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罗青叫住他。
沈良庭背朝她僵硬地站着。
“你转回来。”罗青说。
沈良庭只好转过身。
罗青半直起身,脸色因为刚刚的争执而有些泛红,“你就这么坚定他也是这样想的?”
沈良庭点头,“是。”
“那就算他为了你不要我这个母亲了,也没关系?你会让他这么做吗?”
沈良庭面色一白,“不会。母子亲情不会变,他始终是您的儿子,”沈良庭顿了顿,“我也是,我们只能尽力让您成全。”
“你看,”罗青听到这话却微微吐出一口气,身体重新靠回枕头,“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了,如果不是你照顾我,替我念书,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成全你们?你不这么做,也就不会有这个结果。所以谁都无法证明你没有目的。”
沈良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罗青情绪激动起来病情恶化,只想快点离开。
罗青却又叫住他,“良庭,你听不懂吗?”
沈良庭一愣,“听懂什么?”
罗青盯着他,语气舒缓下来,“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愿意来照顾我,后来知道了,仍旧愿意过来。你是好孩子,跟你父亲不一样。”
沈良庭这才意识到上次罗青是装疯卖傻地故意让顾源告诉自己真相。
他怔了怔,无论如何罗青是傅闻璟的妈妈,沈良庭的妈妈不在了,所以他更知道亲情的意义。他看得出罗青爱孩子,只是被仇恨的执念蒙蔽了眼睛,他怎么会让傅闻璟也和他一样落得个孤家寡人的样子?
“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闻璟这一次遭遇就当是重生了一次,我给了他第一次生命,可惜没有好好对他,逼得他把这条命又还给了我。现在你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没有你,他回不来,我得谢谢你。”罗青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沈良庭走过去,罗青抓住他的手,眼波柔和了,“答应妈妈,你们会永远陪在对方身边好吗?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不会辜负你,你也不要离弃他。”
沈良庭被握着的掌心一下出了汗,他呆呆望着,眼前的女人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是一个年迈慈爱的母亲。
片刻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大步走向奥卢,然后猛地抬手抱住了他。
奥卢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墙。抬手回抱回去,温柔抚摸怀里人的头发,“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沈良庭把脸埋在男人颈边,声音微颤,难掩喜悦地贴着他耳侧说,“傅闻璟,妈妈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男人一愣,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
夜晚,住院部走廊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闪烁。
“先生,这么晚了你是来看望病人吗?”值班的小护士从值班台后站起来,走廊里的男人转过身,她才认出来,表情缓和下来,“是你啊,白天不是来过了吗?”
“不好意思,我有点东西落在这里,过来拿一下。”
小护士重新坐下,“那快一点哦,病人都休息了,不要吵到别人。”
男人点头答应,转身推开病房的门。
走近病房,却没有去找落了的东西,而是走到病床前,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褪去往日精致妆容,老态毕显。老人嘴微张,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男人从床头抽出纸巾,弯腰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扔掉纸巾又发现肩膀露在外头,就伸出手往上拉了拉被子,盖到了脖子下。
顾源洗完碗走进来就看到,昏暗屋子里,病床旁站了一个人。亏得他稳重,没吓一跳把手里的碗砸了。
仔细辨认出人。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沈良庭来了。”顾源把碗放到柜子里,抽了纸巾擦干手才走回去,“太太睡眠不好,刚吃了安眠药才睡着的。现在醒不来的。”
奥卢把目光从罗青脸上移开,“不用叫醒,我落了手套在这,拿了就走。”说着转身越过顾源,走去沙发那儿,弯下腰,很快在夹层处找到了手套。
“这么晚了才来拿手套?”顾源跟在他身后。
“嗯,回去了才发现忘了。”
“也没必要这么深更半夜来吧?明天一早不行吗?”
“明天有明天的事。”奥卢应付两句,往门那儿走。
顾源却跟他跟出了门,站到走廊,“奥卢!”开口叫住他。
奥卢停下脚步,“怎么了?”
顾源单手插兜,声音迟疑,“没什么,我听沈良庭说你不愿意手术?”
“是。”
“为什么?”
“风险太大。”
“不想找回记忆吗?”顾源问。
“不用急。”
顾源噢了声,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太太已经把东西还给沈良庭了,你不要再怪她了。”
奥卢喉结滚了滚,故作不解,“什么东西?”
顾源的试探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蹙起眉,“沈良庭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吗?”
奥卢耸了下肩,垂着的手上,拇指却习惯性地摩擦着无名指的指根位置。
傅闻璟自父亲死后就一直带着父亲留下的戒指,落海后戒指找不到了,习惯仍没法改变。
顾源发现这个细节,眼皮一抖。他不确定习惯的残留是否跟记忆有关,却有种莫名的直觉,“闻璟,其实逃避不是办法。你以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突然间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下没有问题。但过去发生的事始终是真实存在的,你不可能抹杀掉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即使你愿意,你觉得对不起的人、你在乎的人他们在等的明明是过去的你,你要让他们失望吗?”
顾源站得笔直,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对奥卢说,“休息够了就回来吧。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利星闹得一团糟。”
傅闻璟不在,利星两派势力互相倾轧,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谁也没有本领彻底胜利,各种政策朝令夕改,或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的确是一团糟。
奥卢仍旧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沉重地望着医院走廊前方,然后抬脚离开。
第109章 香气
从医院回去,路上沈良庭跟奥卢说了病房里的事。具体对话内容删繁就简,很多东西他不好意思说。
奥卢坐在副驾驶,“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去看她吗?”
“嗯,”沈良庭清了清嗓子,“你不用担心,你妈妈恢复得不错,她今天说话时都把我绕进去了,有条有理,思路很清晰。”
奥卢微微笑了下,“谢谢,良庭,你很好。”
“我好吗?”沈良庭快速看他一眼,“其实我答应你妈妈的时候还没问过你的意思,你就被卖给我了。”
“我跟你的意思是一样的。”奥卢说,“他放弃过你,但我不会这么做。”
沈良庭眉心一跳,一脚急刹,突然把车在路边停下来,他扭头,神情严肃,“他?都是一个人,别把你们两个对立起来。傅闻璟,你刚刚说想起了一部分,那我们的呢,你记得多少?。”
“没有多少,你告诉我的,还有从网上看来的。”
奥卢平静地回答,“那些新闻里说我们原来关系很好,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之后我因为你另立炉灶而动怒,动用各种力量打压你的公司,说我们从知交走到仇人。这样小的一件事都能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你没有做错,那就只有是我做错了。”
“不对,那些八卦小报就爱乱说,实际不是这样的。”沈良庭皱眉接受了解释,重新发动车。
“那是怎么回事?”奥卢问。
沈良庭想了想,“你吃过山竹吗,表面很硬,但剥开来以后,里面是一瓣瓣白色的果肉,很甜很柔软,连核也是软的。”
“山竹?”奥卢语气带了点惊讶。
“嗯,”沈良庭点头,“就像山竹一样,掰开来很费力气,手都会酸,但吃到果肉就知道那种坚硬丑陋的壳都是保护的手段,太柔软的部分是没法暴露在野外生存下来的。”
“我有幸在长出壳之前尝到过果肉,之后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找到,只会庆幸失而复得,不会责怪它为保护自己生出的壳。”
奥卢笑了,“沈良庭,你说的好像我很难看一样。”
沈良庭透过后视镜回他一笑,“没有,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开着开着,车经过一条小巷,巷口栽了一排梧桐树,树梢若隐若现飘出一些乳白色的热气,好像是开在巷子里的一家小店,有零星两三人排队到了路边。
奥卢看着熟悉的街道,像是想到什么,“听说这里的龙酥糖很好吃,要不要买点回去?”
“你想吃吗?”沈良庭在导航上查了下周边,“我看看哪里能停车。”
在不远的商铺前停了车,两人重新走回来,队伍竟然又长了一小截。
道路一侧是红墙绿树,走到队伍末尾,能看到树梢间飘着一面红底黑字的幌子,写着祥云阁,沈良庭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卖中式点心的。在本地人里很有名,因为每天限量供应,买起来麻烦,沈良庭才没吃过。
足足排了半小时,轮到他们时,恰好是当天的最后一份。后面的人失望地离开。
奥卢接过点心,白白的一小块摞在一起,形状丝缕分明。
沈良庭在回去的路上,拈了一块尝了尝,果然清香不腻,入口即化,是他喜欢的口味。“你哪里看到说这个好吃的?”
“昨天在网上看到的推荐帖。”奥卢信口胡诌,其实只是因为曾经有人送了他一份,他尝过,就觉得沈良庭会喜欢吃。可那时候没有机会没有身份给他,好不容易现在可以,自然第一时间要让他尝一尝。
好吃的想给他,有意思的想告诉他,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明明一直都爱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错过了这么久,始终没有真正对彼此敞开心扉。
沈良庭拿了一块喂给奥卢,奥卢只咬了一半,就摇摇头,剩下的一半就又进了沈良庭的肚子。
他们提着糕点回去,手牵手,踩着落在地上黄灿灿的梧桐叶,影子被拉长斜斜落在地上,混入世上芸芸普通人之中。
之后几天,沈良庭因为一个收购案每天都忙得很晚,几乎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好不容易等到项目暂告一段落,两人再次可以一起吃饭时,沈良庭问,“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无聊?”
奥卢正低头剥虾壳,很自然地把剥好的虾肉放到沈良庭碗里,“还行,很清闲,可以做很多事。”
奥卢现在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五点起床准备早餐,等沈良庭走后,带公爵下楼,跑步到锦山公园绕一圈,回来时去生鲜超市买菜,中午自己下厨,下午他会玩游戏或者看书,五点左右准备晚餐,等沈良庭回来。晚上是两人时间,吃完饭有时候会一起看部电影、玩双人的游戏、带公爵下楼走走或者一起出去逛逛等。
沈良庭提议说,“有人邀请我去新开业的酒庄参观,在瑞典,你想不想一起去?我请几天假,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两天。”
奥卢剥完虾,拿湿巾擦了手,把沈良庭空了的汤碗拿起来,又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好啊,我都可以。”
沈良庭接过汤,“或者你有哪里特别想去吗?”
奥卢笑了下,“我哪里都想去,因为都没有去过。”
沈良庭低头喝汤,其实他已经8分饱了,可是奥卢给他端过来,他就下意识开始吃,“以前你经常到处飞,几乎没地方是你没去过的,飞机上的时间都快比落地时间长了。”沈良庭说,“不过并没有特别喜欢哪里,我没听你说过要去哪里度假,也没有置办过房产。”
“那我以前过得可真是无趣。”
吃完饭后,奥卢又十分神秘地拿出了一碟红豆饼,是他新学做的甜品,皮薄馅多,表皮很脆,馅甜而不腻,热着吃非常好吃。
害的沈良庭在吃完饭后又没忍住吃了两个饼。
晚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沈良庭感觉自己是吃多了,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经过这段时间三餐规律、安逸悠闲的生活,有天早晨照镜子时,他明显感觉自己圆润了,腰身也变粗了。肚子已经从薄薄一层变得有了肉,曾经稍微锻炼一下就能出现的线条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已经快30岁了,都说30岁后身体机能下降,代谢下降,很容易就会身材走样。
在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考虑锻炼减肥,比如早晨和奥卢一起出去晨跑时,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撩开他穿的绒线衣,肉贴肉地按在了他的肚子上。
沈良庭被冰的差点跳起来,结果被奥卢从后头牢牢抱在怀里,“是我。”
他余惊未定,“你做什么?”
奥卢把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按在他肚子上的手轻轻揉了揉,笑着说,“很柔软,手感真好。”
沈良庭忧虑地发现奥卢也看出来了,“所以我真的胖了?”
“不胖,还可以再长点肉。”奥卢使坏捏了捏他的肚子,小小声地自言自语说,“一直想把你养胖一点。”
“你是在养猪吗?”沈良庭抱怨,他往后靠,正好靠在后头人的胸膛上,结实得几乎像一堵墙,他抬手贴上奥卢的小腹,硬邦邦的触感让他心里失衡,说好的代谢下降呢?虽然奥卢的生活习惯的确比自己好,每天会风雨无阻的出去晨跑,不爱吃甜食或油炸的东西,饮食习惯比自己健康很多,甚至周末也不赖床,自己睡过头时,他好像永远精力充沛。
不行,沈良庭紧张起来,他不能这么没有危机意识,他已经不年轻了,要是再这么放纵下去,他很快就会迎来中年发福。
“别减肥。”奥卢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唇,“只要健康就好,你之前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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