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背风的地方,如果不确定那里是不是有水泡子或沼泽,米乐还会捡大石头扔过去试探。
“行啊小伙子,”孔令松由衷赞许,“你昨天说对山里熟悉,我还以为你吹牛,没想到你真认识路,还会投石问路,挺聪明啊。”
米乐听他这么说也笑了,“孔令榆也说过这话,投石问路,他还骂我鸡贼。”
“你这不叫鸡贼,叫谨慎,挺好,猎人就得谨慎。”孔令松笑了,“你说你能打移动靶,练两下我看看。”
“行。”米乐从背上拿下十字弩,像模像样调试好,“怎么练?”
“现在不让打动物,还是打树,我扔石头,我敲哪儿你打哪儿。”孔令松说。
现在是白天,石头在森林里的目标没有手电光明显,米乐以前从没这么玩儿过,却一点也不怵,“行。”
两个人便练了起来,孔令松扔出一颗石头,米乐的箭紧随其后便会射向那棵树,他虽然两天没睡,精神却始终兴奋着,并没失了平时的水准,十次竟有六七次能射中。
“还行,及格。”孔令松说。
“孔令榆都晚上教我,白天还得再适应适应,要是晚上,我能十中十。”米乐一点也不谦虚。
孔令松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称“行”。
因为晚上轮到米乐守夜班,孔令松让他下午回家补觉,吃完中午饭,米乐便下山了。
这次他先去看了公主,然后回家洗了他和孔令榆的衣服,躺在床上想睡觉,精神却还是很矍铄,闭上眼睛就头疼,他在炕上躺得难受,又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穿上衣服抓了把糖往革委会跑。
这回离下班的时间还要很久,他找个背风的地方蹲着,看着革委会的院子,一间一间猜孔令榆会被关在哪里,心想他要是喊一声不知道孔令榆能不能听见。
他想冲进去找他,但是孔令松说一切尽在掌握,他怕自己乱来他们就不掌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这儿来干什么,就是在家睡不着,呆着闹心,想离孔令榆近点儿,万一他们带孔令榆出来上个厕所什么的呢?他还能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在革委会门口蹲了快三个小时,终于等到人家都下班了,才又跟在高小兰后面离开。
“你又跟着我干什么?”高小兰怒目而视。
“不干什么,”米乐笑,“你,你吃糖吗?”
他从兜里抓出一大把水果硬糖,硬塞给高小兰,“你吃。”
高小兰一脸不屑,“什么好东西,跟献宝似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我知道你家条件好,不稀罕这个,但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的心意。”米乐拿出自己上辈子跟小姑娘死皮赖脸的劲儿,也不生气,人家说什么他都笑。
高小兰被他逗得噗呲一声红着脸也笑了,“你不就是想问孔令榆嘛,他死不了。”
“嗯,”米乐点点头,“他睡觉了吗?他们打他吗?明天他能回家吗?”
他说话时靠在旁边一棵柳树上,一边说一边给高小兰扒了一块糖递给她。
高小兰发现,这个米知青穿上猎户装还挺帅,两条大长腿搭上唇红齿白的脸,竟给人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跟那个孔令榆比起来,待人也和善,只是他的笑容太耀眼,让她这个本就很漂亮的女孩子都无端生出一些敌意。
尽管如此,也没有女孩子会讨厌帅哥的殷勤,高小兰接过米乐递给她的糖放进嘴里,神经放松了不少。
“没打,没睡觉,哪有那么快放出来。”
那还不如打两下让他睡个觉呢。
“他们审查组都审查什么了?”米乐见高小兰没之前那么防备,若无其事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问呗,问他,问金波,他俩就互相推,金波说枪是孔令榆的,孔令榆不认不肯画押,磨呢。”说到这儿,高小兰像突然反应过来,“唉呀我跟你说这干什么,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第99章 没有孔令榆的第三天
“咱俩就是说闲话,我能跟谁说?这村里除了孔令榆我谁也不认识。”米乐安抚她,“就这么磨得磨到什么时候啊?孔村长那边就没人过来交涉吗?”
“没有,老孔家这几天就跟没这事儿似的,一个人没见着,”高小兰斜睨米乐,“这你还用问我?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孔村长说有办法能救孔令榆,难道是骗他的么?米乐心里一凉,脸上却轻描淡写地笑着,“我跟谁一伙啊?我一个城里来的知青,也就是跟孔令榆相识一场,白来问问。”
除了孔令榆,他和谁都不是一伙儿的,不光是小丁村,哪怕是这个年代,他和谁也不是一伙儿的。
前世的父母还不认识他,这世的父母他还不认识,他只有孔令榆,如果孔令榆不在了,他就是一个人。
米乐这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他的羁绊竟已这么深了。
听高小兰说,孔家根本没人来看过孔令榆,也根本没管他的事,孔村长到底是不是骗他的?他们是不是要弃卒保车不管孔令榆了?
如果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
金波一口咬定枪是孔令榆给他的,土枪没有编号查不到来源,如果他们非要冤枉孔令榆,他会坐牢吗?
他不能让他坐牢。
他们还不让他睡觉,他听说人三天不睡觉会疯的,现在已经两天了,他们会还他一个完好的孔令榆吗?
如果他疯了怎么办?疯了肯定就不用坐牢了,疯了他就把孔令榆藏起来,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他。
米乐越想越疯魔,从高小兰那回来还没到晚上值夜的时间,却直接上山去了工事地点,他知道在那儿可以找到孔村长。
他每天都能在那儿见到为工事焦虑的孔村长,他知道那老头儿现在可能没工夫管别的,可他还是得去问问。
“孔村长,”米乐连寒暄都省了,直接了当地问道:“您说孔令榆明天就能回来,现在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啊?”孔村长没想到米乐会当着工事队这么多人问他,愣了片刻才把他拉到一边,“你别急,放心,明天他准保回来,你明早下工,回家睡一觉,他就回来了。”
米乐根本不信,“我刚听人说你们这几天根本没有跟革委会的人交涉过,那他要怎么回来呢?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他等不起的。”
他也等不起。
米乐答应高小兰不会把她说的话告诉别人,况且他也不知道孔家现在是在打什么算盘,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跟孔村长说。
“你去打听了?你打听啥了?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我说狗蛋儿明天能回来他就能回来,要是明天回不来你再问不行吗?”
孔村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厉,看着米乐红肿的眼睛又愣了半晌,“你这两天睡觉了吗?就这精神状态能上工吗?给我滚回去睡觉。”
米乐却像油盐不进般,“我没事,能上工,我信您的话,明天我就去接孔令榆回来,接不到,接不到我再来问您。”
他说完,头也不回直愣愣地走了。
孔令松是大队长,白天需要他协调的事多,所以不值晚班,他看到米乐来接班,只是神色愣怔着有点儿吓人,便不放心地问:“米知青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我可以找人跟你换班。”
米乐却像没听见他说什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孔大哥,你小时候欺负过孔令榆吗?”
孔令松先是一愣,继而郑重地说:“我大他快十岁,能那么不着调吗?”
“那时候我刚好十四五,在县城里上初中不在家,要是家里有大一点儿的孩子盯着,也不会让狗蛋儿受那么多委屈。”他叹了声气,“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他从不跟别人说这些的。”
“是啊,他能跟谁说呢?”米乐冷笑。
孔令松的表情明显有些愧疚和不自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是他大哥,以后会盯着他,不会让他吃亏的。”
“真的吗?”米乐神色慢慢缓和下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孔令松给他一种忠厚可靠的感觉,他愿意相信他的话,“孔大哥,我听说孔家这几天根本没人去帮他交涉,你们真的有在想办法对吗?我明天能见到他吗?”
孔令松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米知青,我看得出来,你对狗蛋儿是实心实意的好,我也不骗你,我们是没有去交涉,而是用了别的办法,至于有没有效……明天就知道了。”
就是说,他们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米乐点点头,还有一天,明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孔令榆。
他在山上值了一宿夜,该巡逻巡逻,没他事的时候就在窝棚里数星星,窝棚太冷,没有孔令榆他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他把狗送回家,吃了饭,又把自己洗漱干净,刮了胡子,换上一身干净的猎户装,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自己看着还行,就去革委会门外等着。
他差不多上午十点到革委会门口,远远便看见几辆军绿色的车停在那里,看牌子好像还是部队上的,却没见什么人进出,他不知道这跟孔令榆有没有关系,也不敢离开,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快到中午时,地里下了工,三三两两的农户走在路上,看见这几辆车都纷纷停下来看,人群渐渐聚集起来。
“呀,部队的车怎么开咱们村来了?这倒是稀奇。”
“这有啥稀奇,我听说,是来抓猎户队那两个守林员的,听说革委会审不出来,要带到部队去审呢。”
“这关部队啥事啊?不就是放火熏狼洞吗?那火又没放起来,怎么还惊动部队了?”
“咱这是哪儿啊?小兴安岭!边境!故意放火可是大罪,你知道他是只想熏狼还是敌特亡我之心不死啊?”
村民聚了又走,放中午饭口时,革委会门口又只剩下米乐一个人,他瞪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大院里的情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错过孔令榆的身影。
第100章 审查个屁啊你审查!
差不多下午二点多的时候,革委会大院里终于有了动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米乐看到孔村长,高支书和揣主任簇拥着一个穿绿军装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群人。
米乐没有逐个分辩他们是谁,因为这时,他已经从人群的最后面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脊背瞬间僵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孔令榆,生怕一眼看不住他就在自己眼前消失。
这就是孔村长他们想到的办法吗?他都能请到军分区的人,那孔令榆现在是不是可以跟他回家了?
米乐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的行动,却见孔令榆被人推着往一个小屋走去,孔村长的脸上也并没见到轻松的表情,他心里一沉,他们怎么还不放孔令榆?
“孔令榆。”米乐不能再等,直接冲进革委会大院。
听到米乐的声音,孔令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错愕地回头,就对上那双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此刻看着有些吓人,竟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孔令榆刚要唤出的名字变成了“我草”。
“乐乐,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你不回家我还不能来找你?”米乐面色狰狞,目光里有种孔令榆从没见过的狠劲儿,状似癫狂又带着深深的委屈。
他的乐乐瘦了,脸蛋凹了进去,看着却仍然英俊,只是原本好看的桃花眼变得红肿不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就连平时看着十分可爱的小虎牙,呲起来竟也像凶狠的小狼崽子。
孔令榆心里一阵巨痛,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心上狠狠碾压,他刚想问问他你咋了,是不是病了,就被身边的人推了一把。
“快点进去,废什么话。”
米乐这时已经冲到他们面前,看到孔令榆手上的手铐,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你们凭什么铐他?他是犯人吗?”
“吵什么吵什么?”蒋干事拨开人群挤过来喝斥道:“没看到军分区领导来指导工作吗?哪来的楞子?”
“领导怎么了?有领导就能不让老百姓说话?我就想问问,你们凭什么不让孔令榆回家?凭什么不让孔令榆睡觉?”米乐怒吼着,谁拉打谁,抱着孔令榆就不撒手。
“米知青,你是有文化的人,这样像什么样子?破马张飞的,”高支书摇摇头,“孔令榆是3.12放火案的重大嫌疑人,正在接受审查 ,当然不能回家,你不要取闹。”
“你放屁,”米乐急红了眼,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正管他的村知书,张嘴就骂,“火是孔令榆扑灭的,他怎么就嫌疑人了?你说他是嫌疑人他就是嫌疑人?审查个屁啊你审查!审查组上山看过现场吗?我天天在山上呆着,就没见你们勘察过现场,你们谁见过审查组上山了?”
他转头问猎户队几个领头的,孔村长他们马上表态说从来没见过。
揣主任寒着脸,怕他再问出别的来,连忙给身边的几个干事使眼色,那几人按住米乐就往外拖,“米知青,革委会工作有自己的流程,你闹也没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革委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瞎搞还不让人说?姓揣的,你一个小小村主任还要只手遮天?你屈打成招,你草菅人命,我要告你,我要上访,我要喊冤,我不信这个国家没有老百姓讲理的地方,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早上新换的衣服被人拖行得蹭满了尘土,米乐连踢带踹撒泼打滚,对方虽然人多,一时竟拿他没有办法。
揣主任见他连只手遮天屈打成招都骂出来了,赶紧叫道:“堵住他的嘴把他给我拖出去。”
“住手。”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军装男人突然喝止,“小同志,这个国家当然有老百姓讲理的地方,但揣主任毕竟是小丁村革委会主任,没有证据你可不能乱说。”
孔村长连忙扶起被人按在地上的米乐,“这是军分区派来跟我们一起协防禁火的肖平肖代表,你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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