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咏成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是,”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因为我想要去报军校。”
很久以前留盈也问过他长大了会不会子承父业去参军这个问题,当时廖咏成抵触的情绪十分明显,直言他可不会学他老爸变成那样的冷冰块老古板。军队的约束力太强,不适合自由的他。
留盈当时很认真地记在心底。
此时听到他忽然改变了心意,疑惑、怅然、失落以及一股隐隐约约的恐慌感一齐袭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凭什么去干预能左右别人一生的决定啊。
于是气氛凝滞好一会儿后,留盈谨慎又沮丧地点了下头,“好,这件事肯定要你自己做决定的。”
廖咏成听到她的回答后情绪肉眼可见地低靡下来,“嗯,就是之后可能很少有时间和你见面了。”
留盈错开眼:“那又怎样,我们好像也不需要一直见面吧。再者说,我和你经常见面的理由是什么?”
廖咏成微愣:“需要理由吗?”
“需要。”
廖咏成上前一步,在留盈留意注视他动作的目光中缓缓伸出了手,之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喜欢你!”
留盈被惊大了双眼,下意识想要抽回手。
“从小就喜欢,一直很喜欢,这就是我想和你见面的理由。”廖咏成平生第一次这么慎重紧张地发言,收起了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使他看起来和他在部队里几十年的父亲一样严肃凛然。
见留盈久久没有吭声,廖咏成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淡定,牢牢抓紧了留盈的手,心里慌张得不行。
“你呢?”他更近一步,只好抛下所有万一被拒绝后的体面,非要和留盈确认,“你也是和我一样想的对不对?”
眼看事态突然之间已经发展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想躲也躲不了,留盈迫不得已只好偏过头去紧紧咬住下唇,好半晌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嗯”字。
他们有一个青涩莽撞的开始,之后便如水到渠成一般,廖咏成和她确立了恋爱关系。对此,他们的那些朋友毫不惊讶,或者说他们唯一惊讶的点是他俩居然现在才正式在一起,那在此之前的互动是他们看不懂了。
留盈听后虽然表面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底里还是十分愉悦的,因为这相当于在说——她和廖咏成注定会走在一起,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运气。
从小学到初高中,她和廖咏成总是那么有缘,几乎是上了多少年的学她们就在一起相处了多久,每天见面共处的时间比与父母的都要长。
她与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相熟的人。
可无论共同经历了多少岁月,时光是从来不等人的。
大学的这四年里廖咏成很少有假能够回来,即使凑巧来了,有几次也正好与留盈错过,他们的确如最开始廖咏成说的那样,很少见面。再加上廖咏成所属的专业特殊,他们平时交流的时间也不多,大部分时候留盈给他分享完一些日常都要等到晚上才会收到回复。
金风又起,眼看到了大学的最后一年,留盈刚刚拿到本校的保研资格,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再去见一见那个人。
他们两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旁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都是父母爷爷奶奶那辈相熟的同僚,大家关系都不会差,因此留盈从小和廖咏成互相去对方家里玩早已成家常便饭。
留盈的父亲早年留下了伤病,早早便隐退了下来,留盈对此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廖咏成的妈妈渐渐不像从前看见她时那么喜悦了。
初中之前她和廖咏成的同桌关系很多时候有外在因素助力,等到高中时再没有人费心思想把他俩凑在一起。但如此幸运的是,他们此后每一次真的都没有被分开。
行李箱滚在水泥地面上连带发出一种砂石摩擦过的声音,几个小时前廖咏成给她发消息问到了哪里,说要去接她,留盈看到了却迟迟没有回复。
原因无他,既然都是要一拍两散,还是做得果决一些比较好,她不喜欢那些表面客气的虚情假意。
留盈进门的一瞬间望见父母都窝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窗外的天有些阴沉了,不知道是要刮风还是扬沙,阳台的窗帘只拉紧了那层白纱就使得室内变得昏暗。
他们正在看一部十多年前的电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时齐齐朝门口看来——
“小盈?!”留盈妈妈很是惊讶地呼唤一声,连忙起身走来,“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留盈和父母问了好,笑了一下,“先回家住两天,之后我和曦曦有其他安排啦。”
她跟他们撒了谎,因为怕和廖咏成闹翻以后让父母难做,也不想继续和那人待在这么近的地方,所以打算后面那几天假期独自去别的城市转一转权当散心。
她妈妈很高兴地为她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期间笑着提及:“咏成昨儿个也回来了,你不跟他见见面说说话去?”
留盈强勾起嘴角,点头:“嗯,我吃完饭就去找他。”
见她这幅神情饶是她一向少言的父亲都有些看出不对味来了,似是想开口询问什么却被妻子的眼神给制止了。
年轻人的事交由年轻人自己去解决,他们早已深谙这一点,于是共同不声不响地加快速度解决晚饭。
等到月亮爬到最高层楼顶的时候,留盈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旁仰头看了很久,看得眼眶都酸了,不自觉流出几滴眼泪。
她反应过来后抬起袖子随意擦掉了,打开手机停留在的那个聊天页面,和对方发过去一个“5”。
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过的,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可以随时发消息告知,如果某个时刻想要碰面,可以打开房间的灯,连续开关几次代表去第几幢房子后面的垂柳旁集合。
现在省去了折腾灯泡的功夫,留盈发消息选了个离自己家最近的地方,打算尽快跟廖咏成谈完。
廖咏成到的比留盈居然还早一步,昏黄路灯下那道影子被陌生地拉长拉瘦,变成了留盈难以认出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那个高高的黑影转过身来,留盈一下止住了步子。
那人想要抬手的动作一下停住了,隔了一会又缓缓放下,故作轻松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来见我了。”
连声音都有些变化了,留盈暗暗想到,男生的生长期来得可真晚,偏偏在她不与他待在一块时悄然改变。
原来的廖咏成仍鲜活地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对着面前这个人,留盈有些不习惯般开口:“没有,我会回来的。”
对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
“会回来跟你好好说清一些事。”留盈紧接而来的话让他僵立当场。
廖咏成艰涩出声:“什么意思?”
留盈垂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廖咏成再也无法淡定,几步上前。留盈抬眼望去,月色将他脸上急切的神情照得一览无余。
“你说清楚……”廖咏成不依不饶反复道,“为什么突然这样,你告诉我。”
“没有突然,”留盈的目光在月晖的映照下同样澄澈,也同样冷静,“你不知道吗?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你妈妈‘偶然’和我提起的你和你们学校哪个女孩关系有多么多么的密切。还有我们之间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无话可聊到一个月可能也不会发一条消息,并且相隔千里,我们几乎没有见面的时候。”
廖咏成:“这些都……”
留盈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连普通的好朋友都算不上吗?”她苦笑一声,“更遑论是男女朋友。”
这句定论下下来瞬间便打得廖咏成哑口无言,他发觉或许无论他怎样解释都没有用了。
他了解留盈的。
今晚的月亮明亮异常,将夜幕中的层层流云照得一清二楚。
虽然如此明亮,却不是满月。
缺了一角的明月高悬于路旁的垂柳之上,留盈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许久后轻声道:
“你看,月满则亏。凡事都需要留有一点余地才好,这是我爸爸给我起这个名字的用意。”
廖咏成没有作声,目光颓丧地凝望她。
“我也想给我自己留一点余地,既然和你一起的这条路并不好走,那我就不走了。”
留盈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缥缈起来,“我绝不是以此要挟你改变什么,但你有你自己选择的坦途,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向。既然我们注定都不会为对方所妥协,那么我想,分开各走各的才会是最好的决定。”
一番话说完之后两人都久久没有言语。月亮慢悠悠从这根枝桠爬到了那根,明明还未转凉的天气在深夜里也将人冻得遍体生寒。
廖咏成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冻住了,他最害怕的这天终于来临。
留盈耐心地等了他很久很久,想等到对面和她说上一句告别的话。是指责也好、耍无赖也罢,她想记住她跟廖咏成还是恋人关系的最后一句交流。
时间不知道流淌了多久,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着,仿佛只要没人开口打破这份死寂,不想面对的事就永远不会到来似的。
最后留盈还是先开口了,她的情绪看上去如此平稳,口吻宛如高中时期临考给廖咏成恶补完知识点时问出的那句:“你最后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廖咏成的表情露出一道裂缝,反复张了张嘴,最终颓唐一笑:“你还是说了,你真的说了。”低声呢喃完这两句,他眼中是说不出的悲伤,留盈的目光接触到时心中不免痛了一下。
廖咏成从前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好像永远都是快乐的。
时光变迁,他们或许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留盈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最后想告诉我的……”她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转身欲走之时,廖咏成失控般跑来拽住她的手:“等等……”
留盈抬眼看他。
廖咏成在其中竟然看不出不舍与伤感,他恍若一下失了力气,声音也弱了三分:“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我妈说的我跟那个女的完全是她自己的臆想……”
“那你想过她这么做的理由了吗?”留盈有些疲惫了,强自收敛一整晚的情绪已经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她不想让自己太狼狈,随即眼光直白望向廖咏成,这一回不再留有余地:
“你知道我的,凡事深思熟虑之后我才会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那就代表我认为那件事产生的后果比做决定之前对我来说更好。”
廖咏成面若死灰一点点松开了手。
“我们分开吧,廖咏成。”留盈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让双眼微红,“我宁愿是你恨我,也不想我恨你。”
最后一点禁锢也被放开,留盈握住被他捏红的另一只手再也没有迟疑地离开。
月光和着她的眼泪一齐静静洒落在地面上,留盈跑回了自己家的方向,始终没有回头。
廖咏成孤零零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月有阴晴圆缺,可他此生好像注定无法完满,不得留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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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完结撒花!
这个故事从有一点点想法到现在其实经历了三四年时间,也是我写的第一本,所以虽然觉得过程比较日常平淡,但还是坚持写完了,给了他们各自该有的结局啦
ps:之后如果有机会心血来潮了还是可能会有新番外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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