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予一上车便被连上心电监护仪,血氧饱和度,血压,心率一直往下掉,”滴滴....“的警报声听得人心慌。
周含瑞用棉布帮林乐予简单地擦拭脸上的血,立即帮他插上气管插管并吩咐随行护士规律的按压气囊。
氧气被压进心肺,林乐予单薄的胸膛这才出现较为明显的起伏,周含瑞精准给药,勉强把林乐予踏进鬼门关里的脚拽回来一半。
很快到了医院,林乐予被推进急救室,顾思远被拦在外面,隔着透明玻璃盯着。
刚稳定了一会儿,林乐予的各项数据又开始往下掉,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林乐予上身几经挺起,气管插管的管道里出现鲜红的血液。
周含瑞拔开插管接口道
“吸引。”
“再吸。”
好不容易不再出血,仅仅几秒钟,林乐予便开始浑身抽搐,胳膊滑落到床边,犹如折翼的蝴蝶。
周含瑞大惊“室颤!快!除颤仪!”
巨大的面罩罩住林乐予的口鼻,气囊不断地往里压氧。
“充电二百焦!”
“闪开!”
林乐予犹如纸片一般的身体跟着弹起,再重重摔回去。
“继续!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再来一次,充电!”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回来了,回来了。”周含瑞呼出一口气,重新帮人插上了管。
林乐予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电击刺激半睁开来,现在脑袋也歪着,直直地对着玻璃外的顾思远。
太无助了。
明明是无意识的反应,顾思远却总觉得他在哭,耳边也犹如幻听似的环绕着“哥哥....我好疼啊....”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我都能改的...”
“哥哥....对不起....”
顾思远垂下头,两滴泪滴落在瓷白的地上,狠狠地捶了捶胸口。
第61章 听话
等心率稳定下来,血压血氧恢复,周含瑞便安排了详细的身体检查。
因为病情重,情况紧急,几乎每个检查都是插队进行的。
林乐予连着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浑身插满管子,因为是心肺的问题不能平躺,上半身被抬起二十五度。
他无知无觉,在转运的途中颠簸晃动,无力的脖颈支撑不住脑袋,在洁白的软枕上两边歪倒。
顾思远密切关注着林乐予的情况,见状立马伸出手托起他的后脑,手掌扶在侧脸,给予一个稳定的支撑。
他浑身因为受到刺激还维持着不受控的细微战栗,那只支撑着的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传到手心里的温凉体温冲得顾思远鼻尖酸涩,眼前被水雾模糊,林乐予惨白脆弱的脸也在眼前逐渐消融。
周含瑞跟在床尾,看着向来沉稳的顾总露出这样惊慌无措的一面,作为医生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检查都完成后,林乐予被推进了ICU,他上半身因为急救没穿衣服,现在贴满了电极片,被子盖到肩膀,瘦到凸出的骨头若隐若现。
顾思远换好无菌服,进去辅助周含瑞帮林乐予穿重症病号服。
林乐予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一点着凉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两个人只能在不掀开被子的情况下帮他换衣服。
顾思远用胳膊撑住林乐予的肩背再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轻轻抬起,周含瑞避开插管帮他把衣服套好,将各种各样的线从衣服上专门的洞里穿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乐予的身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离远了看不见,近看却像是淤青,顾思远蹙眉,心里没由来地聚起一团火气。
裤子被慢慢脱去,直到那条爬满右小腿的丑陋疤痕彻底暴露在顾思远面前。
“轰——”
有一瞬间,世界仿佛崩塌了,顾思远倒吸一口气,对于自己的躯体再次失去了控制权,浑身僵硬颤抖,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在心脏上,疼到无法呼吸。
周含瑞皱着眉看去,顿时瞪大了眼“我靠!这腿是怎么了!?”
顾思远像是快要站不稳,踉跄几步后被周含瑞扶住。
那条疤痕又长又深,看上去狰狞无比,疤痕周围的皮肤坑坑洼洼,在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显得骇人非常。
周含瑞仔细按了按,“这骨头没养好啊,怎么伤成这样....”
手心早就被自己掐出了血,顾思远用疼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逢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林乐予的身子,不止是疤,连腿上也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痕迹,但顾思远想不通是什么造成的。
莫大的自责和愤怒将他死死包裹住,顾思远心早已碎成渣滓,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林乐予被插管挡住一半的苍白小脸,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那人满眼期待再到重伤的眼神。
就像被丢弃的小狗,哪怕被伤害了千千万万次,再看到主人时依然会讨好地摇摇脏兮兮的尾巴。
一小时后,林乐予各项检查报告都出来了。
林安予刚好从外地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零下的天穿着单薄的西装就闯进了ICU的走廊。
周含瑞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报告单和片子,脸色黑得像锅底,“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身体状态居然能撑到现在。”
面前两个人身体同时一僵,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个人混乱的呼吸声。
“怎么样了?我弟弟怎么样了?”林安予上前慌忙道。
周含瑞机械地翻动着报告单“急性左心衰伴随大出血,心脏病变畸形,心源性哮喘,胃出血,急性低血压,营养不良,贫血,低血糖.....”
“真行,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居然还能上班,这小孩真行!”周含瑞抹了把额头的汗“太可怕了,我第一次遇到让我棘手的病人。”
他抖了抖片子“这腿粉碎性骨折应该没几年,小孩是不是没怎么养就走路了,打着这么多钢板钢钉骨头居然还长得歪七八扭的,如果不想截肢后面还得做手术。”
林安予自责地抓着头发,眼泪一滴滴不停地往下砸落,“都怪我,都是我,我不该放他一个人,我该陪着他的.....都怪我......”
周含瑞长叹一口气“林总先别自责,你也不容易。”
说罢,周含瑞转向顾思远,“顾总,这小孩真可怜,这么多病在身上,一声不吭地跟着你,正常人发点烧就倒了,他一个人是怎么撑得住的。”
顾思远失神地盯着昏迷的林乐予,脸色几乎和白墙一样苍白,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像隔了层膜,大脑里仅留下林乐予艰难起伏的胸口。
“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做不了手术,简单来说目前只能药物控制,必须先把身体养起来,指标上去手术风险才能小点。”
“目前虽然稳定下来,但还没脱离危险,先在ICU观察一周,你们聊,我先去配药。”周含瑞把报告递给林安予便离开了。
林安予瘫坐在地通红着眼无声地掉着眼泪,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抽痛不止。
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在耳边环绕。
“腿,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顾思远冰冷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林安予吸了吸鼻子,答非所问道“顾总,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小宝生来就没有别的小孩那样康健的身体,别人能肆意玩乐的时候,小宝被困在病床上,别人胡吃海喝的时候,小宝喝点粥都能吐得胃疼,别人熬夜打游戏的时候,小宝因为缺氧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们对他从小的溺爱放纵就是想换种方式弥补他,可是这也造就了他蛮横无理的性格,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小宝也付出代价了.....”
林安予说到这有些哽咽,他抹了把眼睛接着道“他的腿....”
林安予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下去“爸去世后,小宝爆发急性左心衰,出院后像彻底变了个人,整天沉默寡言不吵也不闹,我也忙得晕头转向,缺少了对他的照顾。”
“直到有一天雨天,我接到陌生人的电话,他说小宝从山上滚下来,腿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血流不止,在医院抢救。”
“我问了救小宝的人才知道,小宝经常去你曾经住的那间出租屋后面的山上,一去就是一天,我一开始只觉得他只是想你了回去看看,可没想到他在山上一个固定的角落里堆了个小土堆,前面还放着不少对心脏好的补品,纸房子,纸车子能堆成一个小山。”
顾思远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凑近蹲下,追问道“然后呢?”
林安予道“他愧疚于对你母亲的不敬,就以这样一个愚蠢的方式祈求原谅。”
“那天下大雨,山上湿滑,他摔倒了,滚下来后被大石头砸中了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腿上的创伤太大失血过多,差点没保住。”
顾思远气管痉挛,脑袋发麻,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要得哮喘了。
心脏不停收紧,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突然顾思远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呼吸跟着错乱了一拍。
他用攻击性的语气发问道
“他说“别打”到底是什么意思?谁打他了?”
林安予被点醒了似的,猛地抬头,自责地泪爬满了整张脸“小宝骨折住院期间,我找了个护工,长得和蔼亲人却是蛇蝎心肠。”
“小宝腿恢复得慢,心脏也不好,白天疼得哭,夜里也难受得睡不安稳,她又嫌麻烦又嫌吵,于是......”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林安予却哽咽得没法出声。
顾思远整个人愤怒到极致,眼里的血泪被逼出来,咬着牙问道“于是什么?”
林安予把头埋进双手,声音苦涩颤抖
“于是就用暴力虐待让小宝“听话”。”
【📢作者有话说】
关于虐待,后面如果有时间我会写个番外展开说说。
第62章 原谅
林安予说,林乐予身上深深浅浅的瘀痕大多数都是他自己掐的。
家道中落,丰厚的家产如握不住的流沙一般消逝,可即便是这样,林安予想尽办法也给林乐予最好的医疗环境。
单人病房里除了医生护士没人来,在林乐予脱离生命危险后林安予重新回到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高价请来的护工便从一开始的惺惺作态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需要吃药的时候粗鲁地把林乐予摇醒,两大把药一次性全部塞进嘴巴里,滚烫的热水直接灌进去,每一次都噎得林乐予直呕。
林安予每天派人送来的营养餐也不会进到林乐予的肚子里,好的东西被护工挑走,只剩一点白米白面兑点开水凑合着喂他吃进去。
白天输液,有的药止疼,林乐予腿基本是麻木的,一开始心脏不舒服的时候还会喊难受,后面喊多了被嫌烦就会被吼骂。
夜里断腿一旦疼起来是致命的,这时候的呻吟往往很不受控,咳嗽声喘气声只要把护工吵醒便是一顿毒打。
林乐予病得太重了,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被虐待到意识不清后只会一声声地哀求着
“阿姨.....对不起.....我不吵了......”
“好疼.....阿姨......别打.....求你了......”
这些带着血泪的模糊字眼并不能让蛇蝎心肠的护工心软,反而变本加厉地虐打。
林乐予不会叫痛了。
那些呼痛的声音被他揉碎,全部吞进肚子里,转换为身上到处都是的可怖掐痕。
直到有一天,林乐予夜里犯病,疼得直哭,护工忍无可忍,对着那张惨白的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林乐予整个脑袋被打偏过去,整个人忘了呼吸一般哽住,鼻血瞬间将洁白的枕头浸湿了一片,五秒后林乐予浑身抽搐不止,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划破了虚假的宁静。
林安予赶过来的时候,林乐予还在抢救,医生轮流在做心肺复苏。
恢复心跳后,林安予才真实地见到了他。
林乐予半张小脸还肿胀着,左边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残留的手指印在那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其刺目。
紧接着,林安予便发现了林乐予身上被虐待的痕迹。
护工的恶行就此被揭发,林安予气急攻心,整个人崩溃了一般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砸,洁白的墙面瞬间被血染红。
医生护士一窝蜂冲过来拉住林安予,这才勉强保住了护工的一条狗命。
很快,护工被林安予告上法庭,最终处以七年有期徒刑。
重症监护室里,顾思远换上无菌服坐在床边,眼睛干涩得像是要着火,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乐予被插管挡住一半的脸。
麻木的脑子像是强行打开了保护机制,让他持续放空,不去细想这一切。
可密密麻麻的针顺着血管一路往里扎,直到全部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粗长的巨蟒,猛地刺进心脏。
林安予说的一切反复摄取着顾思远的体温,让他不停地出冷汗。
恐怖的疼痛将顾思远击穿,败得一塌涂地。
林乐予正在输液的手搭在被子外面,离得很近,可顾思远却没有勇气触碰。
眼前的人脆弱得像泡影,一点微乎其微的轻风就能将他带走。
不知道是不是哪台机器的声音惊到了林乐予,他整个人突然一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嗯.......唔........”
好看的眉头皱起,眼睫颤动得剧烈 ,脑袋在枕头上左右晃动,连带着呼吸管道也发生轻微移动。
顾思远猛地站起,俯身凑近,手轻轻放在那单薄的胸口,温柔地上下轻抚着
“小宝不怕,我是哥哥。”
林乐予的双手不安地乱动,还没能抬起一点便又砸回床上,一直反复着,直到被顾思远紧紧握住。
心电监护仪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波动,顾思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摩挲着手心里那只比冰块还凉的手,揉捏他紫绀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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