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怕,是不是这些管子插着难受?这些是帮助你呼吸的,等你慢慢好起来就能拆掉了。”
顾思远柔声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一下下轻刮他的耳廓,林乐予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紧皱的眉头一点点的松开。
“小宝很棒,冷静下来,哥哥在这。”
监护仪的红灯灭下去,林乐予被呼吸机调整,逐渐稳定下来,脸色也没刚才那么可怕,顾思远这才松了口气。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来,顾思远立即凑近,隔着口罩细致地吻去“不哭了,哥哥陪着,哥哥不走。”
周含瑞早在林乐予刚出现异常时就已经赶到,结果带着一队护士在门口看得眼都直了。
“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嘿!两句话给哄好了!”
小护士们神同步张大嘴巴点头。
周含瑞按开监护室的门,还是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好转得很慢,一时半会醒不来,不过现在昏迷着挺好的,醒来就得疼,遭罪得很。”
周含瑞调慢了点滴流速,把呼吸插管重新固定了一下。
“来,帮忙翻个身,拍一下背。”
周含瑞掀开被子,将林乐予的双腿弯曲,顾思远托住他的后背脖颈,慢慢地将人扶成侧卧,拍背后又垫了个软枕。
林乐予依旧没有意识,浑身软趴趴的任人摆弄。
周含瑞走后,顾思远重新坐在床边,双手把林乐予输液的手包在手心,细致地捂着。
那只因为输液冰凉僵硬的手渐回了些温,顾思远小心地捧起,落下一个个温柔的轻吻。
在闻到指尖的药水味后,鼻尖又是一阵酸涩
“乖宝,哥哥回来了。”他顿了顿“是真的回来了。”
傍晚,顾思远回到林乐予的出租屋收拾东西,几次都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大大小小的药瓶氧气瓶滚满地板床底,甚至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衣柜里的衣服大同小异,大部分都是惊人的大,顾思远穿上都绰绰有余,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地摊货的衣服往往都没有尺码,廉价且劣质,他娇气的皮肤受得了吗?冬天穿着冷吗?
枕头底下是戒指盒,打开是曾经给他做的那枚戒指。
五年多了,雕刻的图案和字迹没有一点破损。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那枚碎得面目全非的健康手表,至今还被完整地保存着。
满床的深褐色血迹,可最里面那只熟悉玩具熊却干干净净。
分手当天,林乐予亲手撕碎了它,可如今却被各种颜色的补丁修补成型,蹙脚的缝补能力显得那只熊有些滑稽。
重新塞进去的棉花再怎么完整也回不到当初那样饱满。
小熊歪着脑袋,干瘪瘪的,一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仿佛在说话。
“哥哥,你原谅我了吗.....”
原来根本没有所谓更好的。
心口不一的小骗子。
顾思远缩在床边,垂着头,眼泪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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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力气
昏迷整整一周后,林乐予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身体数据不再那样岌岌可危,被允许转入单人特护病房。
顾思远将公司的一切事务转移到线上,每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在林乐予身边,擦汗擦身体按摩翻身全部亲力亲为。
为了让他住得舒服些,顾思远重新定制了床垫,病床的大小也是正常的两倍,床头柜上摆放的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保护着他经不起一点折腾的心肺。
林乐予血液循环太差了,双腿因为浮肿粗了一圈了,但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瘦弱,顾思远帮他垫了两个软枕抬高,又贴心地在脚底放了两个暖水袋。
暖流顺着脚底流经四肢百骸,林乐予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一些。
伤痕累累的小熊被放进被子里,柔软的绒面紧贴着林乐予的侧脸。
他身上插着的管子没能撤下几根,因为自主呼吸困难,嘴巴里的气管插管也没能撤走。
气管插管的病人大多不耐受,容易无意识地去破坏插管,于是需要将双手束缚,可林乐予昏迷着,除了几天前在ICU里受惊抽搐竟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脸上为固定插管贴着医用胶带的皮肤周围已经出现了泛红的过敏现象, 打着滞留针的手背上也毫无例外。
顾思远坐在床边握着这只冰凉的手,大拇指细细摩挲着林乐予的手背。
“小宝,七天了,你睡太久了。”他低头在林乐予泛红的脆弱皮肤上落下轻吻,略加了些力帮人揉按因为输营养液僵硬麻木的手臂。
“是不是怪哥哥?“顾思远眼眶发热,哪怕极力咽下了满心的酸涩,再开口时依旧声线依然颤抖“小宝,哥哥错了。“
支撑着的脊背塌下去,仿佛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顾思远伏在床边,慢慢闭上了眼,连日的疲惫,剧烈起伏的情绪终究击垮了他。
意识很快便被吸入黑暗之中,没能察觉到手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颤动。
顾思远是被器械车的滚轮声吵醒的,病房门被推开,周含瑞带着几个小护士进到病房里。
“呦,难得看顾总睡觉啊,差点以为咱顾总成仙了呢!”周含瑞嗔怪道。
顾思远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还保留着强烈的眩晕感,反应过来后立马转头去看林乐予,入目的却是那张依然昏迷着的苍白小脸。
周含瑞戴上听诊器掀开林乐予的被子,快速地听了听他的心肺音。
“不好说,情况不太乐观,但也必须要拔掉气管插管了,已经一周了,不能再久了。”说罢便示意小护士拿器具“如果实在脱不了机,就必须得气管切开,得顺着脖子上这条疤再划开一次。”
顾思远握紧拳头,太阳穴处青筋因为牙关咬紧而凸出,沉默着看两个小护士一点点撕开林乐予脸上的胶带。
管子拔出的过程中,林乐予突然面露痛色,上身不受控地挺起,发出些粗重的气音。
顾思远神情突变,刚要上前便被周含瑞按住“哎呦,别干扰人家小妹妹,拔管子哪有不难受的。”
顾思远心跳跟着乱了两下,紧接着便看到林乐予痛苦地干呕两下,二十四厘米的管子便被彻底拔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林乐予便爆发出尖锐的倒气声,他紧紧皱着眉头,脑袋控制不住地向后仰,手指尖抽搐僵直,心电监护仪开始闪着红灯。
“吓着了,是哮喘!”周含瑞立马上前帮林乐予扣上氧气罩,氧气流速开到最大,大力按住林乐予剧烈起伏的胸口“氨茶碱,给药!”
顾思远扶着林乐予的脑袋,不停地在他耳边哄道“小宝,我在这,别怕,乖,睁开眼睛看看我。”
林乐予额头上爬满冷汗,眼睛被逼得半睁开来,失焦的瞳孔震颤着,原先神采奕奕的纯黑双眸此时却仿佛被蒙上一层灰雾。
一切的一切都是模糊一片,可却能清晰地映出顾思远那张焦急的脸。
倒气声逐渐平复的同时,林乐予双手重新瘫软回柔软的被褥上,看着不太清醒的神色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委屈的神色便如涨潮的海水,一步步侵入那张无助的小脸。
藏在巨大氧气罩下的嘴巴瘪了瘪,眼泪瞬间蓄满那双无力半张的眼,懵懂得像个孩子,杂乱的气音从他的喉间漏出,温热的眼泪流进顾思远扶住他脑袋的手中。
犹如一支猝了毒的箭,将顾思远射了个对穿,剧毒攻心,让他喘气都疼痛不止。
“小宝?醒了是不是?别怕,我在这,哥哥在。”顾思远低头一点点吻去那咸涩的眼泪,极其轻柔地搂住他单薄病弱的身体“不哭了,不哭了。”
小护士抱团在一边跟着哭,就连周含瑞也难得地红了眼眶。
林乐予一连插着七天的管,光看着眼泪往下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可那双灰败的眼仿佛帮他道清了一身的苦难,直到彻底失了力气。
只见那双眼极其缓慢地眨了两下后慢慢闭合,因为喘息失控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心电监护仪上的红灯灭了,血氧回升,心率逐渐稳定回来。
“小宝?林乐予?”
周含瑞整理好情绪,略过满脸水痕的顾思远,帮林乐予听了心音,量了血压。
“万幸,高浓度给氧的情况下可以维持自主呼吸,血压还是低,我再去调整药物。”
顾思远抹了把脸,呼出一口浊气“他....他醒了吗?”
周含瑞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好说,不过以我的经验,小孩并没有恢复意识,倒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本能反应。”
“哪有反复踏进鬼门关还不害怕的,更何况才二十岁出头,好好照顾他吧顾总,他真的很需要你。”
周含瑞看着失神的顾思远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越想越气,带着小护士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思远把歪倒在一边的小熊帮林乐予放好,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个细吻,“乖宝,快好起来。”
他后退一步想拿毛巾帮林乐予擦汗,可却受到了一股不容忽略的微小阻力。
顾思远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乐予紧紧攥住了。
原先紫绀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手背上的细弱青筋凸起。
他还在昏迷,这样虚弱痛苦的一个人,究竟是哪来的力气?
顾思远痛心入骨。
第64章 褪色
林乐予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饱的一觉了,脑海深处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薄弱的意识反复吸入。
麻木的五感让他暂时丧失了对疼痛的感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心跳,感受不到温暖,更感受不到爱。
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流不出一股新鲜血液,仿佛一朵干枯的玫瑰,再也无法绚丽绽放。
真是毫无价值的一生啊.....
浸没在冰水里的身体僵硬失温,忽地有一双温热的手顺着身体揉按,那掌心仿佛聚了两团火,所经之处冰雪消融。
“小宝,你...醒....在.....”
“不....等....好.....我.....”
好熟悉的声音。
林乐予只能听出些模糊的字眼,它们不受阻碍地围绕着他包裹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字终于找准了时机,闯入了他混沌的脑海中,犹如一股清风吹散了连日的阴霾。
林乐予能感受到疼了。
疼痛犹如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颗粒一般慢慢地填满他的身体。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虚假的舒适灰飞烟灭,真实且残忍的疼痛却让林乐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嗓子干痒,胸口仿佛被塞入两斤棉花,被血浸湿后逐渐膨胀变大,毫不留情地将他充满病痛的肺部和心脏挤压变形。
“咳........”
林乐予这才发现自己连咳嗽的力气也续不上,耳边尽是自己杂乱粗重的气喘音。
迟钝的触觉让他发生体位变化后才感受到触碰,林乐予被扶着侧过身来,撤走了软枕,脑袋被温热的大手稳稳托住,后背立即被人用巧劲规律拍打。
“小宝,难受是不是?“温柔的嗓音不厌其烦地轻哄着”乖,咳出来就没事了,哥哥帮你。“
拍背的力气不算小,林乐予调整呼吸,额头上浮出晶晶亮亮的冷汗,上身猛地一颤,终于咳出声来。
“咳咳.....呃.....咳咳咳......”
可胸口的憋闷感却并没消失,甚至随着咳嗽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林乐予眼睫泛着水光,皱起的眉头像是打不开的死结。
林乐予气还没有喘匀,又一轮更剧烈的咳嗽朝他席卷而来,他咳得浑身发抖,呼吸道痉挛不止。
拍背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林乐予浑身一挣“咳!”
短促的一声后林乐予觉得堵在胸口的棉花仿佛被自己咳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氧,久违地感受到轻松。
好看的眉头松开来,林乐予软得像是没骨头,没有人扶着自己根本侧躺不了,总是朝后歪倒。
侧脸温温热热的,还有些湿,被扶着平躺回去后忽然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随后有人道
“又咯血了。”
声音冷得像是二月的寒冰,一瞬间冻住了林乐予浑身的血液。
脸上,脖颈处被温毛巾擦过,却让他浑身战栗,生怕下一刻便是致命一击。
果然,有人将他的氧气罩拿开了,一种如灭顶一般的窒息感将他狠狠掐住。
“又弄脏被子!就不能朝垃圾桶吐吗!烦死了!”
“我看你是吸氧吸昏了头,干脆拿了清醒清醒!”
护工阿姨尖锐的吼叫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浑身深深浅浅的淤青开始幻痛,氧气罩就在眼前却够不到的滋味太刻骨铭心,更何况现在他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
到处都是黑的,耳边的辱骂声随着缺氧逐渐变成尖锐的耳鸣音,林乐予挣扎着,却根本看不到浮出水面的希望。
周含瑞帮他替换被血染脏的氧气罩速度已经够快了,可却没想到还是引起了血氧血压的波动。
林乐予像是惊了梦似的大喘气,可越是这样吸进肺里的氧气越少,嘴唇鼻尖爬上更深的紫绀。
就算是重新扣上了氧气罩林乐予依然毫无知觉,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越喘越累似的歪过脑袋,瘦尖了的下巴无力地搭在凸出的锁骨上,唇瓣微张。
周含瑞在输液管里打入急救药,全神贯注地盯着心电监护仪。
顾思远上前,俯下身将呼吸微弱的林乐予慢慢地托起来,再拥着他的身体轻柔地送进自己怀里。
如今的林乐予孱弱可怜,乖顺地靠在顾思远宽阔厚实的胸口上时轻得像是没有重量,顾思远低头轻吻他柔软的发顶,伸出手来替他按揉心口。
”小宝不怕,哥哥陪着,能治好的。“顾思远低头看着林乐予因为眼泪浸湿成一簇簇的睫毛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谁,他重复道”能治好的。“
揉了大约十五分钟再加上急救药完全发挥药效,林乐予的脸色好了许多,数据也开始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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