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上清峰自然生长的野猫,只不过上仙前几日就下了令,峰上的猫都被驱赶走了,现在就聚在了这山脚下,倒是把别峰的猫儿也叫唤了过来。”夏羽书回答,他见方才猫亲近陆寒云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师叔也很得小猫喜爱,没想到你们这点也相同。”
陆寒云脚步一顿,偏头在夏羽书的跟前笑眯眯地说:“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我虽然不在意,若是被人听到了反而引起误会,你觉得呢?”
他语气惊变,虽听上去还算温和,但多多少少带着警告的意味儿。
夏羽书也不蠢笨,顿时神色一变,郑重的道了歉:“今日是我口不择言,还望师弟不要见怪。”
陆寒云将其从头到脚都好好审视了一番,见其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目的,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板有些嫌弃地说:“不要唤我师弟。”
夏羽书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排斥这个称呼,不禁困惑,修道世家想入归元宗的数不胜数,可面前这人却虽不至于厌恶却没有半点修道的欲望。
他打趣一声:“难道你想我唤你师兄?”
陆寒云旋即回道:“住口。”
他变了脸色,一想到墨钧唤的那一声声师兄,语气便出奇的冷。
但是夏羽书没有在意:“就算你要我这么唤也不成规矩,归元宗很好的,师弟,就留在这里好好修炼。”
陆寒云最终无奈道:“随你怎么说。”
夏羽书就像个狗尾巴一样,他想甩开也没有合适的理由,看着似乎构不成威胁,可到底是跟在顾渊身边的人,他对此人并不放心。
不渡峰皆为剑修,精修剑法,陆寒云到的时候,不渡峰的弟子正在试剑台,个个容光焕发,而陆寒云指名的屈高义也在此。
他正在和别的几位弟子练剑,只有结成剑心的剑修才能拥有自己的剑器,那剑刃上刻着护心二字,与之对练的是三位持木剑的弟子。
他一人挡三把剑,一番交缠也没有落下风,这可和陆寒云记忆中的人大不相同。
小萝卜头练剑时爱哭,没少在他眼前掉眼泪,总是找着借口赖着他一块儿偷闲,现在眼神犀利挥剑时格外成熟,似乎在剑道上下了不少功夫。
陆寒云和夏羽书像是看客,坐在试剑台一旁下石桌边,行了山路,夏羽书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二人看着弟子论剑,陆寒云眼神瞥向屈高义,提了一嘴:“他看着好年轻,可是剑法却不俗。”
“那是自然!”夏羽书语气都添了几分傲气:“在他那个年纪里他可是最出色的那一位,就算是论辈分你我应该称呼一声师兄。”
陆寒云咽下的一口凉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呛得咳嗽了两声:“师兄?”
一想到对方哭鼻子的样子,这声师兄他就叫不出森*晚*整*理口。
“你可不要小看他。”夏羽书立马说,他视线从凌厉迎风的黑衣青年身上扫过:“他拜三长老为师后,只用三年就结成了剑心,乃是个天生的剑修,更是上次宗门试剑大会的魁首,如今修为仅次于大师兄喻飞英和师姐,你我皆不可轻视。”
陆寒云一怔,有些意外:“他是魁首?”
小萝卜头居然拿了魁首?
那……
陆寒云忍不住问:“那顾渊的那个徒弟呢?连他都不敌?”
试剑大会五年一次,凡三十岁以下的弟子皆能参与,他有些诧异,墨钧一向看中试剑大会的名次,以他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居然会输给屈高义么?
夏羽书比陆寒云还要疑惑:“你说上仙的徒弟?你怎么会这么问?小师叔故去已有十二年,上仙又一直闭关,上清峰早就不参与宗门各项事务……”
“不对。”陆寒云立马打断他,激动道。
“哪里不对?”
“自然是……”
陆寒云顿了顿,他握着茶盏的手指蜷了起来:“和我听到的不对,我还没入归元宗的时候就听说,归元宗的顾渊上仙一共收了两位弟子,年岁不高,其中有一个,名字叫……墨钧。”
谁知,夏羽书霎时间变了脸色从石凳上窜了起来:“这些是你从哪里听来的,他可不是上仙的徒弟!”
这叫出的一嗓子,惹来不少弟子侧目,在场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陆寒云也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愣了愣,就听夏羽书压低了声音:“他早就被逐出了归元宗,不是我宗门的弟子,更不是上仙的弟子。”
陆寒云有些发懵:“这是为何?我曾听说那也是一个天赋不错的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
夏羽书言语间不屑:“那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小人,不知感恩回报也罢,反而加害宗门弟子,正是他害死了小师叔,才让上仙失了徒弟,造成如今这番境况。”
“他实在是罪大恶极!”
“是么?”
“当然!”
陆寒云眼神一下游离了,他低下头:“我见过那位小师叔的尸首,我还以为是他自戕却不知其中还有秘辛。”
夏羽书愤慨:“你自然不知,正是那墨钧逼死了小师叔!他入宗门后便一直伪装行事,他故意陷害小师叔让上仙与之不和,直到那一日他放出了寒池的大妖,妖孽害人兹事体大,阴差阳错,小师叔被其指控无处辩驳,心伤自戕,一切皆是拜这人所赐。”
“你可不要听错人言,墨钧罪责重重,小师叔死后,他就将过往种种都当众自述,皆是事实。”
陆寒云愕然,一时呼吸停滞:“当众自诉?”
“是了。”夏羽书一时面带哀色:“他说的话句句诛心,一件件一桩桩,倒是成了他的认罪书,上仙没有将其当场诛杀,却也险些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宗门当时乱作一团,他成了最得意之人。”
陆寒云一时失态,呼出了声:“他这是疯了?”
夏羽书也叹一口气,含恨怅然:“他本就是一个疯子。”
“疯得丢了人性。”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呢?他分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就这么舍弃了?”陆寒云骇然,沉重间就连声音都显得沙哑无力,他皱着眉,胸中好像闷住了一团气成了石头敲击他肺,喘不过气来。
墨钧好不容易把他害死,又自爆,岂不是功亏一篑?
陆寒云心乱作一团,就听夏羽书沉声道:“大概是因为恨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的报复啊……”
第14章 寒云已故
“墨钧初上山时,宗门怜他孤苦无依对他多加照顾,上仙待他从未有失公允,倾尽心血悉心栽培,他资质是不错,但若是没有上仙,岂能三年就破了金丹?他不尊师重道反倒是开了杀戮,与妖勾结,更是暗自与□□摧日阁的人纠缠不清。”
夏羽书撑着脑袋一副回忆之色,“总之,墨钧已被逐出归元宗,上仙也只有小师叔这一个弟子。”
“等将小师叔唤回来,你就会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要是见了你一定会要和你拜把子做朋友。”
陆寒云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静了下来,手指拨弄着茶壁,他回想着,曾经那趾高气扬的少年的眼中总是深藏着笑意,他曾以为是嫉妒心与憎恶,却不尽然,他果然还是没有看懂墨钧。
一阵失神后,陆寒云平静地扯了扯嘴角:“那若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呢?”
“你说什么?”
对方诧异,见陆寒云脸色怪异他心跳漏了半拍。
“他自己不想回来。”
陆寒云看着身边人,又静静地重复了一遍:“他既然放下一切离开,又怎么会再想回来呢?”
分明语气平平,可夏羽书却为之大动。
“小师叔……”
他听了,一时也凝噎住了,睁大了眼睛动作都跟着僵硬起来。
“他,他……”
陆寒云看着他脸上一阵儿白一阵红,哆哆嗦嗦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回忆过往种种……
夏羽书眼中风云变幻,在一瞬间也失去了底气:“我不知道。”
他看着窘迫极了,不知是在羞愧还是失落。
陆寒云只是静静的喝了一口茶。
夏羽书叹了一口气:“我非他,自然不会体会其中苦涩,若说补偿未免太傲气自大,我们能做的本就微不足道。”
他目光沉沉,搭拢着脑袋地问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上仙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将他唤回来的原因么?”
陆寒云没回话,又听他苦涩道:“可是我需要他,宗门也需要小师叔,因私心也罢,人已失,说这些实在太晚。”
“人总是各有所憾,审判台时弟子们都不在,我们还在按师姐的吩咐筹备着小师叔的生辰,小师叔自小入宗门,每一次生辰皆是门中最热闹的日子。”
说着,他脸上回忆之中多了些许喜色:“那一年只因试剑大会生辰被推迟,小师叔又因为修炼之事而失意,门中弟子便一起去采了玉石做了平安扣,一共三百枚,上仙还去寻了乐山的琴师请其出山,因他最爱看戏听曲。”
“可谁知……”
可谁知,那生辰未办,寒池事发,他先一步上了审判台。
对方的声音轻了,可陆寒云却听得很真切,他瞳孔一颤,眸光暗淡了几分。
他曾以为自己死后墨钧该是春风得意,一直没见其人影,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其许是下山历练或者闭关历练,死后的事他一概不知,竟和他所料大不相同。
陆寒云问:“那墨钧最后的结果如何?他既犯下大错,宗门又是如何惩处的?”
夏羽书偏过头:“为何又提起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陆寒云见他一阵激动唾沫横飞,给其倒了一盏茶,“我想知道,他得到了自己该承受的报应么?”
夏羽书回答:“妖行恶事,凡人不及则仙门中人出斩妖令,道中有恶徒,就算仙人不及也会有天道降罪,更何况我宗门有上仙在,他自然会自食恶果。”
陆寒云神色未变:“那他是死是活?人又在哪里?”
夏羽书这时便不说话了,他沉默着喝了一杯茶。
“我只知上仙将人带走了。”
话音一落,陆寒云动作一滞,连表情也都有些木讷。
“水溢出来了!”
“抱歉。”陆寒云看着自己洒出茶水,尴尬地与之对视一眼。
夏羽书有些不明所以:“你怎么突然走神了?”
陆寒云苦笑一声:“那他被带去了哪儿?”
他猜想了许多可能,只是没想到,是顾渊出手了。
“自然是上清峰。”夏羽书回忆道:“上仙将其带走后便闭关了,已过了十二年整了,我从未见过他,你在上清峰看到的应该比我多,我连小师叔都未曾再见过。”
“十二年……”陆寒云歪过头,他口中轻声呢喃。
“已经十二年了。”
“当是上仙亲自处置了,师弟,以后莫要提他,更不要在上仙和别的弟子面前提起。”夏羽书提醒道,“上仙不喜。”
“不喜?”陆寒云反而嗤笑一声,“我看未必,顾渊既然选择自行私密处置,没准是庇佑这个徒弟,不忍其受其刑罚。”
夏羽书不过话说得好听,堂堂顾上仙徇私武断,何其可笑?
夏羽书眉头一皱:“你怎么会这么想?上仙他不会!”
陆寒云接过话:“比起那个废物徒弟,他不是一向更喜欢墨钧么?”
墨钧陷害他是真,而顾渊护墨钧也是真,其他人被糊弄当了刀,那他师尊呢?他师尊当时当真一无所察?
夏羽书讶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
“小师叔他……”
陆寒云站起身:“有什么说不得的,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夏羽书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反驳。
寂静对视片刻。
这时,从远处反而插进来一道声音:“你说谁是废物!”
出声者,正是本该在对练的屈高义。
他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屈高义愤然的出现在了陆寒云的面前,从陆寒云二人到来时他就留意了,虽是在练剑,却也将他二人的对话都听了去,不曾想从这相貌相似的人嘴里听到不堪的话。
陆寒云并没有顾及对方的脸色,又一字一句淡淡道:“我说……你那口中的小师叔,是一个废物。”
“我说错了么?跟在剑尊手底下修炼数十年,结果境界却低得可怜,废材一个。”
他不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试剑台格外响亮。
站在一边围观的弟子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陆寒云对屈高义说话的语气这么冲,也没想到他会公然贬低那位传闻中的小师叔。
“很好。”屈高义脸色发青,多半是气笑了,他握剑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身边弟子见其抬臂的手还以为他要出剑,却不曾想他直接把剑一丢,一拳头朝陆寒云挥了过去。
屈高义的动作大胆出其不意,但陆寒云还是迅速地扣下了对方的拳头。
拳劲很大,他尽数接下了,面不改色地问道:“他值得你这般维护?”
“就凭你随便听几句闲言碎语,你就在这侮辱他!”屈高义恨恨道,扭过身就是一记肘击。
可陆寒云还是接下来了,屈高义的双臂都被拿捏得死死的,反得了一声嘲笑:“你似乎对你的体术很自信?”
屈高义的动作其实算不得上差劲儿,出手时,肉眼可见的迅速精准,只是陆寒云更胜一筹,他积累不了修为,为了练剑体术早已千锤百炼,屈高义再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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