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哥?”
兆阑心中有多急迫,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陡一见到人,他就停住了脚步,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遥遥对望。
谢蔺之瘦了许多,脸颊凹陷下去,但精神很好。
“醒了就好。”
见此,兆阑嘴角抿出淡淡的笑意,多日来的困苦忧虑,心如死灰,都化作了普普通通的一句陈述的话语。
眼前人听不出来,说话的人,这句话包含了多少的庆幸和后怕。
兆阑从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热切的情绪,尤其是当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确认,他是自己真心在乎的人之后。
或许他对谢蔺之的喜欢,达不到对方的那种非他不要的程度,但他确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样的牵动自己的情绪了。
谢蔺之有些看不懂兆阑了,他眼里的情绪很奇怪,但好像不是讨厌。
习惯无法改变,谢蔺之熟练的挂上笑容,“阑哥,你能跟我聊聊吗?不强迫你,你不愿我就离开。”
“好。”
没等一息,兆阑就同意了,这让谢蔺之讶异的抬眸看去,后者神情未变。
两人坐到了竹影院里的一个石桌旁。
谢蔺之见人面色虚弱,目露担忧,“阑哥,你出任务受伤了吗?”
兆阑眸光微顿,回道,“没事。”
看出眼前人的人不想回答,谢蔺之垂眸,知趣的不再问,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陷入许久的静寂。
兆阑犹豫着,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谢蔺之终于是做好了准备,像是下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一样,狠狠的吐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很大。
只听人说道,“阑哥,我想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强迫你接受我了,我会学着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不打扰你,也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毕竟死过一次了,鬼门关走了一遭,谢蔺之突然想开了一些事,兆阑不恨他,和能做到喜欢他,这是两件事。
他可以让人坚强,勇敢面对过去,但他不该让兆阑一次又一次的因为自己私心而面对自己过去承受的痛苦。
他付出了很多,兆阑也一样,从过去到现在,兆阑没有一次是主观要伤害他。
是他导致兆阑命运悲舛,他本该接受兆阑施加的一切仇恨和报复,可是,兆阑没有。
不恨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强迫他去爱,就太过强人所难了。
这话一经说出,谢蔺之发现,他没有想象中的豁达,反而心情极度的压抑郁闷。
同样的,在谢蔺之看不到的地方,兆阑险些将自己身下坐的石凳捏碎。
没有得到回应,谢蔺之难过的低垂了脑袋,小声道,“我没办法很快忘了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定……”
吐露决心的话语,到了最后,却卡了壳,谢蔺之很想把这些话全部收回,因为他不是真心的。
但现在,谢蔺之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不成熟了,心里面打了无数遍草稿,正要说出口时,却被人打断了话头。
兆阑面色阴晦,声音莫名发冷,“闭嘴。”
谢蔺之抬眸觑了兆阑一眼,哑了声,不知道自己话哪里说的不对,惹人生气了。
兆阑胸口起伏,似是真被气到了,直接站起身,“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答复。”
谢蔺之啊了一声,表情愣愣的。
可兆阑却没心情解释,落荒而逃。
第二天,兆阑就不见人影。
谢蔺之寻不到人,一问才知道,兆阑去了兰城。
第150章 故地非人
兰城,是谢蔺之的出生之地,亦是兆阑幼时噩梦的开始之处。
这里是兆阑一辈子都想逃离的地方,如非必要,他绝不愿回来。
过去的一切就如过眼云烟,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
兆阑以为,再痛苦的记忆,终有一天会遗忘掉。
可后来,他发现,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记忆淡去,却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对年幼的他所造成的创伤,令长大后的他,无论用多少年,都无法释怀。
他选择逃避,不去面对,任由心底的伤口悄无声息的溃烂,看轻自己,一度认为,他这样的人,死了也不无不可。
兆阑孤身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撩开衣袖,露出衣服掩盖下的刀刀疤痕。
他死了,谢蔺之会不会很伤心?
兆阑抬眸,自集市的第一家摊贩处,极目远眺,遥遥远望。
在兆阑看来,谢蔺之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人,整日赔笑脸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他,桩桩件件,无一处不透露着谢蔺之的愚蠢。
更何况,若只是不喜欢就罢了,可兆阑对谢蔺之,从一开始,是厌恶。
是由根植于心底深处的阴影,衍生出来的不可控的排斥情感。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该是陌路。
兆阑想,如果他的心再狠一点。
就像那日在黑焰谷,他不为谢蔺之输送真气,那他必死无疑。
对于一个不喜欢的人,怎会引起心底的波澜起伏?
究其根本,兆阑并没有彻底的怨恨谢蔺之。
而谢蔺之也不是导致他幼年的悲剧的根本原因。
兆阑面冷,心却是热的。
就比如,在华茂山对谢蔺之的无数次的真心相护。
恩情怨恨总是要分开的。
兆阑清楚,谢蔺之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他也愿用同样的真心回报。
隔在他们面前的是幼年的阴影,兆阑便想着回来找到那几个罪魁祸首,亲自了却恩怨。
这样,他就可以毫无芥蒂接受谢蔺之,给他,他想要的所有。
定下决心,兆阑夜里便启程赶路,行了一夜,终于是在天亮时到达了兰城。
如今的兰城已经没有了谢家的名号,阿谀奉承,欺压百姓的官府中人,也更迭了好几代。
兆阑想找到当初那个折磨他的那家人,不是一件易事。
好在这里是王爷的束雨阁势力范围内,凭借特权,想查一个人,倒是容易许多。
那家人,是卖猪肉的,原本是这里有名的猪屠夫。
第一次逃跑,兆阑用一块磨锐的铁皮,杀了那个猪屠夫。
这是后来被抓回去,兆阑才知道的,原来他那轻轻一下,竟直接要了人一条命。
为此,曾有短暂的一段时间,兆阑不敢握刀。
直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兆阑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消息交给束雨阁来查之后,兆阑就在一家路边茶摊休息喝茶。
天色晚了,茶摊老板收了摊,好心叮嘱他赶快回家。
兆阑坐在老板没有收走的那个椅子上,枯坐着。
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月升中天。
他不睡觉,也未曾休息,整个人精神绷紧,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谢蔺之还在等他,他不想多耗费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天色由暗到明,兆阑在一处高高的瞭望塔上,吹了一夜的风。
天蒙蒙亮时,他来到束雨阁询问消息,阁中的人,走访挨个打听,大致范围锁定在城外的一个小村户那里。
前两年,这里生了一场热病,猪肉不好卖了,那户人家便举家迁至城外了。
兆阑捏紧了手中的纸张,面色发沉。
刚出束雨阁,却在门外见到了谢蔺之。
那人神情委屈,眼眶泛着浅淡的微红,衣衫发丝凌乱,嘴边还挂着一丝血迹,手掌摁在心口,一看就是伤没好透,却日夜不停的赶路所致。
兆阑心尖闷疼起来,脸色称不上好,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
谢蔺之垂了眼眸,似是知道自己这番作为会遭人训斥一样。
可预想中的责骂没有到来,手腕处多了一抹凉意,经脉里注入一道暖暖的真气。
谢蔺之诧异的抬眸,出声喊道,“阑哥……咳咳……”声线极度沙哑,说着,因为内伤没有痊愈,止不住的闷咳起来。
兆阑用温和的真气游走在人经脉各处,抚平对方体内紊乱的内息。
“说了让你给我三天时间,你跟着我做什么?”
兆阑松开谢蔺之的手腕,语气里有焦急,有问责,还有不堪明显的担忧。
说着下意识的举起手,想为面前的人理理弄乱的头发,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下了动作,躲闪般的移开的视线。
见此,谢蔺之愣了愣。
闻言,想到什么,兰城这里让他很心虚,小声解释,“我找不到了,怕你出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兆阑脸上的神情很淡,视线移开,往前走了几步,“出任务,你以为呢?”
谢蔺之哦了一声,“是我多想了,那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我给你三天时间吗?你……是……我该做什么?”
兆阑不自在的咽了口唾沫,“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谢蔺之看不明白,自醒来,他总觉得兆阑奇奇怪怪的。
但兆阑不愿解释,他再逼问也没有用。
似乎自从醒来,阑哥好像有点点关心他了,谢蔺之很开心。
身体好了,谢蔺之恢复了跟在人屁股后面的能力。
对此,兆阑揉了揉眉心,神情十分无奈。
见状,谢蔺之赶忙拿起一旁摊贩上卖的小玩意,装作逛街的样子。
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装的。
谢蔺之脑袋向着前方,眼珠子都转了一圈了,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兆阑身上。
这一次,预/想的责骂还是没有响起。
兆阑不管,只是大步往前走。
而后面的谢蔺之,小碎步的跟着,还是时不时的装作看摊贩上的物品。
两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是到了那户人家门口。
谢蔺之左右看了看,心中有着不解,难不成,阑哥真的是来执行任务的?
第151章 亲吻
直到,兆阑敲了敲门,自屋内走出来一个面相凶恶,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
熟悉的面容,自脚底升腾起一股钻心的凉意,激的谢蔺之僵立在原地。
兆阑面上尽是假笑,眼前这个凶恶的妇人就是那个被他杀死的男人的妻子。
同样的,这个妇人,蛇蝎心肠,多少种可怕的折磨,是她想出来的。
比如,把他当成一条狗喂养,数九寒天,关在下水道旁,让他喝臭污水解渴止饿。
再比如,将他放在水缸里,冬天的气温很低,皮肤冻的开裂,流出污血。
再比如,喜欢用皮鞭抽他取乐,找一些肥头大耳的男人来玩弄他,若非他狠,现在估计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男人们被咬伤了,就拿带刺的皮鞭抽他,整个人血糊糊的,看着就恶心,一身臭气熏天,谁敢下手去碰?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泼辣的妇人唾沫星子横飞,臭骂了门外人一顿,砰的一声震天响,关上了门。
过往晦暗的记忆被勾起,兆阑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身后一步远的人,抖着人扯住了兆阑的衣角,小声求道。
“阑哥,我们走吧?”
兆阑胸口剧烈起伏,好长时间都没说出一句话,谢蔺之心一急,站到人面前,神情慌乱,问道。
“阑哥,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兆阑压下心头的窒息感,睁开眼睛看过去,瞳眸深沉,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你认识她?”
谢蔺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承认了,解释道。
“认识,我之前来找过她。”
兆阑掐着人肩膀,将人拉到一旁,声音加上一抹质问,“你找她做什么?”
谢蔺之视线躲闪,最后低垂了脑袋,“想为你报仇,但到最后,我没有动手,我以为你会更希望自己动手。”
“……意义总是不同的。”
兆阑忽的露出一抹笑,笑声有些冷,听的人心脏砰跳。
谢蔺之知道这些对于兆阑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看人这样痛苦的样子,他心里更不好受,出声道。
“阑哥,我替你解决了她,从今天起,没有人能再这样欺辱你!没有!”
说着,谢蔺之转身向门口走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愣愣的回眸,对上了一双红透的眼睛,里面的情绪很深,痛苦与挣扎更是明显。
只听人说道,“你做的对,你杀了她,有什么用呢?一条不值一提的烂命而已。”
谢蔺之抿唇,可是,他更不想看到兆阑这么痛苦。
兆阑抓住人手腕的力道更重,硬是把人拉了回来。
“我自己去,这不是你该做的。”
谢蔺之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兆阑与他的身形差不多,这会儿手臂打开,严严实实的将人拥在怀里。
“等我。”语气听不出喜怒,谢蔺之却像是被这话定住了身体。
话音刚落,兆阑松开人,转身推开了房门,而后,那位妇人的咒骂之语传了出来。
门外的谢蔺之只见到了妇人嚣张跋扈的脸,木门很快合上,一切恩怨都被关在了里面。
谢蔺之窥见不到一丝迹象。
直到两刻钟后。
谢蔺之有些听腻了妇人和里面一个陌生男人的哀嚎,掏了掏耳朵,坐在了门前的石墩子上。
一开始,他还在担心阑哥会出事,到后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声传出,谢蔺之才放下了心。
木门慢慢的打开,自内显露出一个神情冷厉,一脸血迹的男人,手中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血,像是索命的恶鬼。
谢蔺之无所畏惧,连忙迎上去。
“阑哥。”
熟悉的声音唤回兆阑濒临崩溃的理智,整个人陡然失了力,直直的摔倒下来。
谢蔺之抱了个满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激的人不住的呕吐。
砰咚一声轻响,兆阑手中染血的剑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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