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去看“猫”,奇怪的“猫”挣扎着倒在地上,血红眼珠发出幽光,煞是渗人。
“这猫古里古怪说不动中了狂犬病,”男人拉着女朋友就跑。
“不是狂犬病,是被鬼附身。”齐镇唬人。
逃跑的男人一个踉跄。
陶缇白了一眼齐镇,视线收回看向天狗,天狗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只有四只脚乱蹬,喉咙里发出的音色逐渐变调,成了凄厉刺人耳的音色。
“陶小天,醒醒,”陶缇试图唤醒他。
今天从老张家调查完回来见到天狗时便发现的他身上多了不少戾气,于是留了个心眼,晚上果然出了问题。
“咕咕、咕.....”天狗崩开束缚,翻身而起,全身毛发炸开,喉咙咕咕作响,肉垫中已探出锋利尖爪。
他要把看到的所有东西撕碎!
“当心点,”齐镇皱眉,“看样子他现在谁也不认识。”
陶缇沉了目色:“不认识,那就再打一顿。”
话落,天狗已冲他们扑来。他可以看得到人,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另一幅样子,有着狰狞的面孔,冰冷的双目,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长刀,他们喊打喊杀冲进府邸,不管是家丁还是丫鬟,一律格杀勿论。
鲜血溅满庭院,哀嚎不断在耳边盘旋。
第87章
“杀!颍川太守已被擒, 家眷仆从一个不留!”
领头将士举刀大喊,士兵们在号令中变得愈发面目狰狞。
满头苍白的老仆跪倒在他们脚下,浑浊的目光尚未看清举刀人的面容便已身首异处。
老者是府邸的老管家,是薛家家生仆人, 儿子儿媳亦在府中,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糊血的面容砸在草丛中, 从各个门樘中涌来的士兵一脚接着一脚踩着他们的尸体而过。
往日平静的薛府成了人间炼狱, 空气中是散不去的浓郁血腥。
一隔之墙外。
有一小士兵从马背跌落,他胸膛一震,一大口鲜血吐在墙根处刚冒出草芽的泥土上,但更多的是他身上淌下的血。
泥土被染了更深的颜色。
他着原唐皇军服, 即便被染了一身血衣服也有明显标识,很快有攻陷颍川的叛军发现,提刀朝他走来。
“你一个逃兵, 就算不是被我杀,也要被自己军队处死!”
持刀的叛军很年轻, 只衣服一角染了些血迹,或许是他杀的人少,或许是他出刀太快躲开了鲜血飞溅。
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杀的, 都是颍川无辜的百姓。
小士兵抬头看向对方, 五指成爪在空中一划。
陡然, 对方双眼突兀,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没了性命,大睁的眼珠子还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士兵, 脑中无法思考。然,眼前事物还没被黑暗遮透, 只见小士兵猛然跃起,身形如猫般翻过墙头进了太守府邸。
嘭!墙外叛军倒地。
太守府邸已没有隐秘之地,处处是叛军。
天狗刚从墙头跃下便有一大波叛军包围住他。
他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但不是逃兵,薛愿被擒已是无力回天,就算他妖力鼎盛也抵挡不了二十多万叛军,何况他这些天一直化成人形混在薛愿的军队里帮忙杀敌,妖力损耗严重,比强弩之末也好不了多少。
但是,他要回来,回来救下秋娘和小主人。
“这是打哪儿来的?”
“真是有种啊,明知薛府已是瓮中鳖还敢回来送死。”
“小子,你脑子怕不是坏了吧。”
叛军们不急着杀他,薛府上下已屠了大半,这处偏院的人已死绝,他们正愁无所事事,恰巧跳进来个小子,好比猫儿遇上了老鼠,弄死前想先逗弄一番。
岂料,来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弱。
当前调笑的士兵话毕,项上人头随着手里的刀一同跌落,飞溅的鲜血在空气里弥漫,撒了周围人一脸。他们连同伴是怎么死的都没看清,只见被他们围攻的小士兵满是血污的脸上,双眸隐隐发出幽光。
“是妖,他是妖!”有士兵指着他大喊。
“是妖也得给我杀!”
一帮人一拥而上,他们早就杀红了眼杀上了瘾,饮血的刀在手里铮鸣 ,不管老弱妇孺,不管无辜与否。
天狗抓住冲上来的一人甩飞出去,七八个士兵被一并带飞。
他们爬起来接着扑杀,有刀子捅进了天狗腹部,噗嗤一声,鲜血与身上的的污血混合重新将衣衫染透。
痛。
这比他历经几代主人所受的所有伤比都痛,贯穿了身体伤了肺腑,激荡着魂魄要脱离身体的束缚。
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吗?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小主人和秋娘还在等着他。
薛愿被擒拿前秘密分拨了一队士兵抄小道回府邸,为的就是带秋娘和小主人离开,可是他们一队人被严密搜捕的叛军发现,死的死伤的伤。
唯有他突破重围回到了城内。
所以现在不能死!
他抓住锋利的刀刃,不惧划破皮肤的疼痛,妖力反震将握刀的叛军击飞,那人撞上支撑廊檐的柱子,柱子应声断裂。
隔壁东院,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风中摇曳的绿竹滴着粘稠血液,空气腥甜,七八个士兵正寻找被家丁丫鬟护着逃往此地的小孩儿。
薛愿的儿子。
“王副慰,这边没有,”士兵一脚踹翻一具丫鬟的尸体。
校尉往大开的屋门内看去,问道:“里头如何?”
“也没有,”搜寻的士兵答。
“是不是没有搜仔细,院子就这么大,难不成还会插了翅膀飞了!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校尉发令。
院里的叛军齐齐涌入屋内,翻箱倒柜,但凡能藏小儿的地方都被搜了个遍,来来回回的脚步使得空气里尘埃四起,行军沾染的靴子上的泥泞卡入地板的缝隙间。
而他们要找的人正在他们脚下。
竹心屏气凝神紧紧捂着小主人的嘴,这儿的地洞是前些日子才挖的,本应该通往城外,可叛军来得太快,地道尚未打通,若是往里走空气会越来越窒闷,而凭她和小主人,短短一天内绝无可能挖通地道。
他们只得等在入口处,等叛军走了再想法子逃出去。
一颗干涸的泥土卡在地板间的缝隙中,又有一脚踩下,底下的光线骤然因这点遮挡陷入黑暗,但顷刻复明,而那点泥土松动洒落,恰巧落进小主子眼睛里。
竹心大惊,地底的凉意陡然间覆盖全身。
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捂住小主人的手又紧了紧,示意小主人听话,千万别出声,但凡有一点声响,他们都会被发现。
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薛小郎闭上眼,眼睛进了泥土痛得厉害,但他只是在闭眼时用肉嘟嘟的拳头轻轻揉着,他不哭也不闹,安静地窝在竹心怀里。
倒是竹心哭了,满面的泪落在小主人脸上。
一颗接着一颗。
泪眼朦胧中,一只小手摸上她脸颊,替她擦着泪,无声中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小主人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她用袖子轻轻拭干泪水,慢慢松开小主人的嘴,让他呼吸得更顺畅些。
屋里找不到人,士兵们陆续离开。
正当她以为他们脱离危险时,领头的校尉在片刻后折返,手里提来了一名女子。
女子姣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染血的面颊衬得皮肤愈加苍白如纸,女子没有生气,她已经死了,刀子当胸穿过,伤口还在潺潺流血。
校尉将尸体扔在地上,散落的发间跌下步摇,那是女子时常佩戴的头饰,也是她与夫君昔日的定情之物。
竹心捂住嘴,眼泪再次决堤。
那是秋娘啊。
“我知道你们还藏在屋里,要是不出来,老子就将她剁成肉泥!如若乖乖现身,还能一起留个全尸。”
地板下,透着微弱光线的缝隙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年轻妇人倒在地面了无生气的面容,宝石般漂亮的眼睛里有着迷茫。
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娘.....”他轻唤。
竹心捂住薛小郎的嘴,孩子再懂事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他懵懂地知晓外面危险,知晓自己不能出声,可是他还那么小,他还学不会在看见娘亲惨死在面前时做到无动无衷。
他太小了。
新制的棉衣裹着胖乎乎的小身体,圆圆的脸蛋因为地下的空气憋闷而有些涨红,短胖的五指在空气里抓着,以为如此便能够到自己娘亲。
然而娘亲不说话。
娘,伤,伤....
他所能表达的,在脑海里也只能形成断断续续的话语。
“娘....”
孩子软糯的呼唤从竹心的指间溢出,其实她可以更用力,死死地紧紧地捂住孩子,可她也在不住颤抖。
没多久,东院里校尉带的一队士兵尽数撤出。
天狗晚来了一步。
薛小郎终于够到了娘亲,抱着娘亲的手臂紧紧挨着早已冰冷的尸体,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后背偌大的血洞不住淌森*晚*整*理着鲜红血液。
他是疼的。
竹心同样倒在一旁,她也才如花般的年纪。只是花儿凋零在了及笄之年。
“啊——”
天狗仰天而泣,双膝跪倒,不多时,一大波叛军被他的嘶吼引来。他浑身浴血俯首于地面,屋中回荡着哀鸣,划破的衣衫中可见黝黑毛发,因为妖力耗尽,他的手臂和脸同样呈现怪异模样。
不管是人是妖,叛军们都没有忌惮,一人举刀刺去。
噗嗤。
刀子从他后背刺入,穿过胸膛没入地板三分。
然,小士兵还在哭。
他有过很多很多主人,经历过每一任主人的死亡,而这一次,是他最痛的一次。
他的小主人还未长大,他还没有教会小主人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秋娘日日命人早早掌灯,今夜却再也等不回她的郎君。
竹心在年前说了亲,一提亲事便羞愤,说要永远留在薛府陪在秋娘身边,是啊,当真是永远离不开了。
.....
巷子里。
陶缇用绳子将天狗捆了起来,绳子一圈挨着一圈,只露出了可以呼吸的脑袋。为防止挣脱,齐镇还给他加了一层禁制术。
可怖的嘶叫在巷子里回荡,亦如那日的悲鸣。
“他被梦魇了,”齐镇将天狗提起来。
“八九不离十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事,”陶缇将覆于天狗额头,注入妖力探查,老张的梦游症,葛明浩看见脚上的黑手印,此刻天狗又被梦魇笼罩,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最近店里有奇怪的人来过?”齐镇问道。
陶缇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掌心传来刺痛,再看时,自己手心里多了一个血点。
第88章
血点借着月辉的一点光亮显得异常鲜红夺目, 甚至轻微蠕动起来。
它不单单是血液,它是活物!
齐镇陡然变脸,一把握住陶缇手腕,顷刻间“血点”钻入肉眼几不可察的伤口中消失不见, 连迅速拔除的时间都没有。
“陶小天梦魇的原因, ”齐镇沉声道。
“应该是,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淘汰看着自己掌心。
天狗依旧在愤怒嚎叫, 掺杂着一墙之隔的酒吧内隐约传来的音乐, 然,周遭空气却如丝线织就的网,突然之间绷紧得厉害,渐渐的, 天狗叫声也成了呜咽,似是惧怕更强大的威胁。
空气里有更危险的事物。
而这份危险来自于齐镇。
他的喜怒全表现在脸上,眸色阴沉沉盯着陶缇:“既然你也猜得到, 为什么还要让它跑你身体里,你是不是想死, 就是把它弄出来,保不齐要有什么后遗症,你看看你养的小狗, 你想和他一样疯疯癫癫?!”
齐镇提起天狗放在陶缇肩膀上做对比。
臭小子虽然能力不怎么样, 但刚才他自己完全来得及封住出血点不让那东西钻入, 可陶缇偏偏反其道行之。
“还是你想钱想疯了,故意要让自己生病好让我给你加医药费?老子特么告诉你,医药费没有!你....”
“闭嘴。”陶缇被他吵得头疼。
“老子不!”
陶缇有一瞬间的无语, 抱过天狗,打算先回当铺, 有些压箱底的老书籍都存放在当铺里,或许可以从那些书里找到对症的出处。
而让“血点”钻入体内,是想通过自身控制它,寻找源头。
然,还没走出巷子,眼前蓦然一黑,黑暗中又迸发出一片血红,漫天血雨纷纷洒落,他看不见自己的手,看不见脚,甚至看不见脚下的路,却能真实感受到血雨落在脸上的温热触感。
每一丝温热触碰皮肤,就有一份剧烈的疼痛蔓入四肢百骸。
陶缇镇定心神,正欲查探身体内作祟的东西,冰凉四肢骤然回暖,下一刻脑海清明,也微微一愣。
他抱着天狗,齐镇抱着他。
齐镇从后背将他揽住,双臂紧箍横亘在他胸前,几乎要把他全部勒进对方身体,温热呼吸扫着面颊,源源不断的热量还在灌入体内。
他一侧目,便能看见齐镇略显苍白的侧脸。
崩得死紧。
默了默,陶缇温声说:“我没事,我能控制它。”
“你能什么能,”齐镇稍稍松手,手掌覆盖住陶缇抱着天狗的手背,握起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小手冰凉冰凉的还逞能,你就是仗着我在,觉得我能给你兜底就瞎折腾,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你就能爬到我头顶上,我能宠坏你?”
小手.....宠坏.....
这都是什么词儿?
陶缇斜睨:“齐镇,我求你一件事。”
齐镇眼神一亮:“你终于肯求我了,求我什么?”
“求你把嘴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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