的……恐惧。
**********
“大人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长春县衙里,刘文邈啜了一口茶水,把目光投向骆峥。
后者点了点头。
陶景道:“从今日之见可以看出,曹金确实和当年的那场变故有关联。凶手连杀两人,没有道理会单单放过他。”
骆峥:“确实。从今日曹金的话里,大致可以推断出。七年之前,他曾经伙同郑二、赵铁两人,杀害过一个女人。故而如今的行凶者,很可能是为了当年那个死去的女人报仇。”
刘文邈:“所以,你们要去曹金家堵他?”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
异口同声。
陶景看了骆峥一眼,后者眼底有难得一见的柔和,同样在看着他。
刘文邈:“……”
自从这个臭教书的来了之后,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第二天,刘文邈调集了县衙里的十多个好手,埋伏在了曹金家附近。只等凶手再一出现,就将其抓获。
然而一连等了好几天,却一直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日中午,曹金在吃午饭。
曹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用饭时,家中女眷需在老爷身旁侍候,只有曹金吃完了,妻妾们才能上桌。
此时,曹金看上去面色蜡黄精神不济,显然还没从上次的恐惧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过忧心归忧心,在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面前,曹金依然没有抵挡不住诱惑。
只见大木桌子上摆了满满的菜,白切鸡,油爆虾,松鼠鳜鱼……八方美食,应有尽有。
尤其是这油爆虾,金灿灿的油光衬得虾身又肥又鲜,看着就有食欲。
曹金叫来身后的小妾,一连剥了好几个。
此时大门来着,清凉的风吹过。
曹老板身前美食身后美人,大快朵颐地好不惬意。
然而没有人预料到,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只见曹金正吃的津津有味,突然浑身一僵,而后两手捂着肚子,脸色极为痛苦。
身后的妻妾都吓坏了,直呼曹金的名字。
可后者嘴角流血,眼瞳涣散,直接载倒在地上。不出一刻钟,便不省人事。
***********
陶景和骆峥赶到时,曹府上下已乱作一团。
妻妾的哭泣声,下人们奔走的脚步声,间或混杂着曹金如游丝般的呼吸声。
陶景进门时,看见大夫刚从屋里出来,于是赶忙上前问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缕了缕胡子:“幸亏施救的及时,这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不过这毒.药性猛烈,极为伤胃,因此一定要好生调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陶景拱手:“多谢大夫。”
曹金是在吃饭时中的毒。恰好当时周围正好有衙门的人在把守,故而当听见呼救声后,及时请来了大夫。否则再晚一点,曹金只怕没这么好命了。
送走了大夫,陶景进去看了眼曹金。只见后者土黄着一张脸,唇无血色,狼狈至极。
“曹老板可好些了?”
曹金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是你?”
陶景:“我为官府做事。之前和骆大人假意混入你府中,也正是为了查清凶手。”
曹金身子一僵,连声音都虚了:“你是说,这次给我下药的人,就是杀郑二和赵铁的凶手?”
陶景:“从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大。”
曹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陶景适时提醒:“曹老板可是想起了什么?”
曹金眼珠微颤,他张了张口,却终是欲言又止:“我没想起来什么……只是希望尽快抓到凶手。”
“好。”
**********
从曹金处出来之后,陶景去找了刘侠。后者正在对整桌的饭菜进行检验。
陶景:“怎么样?”
刘侠举起手中的银针,之间原本光亮的针尖此刻黑了一片:“毒.药确实是下在饭菜里。”
待客厅里,陶景刚一进来,就看到一中人等各个表情凝重。
要知道这几天衙门为了抓住凶手,可谓是层层戒备,将曹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如今这凶手竟然还能趁人不备将毒.药下进去,可见当真是狡猾至极。
骆峥看向陶景:“有什么想法?”
陶景:“凶手能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之下投毒杀人,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自然是有难度。然而对于府内的人来说……”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可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对于这一猜测,陶景也并不十分确定。但曹府里的人,无疑最方便作案,也最容易把握时机。
骆峥只得让刘侠张佟等人尽快调查,看看曹府几面是否有什么可疑人员。
然而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陶府的下人,一听说老爷中毒了,立马就慌了。一见官差来调查自己,更是吓的连魂都没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纷纷急于撇清自己。
刘侠也拿他们没辙。
况且这次事情闹得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早已经打草惊蛇,凶手怕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日,县衙里出奇地安静。
陶景和骆峥纷纷敛目沉思,刘文邈一个人背着手走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瘫在椅子上扇风。
连日来的线索如同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放映,陶景手指轻点桌面,眼睛微眯。
七年前、曹金、饭菜、下毒……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这时,有脚步声渐进。
是张佟。
陶景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张佟一咧嘴,一连着灌了三杯茶水才摆手道:“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说辞,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案发当天给曹金做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我也都调查过了。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平明百姓,看不出和曹金有什么深仇大恨来。”
陶景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骆峥开口:“你有没有问他们,是否注意到最近府中有哪些可疑的人来过?”
“当然问了”张佟答道:“可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经过。平日里负责府中食材采买的管家也说,一直都是从那几个固定的菜商那买进,以前吃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希望再一次跌至谷底。
“不过……”张佟挠了挠头,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那个厨子说,最近府里做饭的油没了,那天伙计刚好从街口那个卖油的老头儿买了几桶油。”
“等等。”陶景心中一动,“你刚才说'买油'?”
众人不解陶景为何有此疑问,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是啊”张佟也跟着一愣,“怎么了?”
陶景眉梢一挑,眼中有光亮闪过:“问题,就出在这油身上!”
“这油又怎么了?”
陶景一笑,桃花眼微眯,像只狡猾的狐狸。
“张佟,我问你,倘若你要想给人在饭里下毒,除了直接在每盘菜里撒药,还有什么方法?”
“我……我哪给人下过毒啊”张佟撇了撇嘴,忽然一拍大腿:“你是说把毒下在这做菜的油里?”
陶景点了点头。
“高,真是高!”张佟忍不住啧舌,“我这就去查查那卖油的老头!”
张佟转身便走。
骆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陶景微微低头。
其实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个原因,真正让他确定的,是因为那卖油人,其实是个左撇子。
第13章
古代世界(十)
还记得那日与骆峥从村子回到客栈,路过卖油的那老头时,陶景心里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个所以然。
如今一回想,不由得恍然大悟。
老头拿着瓦罐的那只手,分明是左手。
正好符合他们对于凶手特征的推断。
联想到那枚遗落在地窖角落里的铜钱。
表面沾黏,隐有光泽,可不正是因为浸了油渍?
陶景眸光清明,只觉豁然开朗。
*
翌日,黄昏。
周五四站在街口,正收拾着地上的葫芦和瓦罐。
岁月如刻刀,在他的脸上雕刻出皱纹。他的手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青筋虬结。
葫芦收进袋子里,大大小小的瓦罐放在板车上。
周五四背对着夕阳,目光渐渐放空。
七年了,小萝,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周五四拿手拭了拭眼睛,再一抬头,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身着红布背甲,腰间挂佩刀。
“周五四是吧?麻烦随我走一趟。”
*
县衙大堂。
刘文邈一拍惊堂木:“连杀赵铁、郑二,并欲毒害曹金,周五四,你可知罪?”
堂下,周五四面容平静,没有一般犯人见官似的畏缩,反而有几分释然,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天。
周五四:“草民知罪。”
刘文邈大怒:“既然知罪,为何明知故犯,你心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周五四竟然嗤笑了一声,“这王法为何没能换回小萝的性命?这王法又为何让恶人如此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
刘文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周五四忽然笑了,这笑仓皇而凄凉:“王法没能惩戒的人,如今,倒让我一个老头子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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