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宏博说完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前半生的过往,以及与神明初次相见的场景。
身为掌控南韩政权走向的操舵手,他算得上是商、政两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然而没人知道,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如同发臭的烂泥一样,被嫌弃、被厌恶、被。
在那个战火刚刚停歇的时代,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能有一口饭吃,母亲带着他来到了当地富商,金顺载的家中做帮佣。
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是年幼的他却觉得非常满足。有饭吃,有住的地方,不用担心冬天会被冻死,更不用担心被炮弹炸死。
这还有什么不值得满足的吗?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勒住穷人的脖颈,母亲由于过度劳累,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不到30岁的年龄,患上了当时无药医治,且死亡率极高的疾病——肺结核。
起初母亲咳嗽不止,金家的帮佣们以为母亲患上了感冒,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病情日益恶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金管家的耳朵里。
金管家觉得晦气,于是连夜将他和母亲赶出了金家。
母亲身患重病,现在又被赶出金家,这无疑是加快了母亲死亡的进度。
同为帮佣的母亲好友,实在不忍母亲连下葬的安身之处也没有,于是给了他一些钱财,非常隐晦地告诉他,这些钱是等母亲死后在拿来用的。
他当时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已经听出了母亲好友的言外之意。他想不明白,母亲明明还没有死,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认为母亲必死无疑。
他将母亲安置在荒废无人的旧庙,然后拿着母亲好友给他的钱去买止咳药。
这些钱只够买一次止咳药,母亲当日服药后,明显好转了许多,但是第二天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没有钱就没办法买药,于是他开始找活干。
再辛苦再脏的活他都愿意干,只要给他钱就行。但是几天辛苦赚到的钱,却连一天的药钱都不够。他曾试着找母亲的好友借钱,但是却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在意识到母亲即将离开人世的恐惧下,他的道德三观彻底崩塌,开始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得手一次,母亲就能多活一天。失手了,就被毒打一顿,然后修养几天继续在街上偷钱。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偷钱偷的次数多,被村里的恶霸盯上了。恶霸让他交出今天偷盗的钱财,他没有答应以死相拼,最终还是没有守住偷来的钱财。
恶霸为了给他一个教训,拿刀砍掉了他右手的小拇指,并扬言若下次见到他,若是再不交出保护费,就拿这把刀砍断他另一根手指。
血腥味刺激着他的感官,剧烈的疼痛犹如火焰一般燃烧着他的神经。
他硬生生地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悲鸣。从这一刻,他深深地意识到,金钱和权利是多么的重要。
傍晚时分,他艰难地回到了寺庙。毫不犹豫地将流血不止的右手,插入香炉之中。
受伤次数多了,无意间让他发现香炉里的灰烬,可以外敷止血。虽然止血效果并不好,但是总比没有强。
血虽然止住了,但是由于伤口感染,当晚他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咳嗽不止的母亲,从棉被里爬了出来,然后哭着握住了他残缺小拇指的右手,对他说了很多声对不起。
后面母亲说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的怀抱是那样温暖,仿佛可以抚平他心中的痛楚。
高烧中的他,茫然地望着母亲泪流满面,内心的苦涩让他更加明白生命的脆弱。
在那一刻,他发誓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他都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任何一个人轻视。
他在痛苦中沉沉睡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蜷缩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的身体很凉,面色苍白,双眸紧闭。若不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声,他真的以为母亲已经离世了。
没钱买药母亲会死,没钱买食物,他和母亲都会死。
他先是望向了昏迷不醒的母亲,然后又望向了被蛛网缠绕的佛像,心中不禁暗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就请救救他可怜的母亲。如果他的愿望能够实现,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佛像低眉垂眼,一副慈悲模样回望着他。
他望着佛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木身佛像不可能开口给出答案,但是他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他记得在金家做帮佣的时候,曾听帮佣们私下谈起过,家主的后院里,住着一位容貌俊美的神明。
神明不吃凡间吃的食物,整日除了昏睡以外,就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发呆。但也有人说,被圈禁在后院的青年不是神明,而是金家主的爱人。
他因为身份低微,从未去过家主的后院。对于帮佣们的议论,他也当是饭后闲谈来听。
现在母亲病重,他又被恶霸盯上,不能再去街上偷钱,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位住在金家的神明身上。
他下定决心,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与其在破庙里陪着母亲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去求这位金家的神明,来救他的母亲。
离开破庙来后,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钻进了金家后门外墙下的狗洞。
进入金家大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他凭着记忆找到了仆人住的下房,然后又偷了件仆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金家主的后院守卫森严,没有家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这座院子。
看着站在门外的护卫,他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难道像他和母亲这样的小人物,最终的宿命就是裹着草席,埋在山脚旮旯里吗?
他咽不下这口气,但对残酷的现实,又是那么地让他无可奈何。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朝着狗洞的方向走去时,他的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女人的手,然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拉到了偏僻的角落。
‘阿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着管家还没有发现你,快点离开这里!’
将他拉到偏僻之地的女人,是母亲的好友。
他知道眼下能帮助他的人,只有这个曾经给他棺材钱的女人。于是他跪在女人的面前,砰砰砰对着女人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我母亲快死了,能救我母亲的只有金家的神明!容婶,你能带我进入家主的院子吗?”
“什么神明不神明的,阿宏你快点走吧,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容婶明显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更不可能带他进入家主的院子。
让他快点走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他再不知好歹,容婶很有可能会喊巡逻的护卫将他抓起来。
“我只想救我的母亲,是生是死我都无所谓,容婶拜托你帮帮我!”
“住在家主院子里的并不是神明,而是体弱多病的少年,你去见他没有任何意义。”
容婶说这些话,原本是打算劝他放弃。但是他却从这些话中,听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他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抓着女人的手道:
“容婶,你见过神明大人?”
“都说了,他不是神明,只是一个卧床不起,整天昏睡的少年。我每天给他送食物和水,当然见过他的面。”
“无论他是谁,我只求见他一面!容婶!拜托你,能帮我的只有你!如果母亲这才能够渡过难关,我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
他哪有什么积蓄,无非都是街上偷来的钱财。那时的他已经无路可退,极端地认为住在家主后院里的少年,就是救人救世的神明大人。
容婶看他可怜,最终心软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代替她前去给那名少年送午饭。
他端着装满精致食材的餐盒,低着头再次来到了院前。
守门的护卫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新来的帮佣,便放他进入了家主的院子。他没想到这么顺利地走进了院子,就在他抬起头地瞬间,就见一名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老松树下。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温柔地笑着道:
“你是来找我的吗?”
第86章 长生(6)
斑驳的光线照在少年的身上,犹如在少年的周身镀了一层金光。少年的声音清亮而又温柔,但是他却听不懂少年在说些什么。
从未听过的语言,从未见过的服饰,从未感受过的气场,都表明了少年身份不凡。
他怔怔地望着站在老松树下的少年,一时间竟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少年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俯身与他对视,又说了一遍他听不懂的话。他蓦然回过了神,连忙放下餐盒,跪在少年的面前,诚恳叩拜道:
“求您救救我的母亲,她快死了!这个世界上能救她的只有您了!”
额头重重地砸在石砖地上,他却不知疼痛,只想着面前的少年能救活他的母亲。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意孤行,是多么的鲁莽和不可理喻。
即使语言不通,他也没想着放弃,一根筋地祈求着少年能救他的母亲。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少年白皙如玉的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少年又对他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下,伸手轻抚着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磕破了,温热的血水顺着他的眉宇之间,流到了他的脸颊。
就在少年指尖触碰到伤口之时,钻心的疼痛瞬间消失,就连手上的伤口也全部愈合了。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不安与惊慌在这一刻凝固了似的,再然后他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平静。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少年的衣摆。少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抓住了他的手腕,向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门外有护卫,您要将我交给他们吗?’
他当时急了眼,以为少年要将无礼的他,交给金家的看门狗。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巴。
眨眼之间,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晃神之间,他和少年就来到了破庙之中。
母亲僵直着身体,躺在棉被里一动不动。
少年松开了抓在他手腕上的手,而他则向前走了一小步,然后跌跌撞撞地爬到了母亲的身边,握着母亲没有血色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他找到了能治愈他母亲疾病的神明,但是却晚来一步,终究是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与此同时,少年来到了他的身旁,半跪在他的身旁,然后伸手轻抚着母亲的额头。
神迹重现在他的眼前,没有呼吸心跳的母亲,在少年收回手的瞬间瞪大了眼睛,苍白发紫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
少年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揉了揉他乱糟糟打结的头发。再然后,少年便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而且神明也没有像传说那样不食烟火,高冷得不近人情。
他的母亲不仅活了过来,多年积累的伤病竟然也奇迹般地痊愈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下定决心成为神明最忠实的信徒。他告诉母亲,哪怕做一个低贱的杂工,也要重新回到金家。
母亲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自然是同意的。然而当他和母亲再次成为金家的帮佣时,他们发现金家的气氛透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异。
穿着奇怪服饰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家主的后院,即使站在院外也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又过了几天,来了十几个穿着袈裟的光头和尚。
和尚们敲打着木鱼,轮班交替着念了整整七天的经文。当第八天太阳升起之时,聚集在家主后院的能人异士才被管家请了出去。
相对的,金家的帮佣人数逐渐减少。那些收养的孩童,被带进院子里,然后再也没有从院子里走出来。
母亲察觉到金家情况不对,为了保命试图带他离开金家。母亲对他说,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没必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在里面。
他不想离开金家,但是又舍不得母亲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地漂泊。
思索再三,他决定冒险潜入家主的后院,然后在离开金家之前,拜别救活他母亲的神明。
通过观察,他发现下午1-2点这个时段,家主会乘车离开金家。
于是再确认家主已经离开金家后,他躲过了巡逻的护卫,然后爬到树上,纵身一跃跳到了家主的院子里。
穿过推开木门,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神明。他有太多话想要对神明诉说,但是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在见到神明模样的那一刻,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时隔半个多月,神明憔悴了许多,但眼中的神采依旧是那么的清澈明亮,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他径直走到了神明的面前,然后双手捧着一颗糖果,面带微笑地看向神明道:
‘神明大人,谢谢您治好了我的妈妈。’
这颗糖果是他用工钱买的,这是他唯一买得起,赠送神明的礼物。但是神明却没有拿走这颗糖果,而是看着他再次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与此同时,他听到房间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他吓得站了起来,他知道如果被发现偷见神明,他一定会被金家的看门狗乱棍打死。
他最后看了一眼神明,然后迅速打开了靠着床边的窗户,头也不回地跳了出去。
为了母亲和自己的安全,最终他与母亲离开了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大宅。
他本以为金家少两个帮佣,会进行大费周章的搜查。但是现实却是,根本无人在意他们是否逃离了金家。
半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想着,永远陪伴在神明的身边,成为神明忠诚的信徒。但是当危及到自己和母亲的生命时,那些美好的幻想全部破灭。
他意识到自己的卑劣与虚伪,但是又迫切地想要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或许是内心过不了这道坎,他想要潜入金家,对神明诉说自己的罪过。但是当他再次来到金家时,他发现狗洞被堵死,金家后门敞开着,里面不时有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大着胆子伸头向里面看去,就见容婶拉着个小女孩,浑身是血地跑了出来。
‘阿宏,你怎么在这里?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等等,先别急着走,宅子里发生什么事了?您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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