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同为元婴,方休元婴高阶的境界远强于中阶的秀林峰主,对方瞬间被压制。
薛松雨是那些卑微蝼蚁中,为数不多的能让他记住的一个。
在他眼里,她是陆续养的阿猫阿狗。
陆续喜欢和她玩在一起,若能让陆续高兴,他不介意偶尔照顾一下他身边的猫。
他看到陆续皱眉。
他的心中珍宝心情不悦了。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方休公然明示,要保这个女弟子?!
方休轻浮放荡的名声在外,据说和不少女修有过露水之欢。
不久前在太清谷,就有不少人见他强迫一名问缘峰的女弟子。
这一个问缘峰的女弟子,也和他有露水姻缘?
“方休,你不要欺人太甚!”秀林峰主因爱徒之死暴怒不已,正在气头上。
平日他就对陵源峰恣行无忌的做法颇为不满。只是碍于他们的强横修为,不得不避让三分。
今日方休两次驳了他的面子,陆续是方休师侄,他不好再说。
逼问一个问缘峰微不足道的女弟子也被阻拦,这口气,他再也咽不下去。
“绝尘,”他看向陵源峰主,恨声道:“你们陵源峰未免管得太宽。我不管这名女弟子和方休什么关系,今天她必须给我说出实情。”
“还是说,你们知道,刘漳的死和陆续有关,不敢让她说出真相?”
秀林峰主虽是气极之下的胡乱攀咬,但歪打正着,把事情说中了一半。
事情闹大,容易引起陵源和秀林两峰的不合。
陆续心惊的同时,生出几分愧疚,他不想给师尊添麻烦。
要不现在他自己承认?
薛松雨之前说谎,也是惧于他的威胁,这样宗门应该不会追究她隐瞒不报的责任。
正踌躇不决,绝尘道君轻笑一声:“林峰主,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的言行举止仍旧一如既往的高贵优雅,和风细雨的清润笑音却散出让人如坠深渊的阴寒:“就算真如你所说,我的阿续杀了你的徒弟,你要怎么样?”
山风带着潮湿水气,从乾天大殿穿堂而过。
低啸的风声卷来寂静,殿内悄然无声,空气中彷如凝结出一层让人脊背生寒的薄冰。
峰主们无人言语。
秀林峰主要怎么样?他能怎么样?
即便刘漳真的死于陆续之手,他也只能将这个仇含泪吞下。
绝尘道君侧头看向身后的爱徒,旁若无人般温柔笑问:“阿续,站这么久累不累?”
“熙宁,你先带阿续回去。”
乾天宗人人皆知,绝尘道君纵容宠溺这个徒弟,可说到了毫无边界底线的程度。
宗内私下早有飞短流长,陆续是他的爱徒,也是枕边爱侣。
既是徒弟又是娈宠的情况,炎天界并不少见。
绝尘道君对陆续的态度,哪儿像是师徒。
“德元,大家耐着性子在这里陪你坐了这么久,你除了一遍一遍逼问他们,就没别的办法?”
凤鸣峰主温婉的声音最先打破沉寂。
“他们在幻阵中分散,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样能问出什么结果?”
烈地峰主跟着嗤嘲:“正是因为找不到凶手,只能把气撒到低阶弟子身上。你看,来个比他强的,不就什么都不说了?”
“德元,”丹霞峰主长叹一声,“你痛失爱徒,心中愤怨,大家理解。你把各位峰主都叫来大殿,大家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可这些弟子不知道,你就是再问个十遍二十遍,他们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商量一下,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秀林峰亲传弟子被杀,有的峰主漠不关心,列如寰天。有的峰主幸灾乐祸,例如烈地。
十二峰峰主被召来大殿,看秀林峰主审问去往山永的各峰弟子。
本还以为有热闹可看,看来看去,看的无聊。
早有事不关己的人想离开,只是碍于那点同宗的面子,只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
如今秀林峰惹上绝尘,别说他因为暴怒,胡乱攀咬指责,就算真有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有了几位峰主说话,剩下的也都动了动身子,准备离去。
此事已毕。除非秀林峰主能有其他办法找出真相,否则刘漳只能不明不白的死。
陆续跟在绝尘道君身后,同各峰主一起,缓步离开乾天大殿。
走出殿门没几步,寰天道君拦在了前面。
眉目清俊,甚至带着几分文质书生气的脸上,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狂傲笑容:“陆续。”
“……”又要将他单独叫到一旁问话了。
绝尘道君的态度仍是默许。
陆续漠然跟着寰天道君走到不远处,幽静的石道树林边。
“本座很好奇,”柳长寄轻狂笑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又沉下声,语气含着几分不悦的冰冷:“问缘峰那个女修,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薛松雨是陆续唯一的好友。她把对薛乔之的情感转移到他身上,将他视作弟弟。
他俩并无男女之情,但似乎容易被误会。
可这和寰天道君无关,没必要朝他解释。
“寰天峰主为何会认为是我所为?”他只关心这一问题,“刘漳高我两个小境界,我如何……”
又是这种笑容虚假的冷漠态度。
寰天道君心中无奈一叹:“你要杀他不是轻而易举?”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他。”狂傲声调多了几分柔软,又添了几分隐怒,“他,是打算对你做些什么?”
寰天道君对他起疑了,陆续心中略微升起一丝冰凉。
寰天道君起了疑惑,想必其他也有人开始怀疑。
他不想给师尊添麻烦。
“不是我。我没见过他。”只要没人拿得出证据,他就将谎言一口咬定。
寰天道君微缩着眼,紧看了他几息。
最后没再多说,只闷声道:“走吧,回去。”
陆续不愿告诉他实情,而且他要回的是陵源峰,不是他的辰宿殿。
陆续跟在寰天道君三步之外,走回大道。
几人一直在路边等他。
绝尘道君和秦时神色淡然,喜怒不形于色。
方休一脸不耐,心中不悦显露无余。
五人沉默走了一路,偶尔踩到青石板上静躺的落叶,发出几声细软柔谧的碎响。
走过陵源和寰天两峰的分岔路口,方休憋了一路的问题,终于等到柳长寄走后问出:“他又给你说什么了?”
柳长寄每次都把陆续单独叫到一边,低头附在他耳边说话。
动作暧昧,看的他一肚子火。
也不知闻风心眼这么小,怎么忍下去的。
陆续闻言,抬头一看,前方的三人都驻足看着他,全在等他回话。
他轻声道:“寰天道君问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见过刘漳。”
这话说出来其实没什么。只是感觉上有点奇怪。
因为他确实是凶手。
然后一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淡漠。
“小曲儿,”方休默了几息,“刘漳,是不是你杀的?”
他和柳长寄多年宿敌,相看两厌,但在和陆续有关之时,二人想法出奇的一致。
林德元打算对薛松雨用刑的时候,陆续表情明显不对劲。
他一直看着陆续,知道这二人定然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没说。
林德元的怀疑其实没错,只有陆续和薛松雨二人落在一处,和其他人比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违和。
算上刘漳和另外两个失踪的内门,五个人分在一层幻境,这才更为合理。
秀林峰的人死了就死了。陆续想杀谁,他不但不反对,还可以替他动手。
但他想知道缘由。
柳长寄也一定这样想。
陆续摇头:“不是,我没见过他。”
他要是承认,和他一同说谎的薛松雨会很麻烦。
地位低下,没有任何倚仗的弟子犯了门规,处罚很重。秀林峰主绝不会轻饶她。
方休皱眉,看向闻风。
陆续谁都不信任,对谁都带着防备,不愿对他说实话。
只有闻风询问,他才可能会说。
陆续不愿说,强行询问或许会惹他不快。
闻风这只老狐狸知道方休和柳长寄一定会问,他自己明明也想知道,却端着不问,让方休和柳长寄去当这个恶人。
该死的老狐狸,每次都这样!
方休暗骂了一句,也只能作罢。
四人再次迈开脚步,踏着古朴厚重的青石板,走向陵源。
陆续低头思忖一路,最终还是决定试探着问出心中疑惑:“师尊,若刘漳遭遇事故,死在幻境中,他的尸身为何至今未被找到。”
他知道刘漳死在何处。
秀林峰主已经将山永镇掘地三尺,按理说,应该能找回他的尸体。
“你们是幻阵破了之后,直接回山的?”绝尘道君朝爱徒授业解惑,“幻阵消失,他在哪儿死的,尸体就出现在城中对应的地方。”
刘漳的尸体,应该在破阵后,出现在山永城郊同一地方。按说不难找。
为何没找到?
“若他死后,尸体未被毁去,”绝尘道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续,“有可能,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秦时补充:“你们在幻阵中待了几天后,分隔的空间忽然合为一处。不是乾天弟子破的阵,那当时必然还有别人在阵里,将法阵破除。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永山镇里本来还应有妖修,不知被谁杀了,你们没见到。阵破之后,到秀林峰主找人,还隔着一段时间。”
他轻笑:“你在幻阵中待了几天,看似无事发生,实则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在。”
陆续:“……”
不是,他知道怎么回事。
妖修也是他杀的,法阵,是他看着别人破的。
为了隐瞒刘漳的死,他和薛松雨佯装成和众人一样,什么都没遇到。
刚回乾天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那三妖修意味着什么。
现在只能感叹:幸好他们连这事一起隐瞒。
三妖修也类似妖门中亲传弟子的身份,他们的师父,也和秀林峰主一样在找凶手。
倘若被妖修知道,人是他杀的,就会升至为妖门和乾天宗的恩怨,事情更为麻烦。
还有那个身份可疑的陈泽,不知到底牵连着什么。
他遇上的这些事都不能让别人知晓,必须一瞒到底。
只是刘漳的尸体为何找不到,他却是不知。
陆续跟着师尊回到尘风殿,很快,暮色降临,结束了惊心动魄的一天。
***
时间如同窗间过马,秋去春来,陵源峰的华林四季不败,陆续走入了来到乾天宗的第三个年头。
这段时间炎天界不太平。
妖门和道门为了重新划分地盘,起了不少小冲突。
三宗四门十二派之间也矛盾不断,据说魔门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炎天局势的改变,和陆续这样人微言轻的小弱鸡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乾天宗主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陆续仍旧一天天的悠闲度日。
无论乾天宗的地盘大了小了,被谁抢了一块,又抢了谁的一块,都不是他的,他才懒得在意。
当局面平定,事态缓和之后,他的忧虑就来了。
他甚至有些理解,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的心思。
前段时间元婴尊者们有事可做,时常离山,修为低微的下层弟子们在山中安静修炼。
他隔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遇到师兄他们一次。
如今局势安稳,完了,他悠懒闲散的日子没了。
有绝尘道君的庇护,无论炎天乱成什么样,他都能有一方陵源乐土。
若是师尊遇到危险,他必死无疑。
师尊实力强大,外人不是他对手——真正的强敌都在身边,在背后使着阴谋诡计。
陆续又要对付回山的秦时了。
“给我的?”陆续嘴角翘出一点虚假的淡笑,看着桌上几样法宝,和一杯……茶?药?
尘风殿后院的一处花林,有流水飞瀑,风景优美气势磅礴,只有殿前亲随等高阶弟子才能进入,人迹稀少。
——特别适合杀人之后毁尸灭迹。
“这是我前段日子得到的,这几样很适合你。”
看着秦时眼中仿若要把自己穿透的幽深目光,陆续瞬间明了:秦时前段时间和人斗法,杀人夺宝抢了不少宝物。
眼前这几个,大概也和那把染煞凶剑一样,其主必早夭。
秦时的眼神一直深锁在陆续脸上,目光更加晦暗:“无究剑用的不顺手?我很少见你用。”
不是很少用,是没用过。
秦时朗音低沉,上扬男来风犊伽的嘴角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师尊的剑,我也没见你用过。”
陆续依然用着最初那把精铁长剑。
他已经结丹,本该换一柄和修士血脉相连的本命灵剑。
师尊已经借给他那把神剑,没打算给他准备自己的本命法剑。
陆续现在的情况,别具一格。
他神器在手,可以纵横天下。一离开这些法宝,就还是一个刚刚结丹的普通修士。
以他的资质,从金丹初阶到中阶,靠自己每日修行得几十年。即便依靠丹药等外物,也得几年。越往后,境界提升越难。
他的师叔师兄说过,靠最好的丹药堆到元婴,最少也得五十年。
丹毒沉积损伤经脉,对身体有害,为了他身体着想,不能连着服用。
他之前结丹时乱七八糟吃了一大堆,至少得等个三五年,丹毒全消后才能再服下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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