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免打草惊蛇,哪怕叶抒现在再想要冲下去抓住贾超,为那些枉死的无辜之人报仇,他也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只是在冷眼旁观着贾超被打的时候,他心中也陡然升起了一股幸灾乐祸。
希望他能被打得再惨些。
只可惜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伤,根本就无法让他切身体会,被剥皮拆骨的疼痛。
“进去吧。”叶抒见一楼的大厅里又恢复了平静,便同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蓬莱说道。
因为此项任务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先前那个在马车上陪他们演戏的小姑娘,已经被他们安全地送走了。
接下来便只需要耐心等候,守株待兔了。
赵缚在楼上的天字一号房里弹了一会琴,琴声悠扬婉转,又引得许多男子们夸赞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更有颇具才情的公子当场吟诗作赋。
这花满楼今日有了妙音娘子在,可谓是赚足了眼球。
贾芬此番作为最低等的奴婢混迹在这花满楼里,见到了妙音娘子的做派,真真是羡慕得眼红。
她低下头,那副折磨着她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面孔,便出现在盛满污水的木桶中,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丑陋的伤疤,指尖处传来的粗糙和凹凸不平,让她更加嫉妒住在上好的厢房里,只隔着门弹了一首曲子,便引得无数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妙音娘子。
同样是女子,凭什么她生下来便丑陋不堪,为了不遭受旁人的奚落和异样的眼光,不得不四处奔波,甚至为了变好看,而变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
因为这副面孔,她连一丝真情也得不到。
可妙音娘子却只需要勾勾手指,便有无数男人为她前仆后继。
她真恨这世道的不公。
恨那些光看外貌便下菜碟的人们。
明明容貌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可他们总是仗着自己长得要稍微的正常一些,便对不那么好看的个体投去异样的眼神,并将自身的恶意无止尽地散发出来。
贾芬抬头,望着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
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得到妙音娘子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
一整个白天都相安无事。
赵缚也有些坐立难安,在华县耽误了太多时间了。
宫里的局势瞬息万变,他真希望自己若因此而错失了良机,到时候不要将肠子都悔青。
直到丑时,赵缚和叶抒隐约听到了一阵摸索着上楼的脚步声。
这个时辰花满楼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外头长街上更夫的打更声也逐渐远离。
那脚步声很缓,像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叶抒并未立即采取行动,尽管他们隔壁房间里住的是早已蓄势待发的李蓬莱等人。
很快,脚步声便彻底地停了下来。
下一瞬,房门便被戳开了一个小洞,一根纤细的小竹竿伸了进来。
“是迷药。”叶抒小声地提醒赵缚注意掩住口鼻,不要中招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户边,拉了一下和隔壁房间连接的一根细线,将要动手的计划告知了李蓬莱他们。
第39章 就是你想的那样
屋外的贾超和贾乐等了一会,琢磨着迷药的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这才商量着开门进去。
贾乐挡住了贾超开门的双手,严肃地说道:“我先。”
贾超自然不傻,知道自己亲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他丝毫不退让,“我先!”
贾乐闻言,是一万个不愿意撒手,死死把着那张门,颇有种不让他先进,谁也别想进去的架势,贾超不满贾乐已久,这会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
他压着声音指着贾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把老子媳妇肚子搞大了,现在还想跟老子抢,是要跟老子动手吗!”
贾乐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也来了火气,“要不是你当初骗了我,她会是你媳妇?”
二人挡在房门口,谁也不让谁。
“你们两个,行动居然都不告诉我。”贾芬不知何时上来的,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攀附在房梁柱子上,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在门口,大打出手的贾乐贾超两兄弟。
她说话时,语气很轻,可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贾乐和贾超哑声的这几秒钟时间里,她将自己戴满了银饰的右手举了起来,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轻轻晃了晃。
清脆的碰撞声在走廊里传开,贾乐和贾超脸上也露出了短暂的惊恐。
很快,他们便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原地。
贾芬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带起一阵淡粉色的粉尘,并附在他们耳侧说道:“打吧,打得再凶一点,想想你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原本还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的贾乐,听了贾芬的挑拨后,突然变得异常愤怒。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蓄在右掌上,朝着贾超劈过去。
贾芬见他们二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扬唇嗤笑了一声,转身便推开了妙音娘子所住的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她在心中喃喃道:马上就要变漂亮了,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容貌而看不起她。
可她将房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脖颈处却被一柄锋利的刀剑贴住了。
她瞬间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可那剑却直逼她而来,她退无可退。
身后的走廊里也在不知不觉中站满了人。
是李蓬莱他们。
而原本隐在暗处,扮做妙音娘子的赵缚也走了出来,冷眸瞧着她。
贾芬冷笑一声,她笑自己愚蠢,中了他们奸计,居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明晃晃的陷井。
当她发现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叶抒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时,心底涌出的那股自卑瞬间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丝毫不顾及刀剑无眼,迅速地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庞笼罩在黑暗之下。
动作快到甚至叶抒都来不及反应,剑刃便直直地将她的脖子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叶抒拿剑的手有些发麻,他抿唇,缓了几秒后,开口说道:“你长得也不难看嘛,怎么非要扒人家的脸皮?”
闻言,贾芬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不可置信一般,想要抬头确认他这话的真假,却又因为容貌为她带来的,深深的自卑而退却。
她,不丑吗?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她其实不丑的。
他们都只会嘲笑她,是个丑八怪,向她扔石子,向她诉说着最恶毒的话。
叶抒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容貌而对她表达厌恶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为什么早一点没有人这样说。
或许她就不会走上歧路了。
她原本想要晃动手上的手环,对他们进行催眠。
可因为叶抒这句话,她产生了动摇。
她眼眶中泛着泪光,有些胆怯地抬了抬头,视线却不敢落到叶抒身上。
她问:“真的……不难看吗?”
叶抒微微蹙眉,“你的相貌并不难看,可惜你的心,丑陋至极!”
他的话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贾芬的身上。
可她又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满意足。
她最想得到的,便是他人能说她长得并不丑陋。
这世间,最丑陋的是人心才对,容貌都是爹娘生的,这是她天生便差了一截的东西,可外人却以她的软肋为刀刃,来伤害她。
“谢谢你。”贾芬含着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叶抒。
可下一秒,她却毫不犹豫地晃动了手腕上的银镯。
……
再次睁眼,五人便被齐刷刷地捆到了距离华县五里地外的一座破庙里。
最先醒过来的是李蓬莱和叶抒。
贾氏三兄妹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门槛上,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不知为何,陷入昏迷后再次醒来,总觉得五感没有那么清晰了。
就连身上的疼痛也没那么清楚的感知了,就好像……他们的身体机能正在退化,变得迟钝。
但似乎是在说……妙音娘子?
叶抒浑身无力,他勉强攒着劲侧过头去,看向靠在自己肩上沉沉昏睡的赵缚,见他安好,悬挂在心尖上的那颗石头也算是放下来了。
但这么坐以待毙总归也不是办法,他和李蓬莱眼神交接了一瞬,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可不等叶抒和李蓬莱想法子自救,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贾芬便端着一碗清水走到了叶抒身侧,她缓缓蹲下,眉眼中携带着几分温柔,可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恐怖极了。
叶抒往后缩了缩,眼神中满是警惕。
贾芬被他后退的动作伤到了,但觉察到他眼底的神色并非厌恶,而是滔天的恨意和警惕后,她又突然释怀了,嘴角噙着笑意将水递到了他的嘴边。
“先喝口水缓缓吧。”贾芬柔声细语道。
话毕,她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毒。”
叶抒压根不领情,还将头偏到了一边,“呸,我才不信你这种黑心肝的人。”
贾芬对他的态度丝毫不气馁,仍旧热脸贴着冷屁股,“喝点水会束缚一些,喝完水我就给你解药。”
叶抒只盯着她,不说话。
二人僵持之际,其他人也缓缓醒了过来。
林飞和方家宝二人性子简直如出一辙,他们见自己落魄成这样,被人五花大绑了,纷纷想要运功冲破束缚自己的麻绳。
可贾芬擅长用各种毒药,哪里会不考虑到他们武功高强,自然是早就已经给他们下了毒,导致他们无法运功,所有的内力都被暂时地压制住了。
此刻的众人,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
“妖女!我劝你赶紧放了我们!”方家宝挣扎无果,便气得破口大骂。
贾芬对他们可没什么好脸色,见方家宝骂她,她直接一巴掌掴了过去,将他的头都打得偏向了一侧。
她抬手钳住他的下颚,墙皮他同自己对视,“你再敢骂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够了!”叶抒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制止贾芬这种伤害他同伴的行为。
可强撑的下场便是——
叶抒话音刚落,便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他的唇角还有丝丝血迹,顺着他的下颚缓缓滑落,直至滑到脖颈处在衣领处洇开了一圈淡粉色的血渍。
见到叶抒吐血,众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慌了。
“叶抒!”赵缚挣扎着用肩膀去抵住他,不至于让他昏厥摔到地上。
“叶大哥!你怎么了!”
“你这个妖女,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
“有本事把我们松开,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对我们下毒还捆着我们算什么本事!”
方家宝一人接替了五人的嘴,对着贾芬他们哐哐一顿输出。
贾芬本就被叶抒这突如其来的吐血给吓到了。
她给其他人用的药量都很大,唯独叶抒,她已经很小心仔细了。
她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的。
她只是想要将他带上,希望总有一日,他能够接纳自己,爱上自己……
贾芬慌乱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扶起叶抒便往他嘴里灌。
方家宝气急败坏地,隔空对着她又踢又踹,“你这妖女又想对叶大哥做什么!”
贾芬愤怒至极,狠狠剜了他一眼,“想他活就别说话!否则连你一块杀了!”
威胁完方家宝,她低头同叶抒说话,又恢复了方才的小意温柔。
方家宝:???
他不可置信地向李蓬莱投去了疑惑目光。
李蓬莱在他不可置信眼神里,重重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40章 别怕
见贾芬这么担忧一个外人,贾乐和贾超原本就因为昨晚的事情心生怨气,尤其是现在在发现了所谓的妙音娘子,是个男人假扮的,心中的愤懑更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今贾芬这个缺心眼的,还拿那么珍贵的药去救叶抒,甚至都没有同他们商议,这简直就是没有把他们两个哥哥放在眼里。
在她快要将药水灌入叶抒嘴里时,贾超突然冲了过去,将她手中的药瓶抢走。
“你做什么!”贾芬怒不可遏。
贾超也在气头上,“我还要问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药有多珍贵,给他一个外人,你是怎么想的?长得丑就算了,一点脑子也没有!”
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没有一点好感,只因为她从小便喜欢和蛇虫鼠蚁打交道。
而他们之所以会一生下来就是这副丑样子,全拜他们那身为苗疆圣女的母亲所赐。
他厌恶母亲,也厌恶同样学习巫蛊之术,厌恶那个喜欢和蛇虫鼠蚁打交道的贾芬。
直到十岁的时候,贾芬对嘲笑他们容貌的人用了毒,毒药侵蚀着他们的肌肤,在他们身上留下更为恐怖的疤痕时,贾超这才对这个他从小就看不顺眼的妹妹另眼相待了。
十五岁那年,父亲变心爱上了外邦女子,被背叛的母亲,万念俱灰之下,催动了父亲体内的蚀心蛊,和父亲一同遭受万虫蚀骨之痛。
那一夜,他们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唯一的庇护。
村里的人厌弃他们的长相,将他们视为不详的灾星,在他们离开村子的那一晚,贾芬催眠了他们,让整个村子里的族人都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崖底常年受毒药毒草饲养的毒蛇和毒虫,跳下去哪怕不被摔死,也一定会被崖底的蛇虫啃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准备外出闯荡的贾乐和贾超,突然改变了心意,将本该在计划之外的贾芬也带上了。
也正是因为有她在,他们每一次杀人取皮,都完成的异常顺利。
因此这些年里,贾芬在三人中的地位也逐渐变得高了。
如今贾超敢这样忤逆她,惹怒她,自然不被容忍。
她将手落到了腰间的小铃铛上,只是轻轻晃了晃,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贾超瞬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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