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轻轻笑了下，“我刚上界那会，欠精怪的钱还没还呢。”
“没事，精怪修为低脑子又不好，我不一样，你要是发达了还不还我钱，我一路打到你家去。”
程辞装好了，拍了拍她胸口，确定明面上看不出来之后，翻身从石缝中跃走了。
再次陷入幻境时，戚瑶终于有了完整的思维。
她不再是那个任由梦境发展被推着走的傀儡，师父再次掐着她下颚将她抵上石岩时，戚瑶抽刀，划过他的脖颈。
幻境中人并非真人，没有什么武力值，不会躲闪。鲜血喷涌，兜了她一头一脸，戚瑶抽动了下，眼前红糊不清，然后渐渐淡化。
终于，迷雾散开，昭若烟站于面前，脚下阵法已经失效，“你还挺能扛。”
戚瑶知道这幻境就到此结束了，如释重负，“过奖过奖。”
往后肯定还有其他手段……但戚小仙人对此很乐观，她这么多年，畏惧又怀有感情的无非她师父一个而已，这都守口如瓶了，昭若烟不可能再问出什么。
果然换了地方，远望见山洞口时，戚瑶心口一跳。
旁边弟子劝道，“王师妹，你若是早日开口，便能免去折磨，否则在这后山日日吊血，滋味可非常人能够忍受。”
什么吊血？她转头看昭若烟，嗤笑，“精神不管用，觉得还是继续□□折磨好？”
昭若烟无波无澜，“听起来有点冠冕堂皇，但我并无折磨你的意思，只是要从你口中套出话来，只能如此。”
戚瑶自嘲道，“我若是把一切坦诚交代了，你会不会放过我？”
不料昭若烟居然点头，“我会。”
戚瑶愣住，昭若烟又补充，“你这些天受刑的伤，我也可以找药峰医治，这点主我还是做得了的——只要你坦诚。”
所以程辞说的对，她果然不重要。戚瑶脑袋里抢先蹦出这个念头，随后又无奈。
昭若烟放她走，可没有凤凰火，没有明熙静，她还是会死在仙界，不过是多活几年，多背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戚瑶干脆闭上眼。
不要想不要想，她怕再想多点，忍不住就说了。
昭若烟见她不为所动，倒不奇怪，“既然你现在与明熙静如此伉俪情深，不如多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随后招呼弟子，将她拉扯起来，重新吊上铁链。
一根细长的通管贯穿胸口，随着心脏泵血，胸膛起伏，中空管中极缓的滴下血来。
而她面冲的位置，正是明熙静被锁的山洞。
戚瑶觉得这法子也忒阴，让明熙静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吊血，眼睁睁看着她全身上下的血液一滴滴流干，直至死亡。
他们不能，或者不舍得折磨明熙静，就来折磨她，然后去煎熬明熙静……
靠！她是什么牌子的冤种！
戚小仙人成功郁闷了，能不能换换，她去当观看的那个啊？
这策划很好，奈何碰上完全不符的主题。两个人日日如胶似漆是为了传功，爱的忠贞不渝那是因为爱演，纯粹戏精两枚。
难道明熙静会爱她？说不定，一条狗养久了都有感情。
可为条狗说自己秘密、坦白自己的筹划……戚瑶觉得天方夜谭，他们俩甲乙关系都说的好听，明明就是主仆，契约关系……
只要猫脸老板那的任务还在发布，顶多百年，明熙静很快就会等到下一个来骗凤凰火的人，顺便再诓她一遍，还是个完全干净不被怀疑的。
这个情景下，说不定觉得对方死了更方便。
再睁眼时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明熙静被锁着铁链，跪在山洞之前，眼中含泪，盈盈望她。
戚瑶一向佩服她的演技，如今脑中混沌，更辨不出真情假意，只见她一身破败的弟子装束，月光如华，镀她周身蒙上一层淡淡银光。
眼眶微红，明熙静蹒跚爬到戚瑶面前，铁链在地上发出摩擦声，“阿瑶……”
她忽然有点不想分辨真假。
这些日子经脉尽断，酷刑加身，又被投入幻术之中，千百回探寻她口中踪迹，身心俱疲，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假的也就这一刻，就这一刻……
她太累了，想歇一会。
昭若烟蹲下身，在一旁循循善诱，“小熙，我无意为难她，只要你告诉我王七跟你说了什么，我就放她走，还会治好她身上的伤。”
“她……仙根断了，只有一半。”明熙静转过头来问她，“你能……治吗？”
昭若烟语塞，片刻承认，“这个做不到，这也不是我干的。”
明熙静把头转回去。昭若烟知道一时劝不动她，并不心急，“吊血要至少七天才会干，这七天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就叫我，我不会食言的。”
四周布凶阵，昭若烟一行人离去，只留下山下两个弟子看管。
戚瑶嗡笑了声，“走了，别装了，装的不像。”
方才还梨花带雨的明熙静神色一转，周身气质大变，眉眼微微上挑，“不还是把昭若烟骗了么，你怎么发现的？”
“傻子思维有问题，说不了你那么完整通顺的话。”戚瑶说，“你那话除了故意顿音，其他清晰的很。而且她没那么多感情，即使我吊在这……没你那么多戏，你更戏精。”
明熙静哦了声，“我下次多加改进。”
又仔细看了她一阵伤口，“现在昭若烟刚走，我不好惊动，等过几天吧，安稳下来，再给你上药，反正一时死不了。”
戚瑶听的呲牙咧嘴。
瞧瞧，瞧瞧，有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反正一时死不了！她快疼死了！
“真没良心，亏我之前对你精心照顾，连我的丹火都搭进去了！”
“那是你的丹火？”明熙静顿了下，又笑，“你照顾的是傻子明熙静，关我什么事？”
当真翻脸不认人！戚瑶愤然，非常谴责她这种白眼狼行为，又不敢放明面上，只能暗暗咬牙。
明熙静盘腿坐下，换了个舒服姿势，忽然道，“不过你对我这么好，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故事，权当打发时间。你分分心，认真听故事，说不定没那么疼。”
戚瑶隐约觉得不简单，心神一凛，没再跟她呛，认真去听。
明熙静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我曾经是法峰大师姐。”
戚瑶点头，她又道，“我也是这一代中唯一一个被册封长老的弟子，只是未曾加冕，所以长老中无我。”
戚瑶惊然，脱口而出，“所以你真有神仙修为？”
虽说她意识到她肯定有神仙修为，但多少怀点不信的心态，万一……是吧，显得她太弱鸡。
然现实往往来的更加残酷，明熙静微笑道，“其实我已有神修，只是未曾上界，不知到底算多少，现下给了你些，便算我神仙修为吧。”
修仙界从来以修为实力论英雄，她修为窜到神仙之上，戚瑶腿一软，若不是被锁链拴着，差点就要当场跪下，“你你你……这么高修为！”
不是，那你平日里传功怎么那么吝啬？
咱俩一根绳上的蚂蚱，多给我点能怎样！
明熙静还想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唇，被戚瑶及时喊停，“停！”
她无法掩面，只能掩耳盗铃的闭上眼睛，“先别说了，让我静静……”
吊血第一天，身体还好，自尊……自尊碎的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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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囚笼真相
三千年前，明熙静出生于仙魔两界的交界处。
她不是什么紫薇降世，没有彩霞云天、仙鸟齐鸣，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土生仙人，有魔族血统，但无魔骨，所以修仙法。
在仙魔两界交界处那样偏僻的地方，她的修炼速度或许还称得上快，放入仙界佼佼者中，便被淹的不剩什么。
约莫百岁时，两界交界处仙气忽然喷涌，行走打坐，仙气源源不断的往经脉中钻。
之前仙界仙气已经近乎匮乏，此时忽然暴涨，无数人都认为这是天赐机缘，纷纷而来，天谕山弟子亦在其中。
那时的仙界，早已经不是散修的天下。
统领世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当今除了神界九重天，仙界之中，四大仙门只剩承天门，也是当今仙界最为强盛兴旺门派，浩浩荡荡来了近千人。
明熙静身为仙魔混血，能够自如出入魔界。
仙界来了太多仙者，围成一圈，简直要无处下脚，她干脆跟朋友一起进入魔界边缘汲取仙气修炼。
这样蒸蒸日上的向荣景象持续了五六十年，正当所有人以为仙界就将恢复往日繁盛，重归巅峰时，地动山摇。
魔界坍塌了。
明熙静站在魔界边缘，看到魔君结印，看到魔族上下万人，以身祭阵。
她那时修为尚浅，法力微弱，贡献不出什么，也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阵法。却一直盯着，从头至尾，将那大阵完完全全刻在了脑子中。
没有魔骨，明熙静祭阵无用，但她的亲人、她的玩伴，全部没入阵中，再无生还。魔界整个塌下来那刻，一步就能撤回仙界，她没有躲。
回仙界又如何？她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明熙静再睁开眼，已经来到天谕山上。
赤红道袍的仙人坐在她身旁擦剑，感受到身后动作，回头来望。
“呀，你醒了？”她把剑随手往旁边一放，从床沿跳下来，“你等一下啊，疏晟师姐说你醒了要第一个通知她，我先去叫她。”
原来是在边缘修炼的弟子发觉有异，由承天门牵头，进入魔界支援。
然谁也没料到此番浩劫，承天门新生代几乎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彼时天谕山只是无数小门派中的一个，只负责在边缘捡点重伤的仙人医治，明熙静就是轻疏晟从魔界废墟中挖出来的。
如同新生，明熙静加入天谕山，进入法峰。
这一代中轻疏晟修为最高，习惯多照顾其他师妹。有点长姐如母的意思，看她年纪小，把她带在身边，同吃同住。
那个在她身边擦剑的红衣少年就是邹白芷，虽在剑峰上，时不时溜过来找她玩，她也因此跟剑峰不少师姐熟络。
而昭若烟和月拓同峰同门，明熙静整日与他们相处，关系最好。
魔界坍塌打响了仙界的恐慌，承天门一蹶不振，渐渐衰落。后来不知为何起火，大火烧山，无法浇灭，大多数弟子都葬身火海，从此一蹶不振。
天谕山趁此而上，发展势头越来越猛，最终将这老牌仙门挤下，成为仙界第一门派。
在天谕山习得修炼技巧，明熙静卓绝的天赋终于渐渐显露出来。她开始在一次次比赛中拔得头筹，修为不断攀越，短短两千年，已至神仙境，成为仙界当之无愧的天才。
上古之后，从未有仙人修行如此之快，明熙静把它归功于魔界崩塌带来的仙气暴涨。
即将踏入神界，她心中却隐隐不安。
正巧这时掌门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不入神界，留于仙界，镇守天谕山，明熙静答应了。
本来嘛，仙与神不若修仙者和仙那般区分明显，神山断裂以后才开始分居。
修行的这两千年里，修仙界飞升的接引之光一直在陆陆续续关闭。
这是世道必然，仙界衰落已久，无人在意。然而就在明熙静修成真神后不久，天谕山下陷、坍塌了。
那一夜无数弟子惊慌失措，大家都知道当初魔界如何尸骨无存。
然那惊慌之后，长老们迅速执器布阵，把弟子们赶下山留存，以身扛起天谕山。
明熙静想起那个在魔界记住，后来跟着阵峰师姐慢慢学会，却一直没用到的阵法。
由长老布阵，她站于镇眼，起阵。
戚瑶皱着眉头打断，“那你不应该是天谕山的恩人吗？”
她上下打量明熙静，说不好听的，她简直在这被拴的连狗都不如，“就算你疯傻了，这么大的恩情，好吃好喝养你一辈子总是应该的吧？”
明熙静没答，反而笑着问她，“你平日在门派内行走生活，没觉得天谕山很奇怪吗？”
“是挺奇怪的。”戚瑶没懂她的意思，“把恩人拴后山，还下毒，活脱脱农夫与蛇啊。”
“我的意思是，你没发现，天谕山虽各峰少有五长老，多有七长老，日常除了大事，这些长老从不露面，也从不管理坐镇吗？”
戚瑶没呆过门派，这还真没感觉，“所以呢？天谕山被师姐造反啦，你们都成罪人了？”
“……”
明熙静噎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句，“你这……想法很有新意。”
魔界万人祭阵都无法维持，所以当初在山上，无人认为天谕山能够停止崩塌，不过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门派倾倒。
然而开阵那一刻，天谕山静止。
无数年里，明熙静成为天谕山的救世主，也成为仙界的罪人。这样两极的称号，同时在她身上加冕。
有神自神界而来，宣称魔界坍塌是因为魔界气数已尽，而仙界原本气数未尽，天谕山一隅坍塌后，原可以回归当初安生。
然他们逆天改命，消耗气数，以至仙界往后还将崩塌。
戚瑶不可置信，“这就信了？”
仙界不知道能不能安定，天谕山坍塌就在眼前，三两句话，这么轻易就挑拨了？这不合理啊！
明熙静淡淡瞥她一眼，“不过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谕山赶弟子下山，但有不少与门派共存亡的，祭阵也有数百人。魔界一脉相传，相互之间无非族亲，仙界往来混杂，谁愿意去做那个祭阵的？讨伐对他们并无坏处，反正仙界一塌，天谕山也会跟着塌，但倘若那些神仙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本可以免灾，先下又要担惊受怕，如何能安？”
况且这种事，无需人人明理，只要有一部分起哄就够了。
仙界仙人勃然，纷纷上山，要天谕山给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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