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的话一句接一句,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虞见深难不难过,他反正是难过得不想活了,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感情会越谈越辛苦,为什么虞见深的样子越来越陌生。
程逸很少会掉眼泪,他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
但现在他特别想哭,也特别想父母,一大团酸涩此刻就直冲鼻腔,逼入眼眶,视野里的一切突然变得很模糊。
“你都不听我说话。”
程逸难过至极地抬手捂住眼睛,哽咽的哭腔说:“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你为什么总要我生气?”
虞见深第一次见程逸掉眼泪,看他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每一声啜泣都能用力穿透他的胸膛,带着哭腔的每一句话也如一记凌空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他难过地发现他几乎没法从眼前这个程逸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程逸的影子。
曾经程逸身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好像和他在一起之后便一点点消失了。
这才过去多久?他把程逸抢过来结果就是养成这个可怜模样。
“咘咘。”虞见深用尽力气去握住程逸一只手腕,掌心和手腕皮肤之间还有一条红绳,“不哭了,是我不好。”
程逸短暂地哭了几声便自己止住了,浸过泪的眼睛像泡在溪水里的琉璃,却不回应虞见深的话语。
“我先带你去洗手间,然后我们就回家好吗?”
程逸吸了吸鼻子,掉过眼泪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瓮声瓮气地提醒他:“你喝酒了。”
“我叫代驾过来。”虞见深抬手轻柔地抹去程逸脸上的泪痕,温柔的眼底如涨潮涌出无边无际程逸看不懂的东西,“不哭了,回去以后我们都好好想想。”
程逸不安又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要好好想什么。
第69章
程逸从洗手间出来,因为洗过脸,额发有几缕被水打湿了。
洗手间外是一条很安静的走廊,通风用的窗户正开着,虞见深就站在那扇窗前抽烟,安静地吞云吐雾。
他会抽烟,只是很少抽,所以这是程逸第一次亲眼看见他抽烟。
燃烧的尼古丁飘在空气里,不一会儿就被窗外冬夜的风卷走了。
虞见深的手很大,手指长,夹烟时的手势很好看,程逸感觉他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有别人模仿不来的气质和韵味,就连他待谁都温柔的态度也是,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是又让人觉得他远在天边。
“哪里来的烟?”
虞见深回头,把拿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笑了一下,说:“别人给的。”
“别人是谁?”
“宴会上的人。”
“打火机呢?”
虞见深从兜里摸出一个防风打火机。
程逸走过去,把打火机拿过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哭过的眼睛还有一些红肿,鼻子也有一点红,他看着虞见深的眼睛,“你为什么在抽烟,我让你很烦是不是?”
“不是。”虞见深缓缓摇头。
程逸看他伸到窗外那只手,看燃了火星子的烟头还有微微湿润的烟蒂,第一次对抽烟感到好奇,“我能试试吗?”
虞见深笑着摇头,“不能。”
“一口也不行吗?”
“不行。”
“哦,那我回去找人要一根试试。”
虞见深只得把手拿回来,无奈地把烟蒂送到程逸嘴唇前,教他,“用鼻子吸,不要用力。”
程逸有点紧张地含住烟蒂,入口微湿,就和很多第一次抽烟会被呛到的人一样,程逸被呛得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虞见深迅速掐灭烟头,用一只手帮程逸拍背顺气。
“这有什么好抽的?那么呛。”程逸本来就不喜欢烟味,试过一次了更觉得不喜欢。
“是没什么好抽的。”虞见深淡笑,说:“你不要学。”
“我才不学。”
虞见深叫的代驾已经在来这的路上,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代驾到了虞见深也没有去找沈桥钦他们话别,只是安静地带着程逸离开,回江州。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在后座,程逸累了,靠在虞见深怀里休息,离得近能闻见他领口沾到的烟味,很淡,不讨厌。
高速路况畅通,没有堵车,他们很快就回到家里。
程逸明天上午没有课,不着急回校,可以在虞见深这里留一晚。
在主卧洗完澡,他回到一楼的游戏房,虞见深给他准备的一箱礼物他还没有拆。
他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拆了几个,拆出手机、电脑、画材,想到虞见深说的好好想想,顿时又没了继续拆礼物的心情。
他没什么需要好好想想的,也不明白虞见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好好想想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他才应该好好想想沈桥钦,许一宁,还有那个赵既明。
想起这几个人名程逸就心气不顺,拿起手边刚拆出来的空箱子,往角落用力掷去。
虞见深推门进来刚好就看见他好像又在发脾气的一幕,不由浅浅叹了一口气,轻声问:“不喜欢吗?”
程逸回头看他走过来,说:“我没有不喜欢。”
虞见深带着一身刚洗完澡的湿润水汽和沐浴露香坐到程逸旁边,身形高大的男人盘腿坐下体型也能比程逸大一圈好像都不止。
两人无话可说地沉默了一会儿。
程逸先打破沉默问:“你说要好好想想,想什么?”
“想我是不是一直让你很不高兴。”虞见深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想你跟我在一起前过得开心自在,想你跟我在一起后好像常常发脾气。”
他话音就算再轻,程逸听着心里还是翻起了滔天巨浪,难以言喻的不安就好像他的心先听懂了虞见深的言外之意,但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一片空白,坐在原地心律不齐。
很快,程逸心慌地蹙起眉,“那又不是我愿意这样,我都告诉你了啊,我不喜欢你的朋友,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们喜欢你,你还要我说几遍?”
他想告诉虞见深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跟他在一起不开心总是生气,可他越想解释,说出口的话反而尽些不应该说的话,恶劣的语气就像准备要再吵一次。
他一点也不想再跟虞见深吵,他们已经吵太多次了,回回都是差不多的事情,但他的身体早已不受控制,仿佛被什么糟糕至极的情绪夺走了控制权,他已经不像他自己了,他自己也已经发现了。
“沈桥钦已经在自己家养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你还觉得这跟你没有关系吗?”
许一宁的事情才是程逸最无法释怀的,真正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已经不想去关心虞见深会不会得罪沈桥钦了,要真得罪了更好,最好两个人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沈桥钦都这么变态了你还不跟他翻脸,他就是想要你这个人,他早就已经过线了你还觉得跟你没有关系,他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觉得有关系?是不是要等哪天你们一起躺到床上去了你才会觉得有关系?”
程逸胸口剧烈起伏,瞬间高涨的怒火让他脑子有些缺氧,眼睛都跟着不舒服。
而他所有的反应在虞见深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也越发证明了他跟虞见深在一起就是很不开心。
丁俊一跟他说过什么他全都忘了,这换谁都沉不住气,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相信虞见深会去处理,因为虞见深如果也能像他一样介意的话,那么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在他公司见到赵既明,之后也不会遇到沈桥钦,这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再继续待在他身边。
这个结早就有了,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了还是两次都中了沈桥钦的计,原来到头来他不如那两个人了解虞见深。
沈桥钦敢那么坦然,就是知道虞见深不会认为许一宁跟他很像,那他这个觉得像的人,跟虞见深怎么可能不会发生争吵?
他们吵得越厉害,沈桥钦就越高兴,这样的事情他一次次得逞,就永远会有下一次。
虞见深坐得再高又怎么样,他们难道不会总有一天会够到他的脚,把他拽下来?
程逸情绪大起大落,忽然就从极高处坠到了极低的深渊谷底,他看着虞见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发现他可能想错了。
其实有个办法特别简单直接,他只要让他们再也见不到虞见深就好了。
他突然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虞见深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不会和他们躺到一张床上。”
程逸:“证明给我看。”
虞见深拿出手机放在地上,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了几个未接电话,没有备注名字不知道是谁,但程逸猜也能差不多猜到。
虞见深先拨通了其中一个,并公放了声音。
“见深,你怎么走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到处找你。”
程逸眉心下意识一拧,这是沈桥钦的声音。
虞见深脸色平淡地看着手机屏幕,“桥钦,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程逸下意识屏住呼吸。
手机里的人沉默了片刻,低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应该清楚。”
沈桥钦笑了一声,“我不太清楚,这些年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走之后张局还问起你……你可不能过河拆桥,这些年我掏心掏肺对你,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这些。”
程逸目光瞬间落到虞见深脸上。
虞见深接收到他的眼神,对他露出安抚的淡笑,话是跟沈桥钦说的,“你想听什么我不关心,这你应该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既明,我都没有亏欠。”
“有没有亏欠你说了怎么能算?”沈桥钦呼吸忽然重了一些,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
极小,极轻,但是程逸还是听到了,浑身血液从脚底往脑袋上冲,滋滋冒气。
那句话说的是:再深一点。
程逸仿佛被一棍敲得眼冒金星,因为极怒,他的心脏都快爆开了。
虞见深显然也听见了,因为他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阴冷。
“毫无意义,我只当你是朋友。”
“我从来没当你是朋友,既然你这么狠心,那我也不用再跟你留什么情面。”沈桥钦喘了两下,低声说:“你让我很伤心,见深,我就从来不舍得让你……”
程逸第一次看到虞见深表现出不耐烦,竟未听完就直接挂断电话,并将号码拉入黑名单,另一个电话他不再打了,一同拉进黑名单。
程逸眼看着他把手机一扔,发凉的掌心被握住,他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一个吻很轻地落在他脸颊上,还有两个字,“不怕。”
第70章
程逸回神了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气还是因为怕,或许二者都有。
尽管只是一通电话,但撕破脸皮后被破坏的表面平静,沈桥钦的危险和恶意还是被电流准确无误地传达过来。
这个人跟赵既明完全不一样,赵既明会害怕惹怒虞见深,所以他对虞见深的态度更多是顺从。但沈桥钦看似儒雅的外表下,潜藏的危险性跟赵既明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程逸听完电话后,总感觉沈桥钦好像已经压抑很久了,他就是在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好让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无所顾忌,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程逸很难不担心。
“他想干什么?”
沈家家大业大,那绝对不是虞见深的公司可以相提并论的。沈桥钦能那么大方给虞见深介绍人脉,那他想要为难虞见深也有很多办法。
程逸轻轻推开虞见深,曾经灵气十足,单纯澄澈如同孩子的眼睛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不安和惊惶,“他要报复你,我们该怎么办?”
虞见深没有回答,他出神地望着程逸的眼睛,看他的眼神,剧痛来得毫无征兆又浓烈,像钢针深深刺进血肉。
他出生在一个极大的家族,一个极大的院子,有很多长辈,也有很多兄弟姐妹,所以从幼年时他就需要学会处理很多情感和人际关系,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麻烦也并不容易的事情。
记事起他就经常处在孩子们争执的中心,原因可能是他多抱了谁一下,也可能是他只有两只手,牵不了更多的人。
争执发生到最后一定是一起哭,于是又得他来哄,还不能先哄这个再哄另一个,要哄就得一起哄。
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直到有一天被少见回了家的虞震廷撞见。虞震廷就教会他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切忌干涉他人的因果,要学会保持距离。
尽管年幼,但他很快就领悟了虞震廷的意思,并加上自己的理解,一视同仁了所有人。这个简单直接的办法极大程度减少了因他而发生的争执,所以他也将这种处世之道带入了成年世界。
只有程逸是个例外。
他对程逸不是具体心动,甚至据为己有的念头要比心动出现得更早。他虽然不喜欢虞家,但身体毕竟留着虞家的血,不甘心是野心的另一种温和解读,而他对程逸仿佛就是一种不甘心,不甘心你不是我的,不甘心你会不爱我。
现在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可是好像已经晚了,他从小到大的处世之道招惹来了沈桥钦这样的人,也折磨了他最喜欢的人。
看着惧怕不安的程逸,他很想笑一下让程逸放松,不需要害怕,可他只是扯出一个绝对说不上轻松的笑容。
“没关系,我能处理,你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送你回学校。”虞见深亲昵地吻了一下程逸的嘴唇,“听话,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读书,好好上学。”
读书上学,这是程逸要做的事,也是他只能做的事。八岁的年龄差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就是他永远也帮不上虞见深的忙。
他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所有的金钱来源是父母,说难听一点他这就叫还没断奶,连谈恋爱了都不敢被父母知道,根本无法想象沈桥钦这样的人一旦被惹毛了会做出什么事。
虞见深也不会告诉他,他只会让他不要乱想,好好上学。
过了元旦,期末考时间已经可以查到了,程逸不愿意也得专心复习应付接下来的考试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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