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骛在心里暗道:闷。
不然他的脸怎么这么热呢?
“还有别的。”沈骛嗓音闷闷,接上之前的话,“你性格那么冷淡也是一种命运,命中注定你只会对一个人特别。”
他看不到孟淮之的眼睛,但感觉得到孟淮之隔着被子盖在他脑袋上的手,又听到了一声肯定的“嗯”。
沈骛试探问:“你觉得南灯微怎么样?”
孟淮之只说了三个字:“我觉得……”剩下的半句“他好像喜欢你”,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告诉沈骛。
沈骛探出脑袋,追问:“觉得什么?”
孟淮之见他好奇,眉梢微挑,故意道:“我觉得他挺好看的。”
沈骛的眼中闪过更浓烈的好奇,转而又暗淡下去,仿佛写有四个无形的字“果然如此”。
孟淮之忙把话说完:“但你更好看,比他好看了一万倍。”
“……”沈骛静默一瞬,心想:我只是个前夫哥诶,怎么可能比主角受更好看呢?但以他的性格,绝对舍不得拒绝这种这种称赞。而且还是一万倍诶。
他用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并不反驳,只道:“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
“嗯?那你掀开被子再给我看看。”
“……你还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忘记了。”
沈骛不肯露出下半张脸的真容,孟淮之索性伸手过来,描画那双天生招蜂引蝶的眼睛。
似要将每一寸五官都看得仔仔细细,用视觉和触觉一起,铭刻入心底。
沈骛痒得不行,又高举被子盖过头,闷闷道:“睡觉了。”
孟淮之在被子外笑了声:“晚安。”
沈骛对小说的剧情深信不疑,但也看得出来,孟淮之对南灯微压根没什么特别的。
心头又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可总觉得难以置信,他翻了几次身,把异样的感觉强行压下去。
这下终于安然入睡。
*
早晨,新一年伊始。
一米八宽的大床,两人各睡一边,盖着同一床被子也能相隔一人多宽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孟淮之先醒过来。
夜里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竟被打破了缺口。
在睡梦里,沈骛无知无觉换了个方向,面朝着他,手臂也伸了过来。
中间塌着的被子被沈骛的肩膀拱起,孟淮之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渡过去,轻轻压实漏风的位置。
突然响起轻巧的叩门声。
他忙下床去开门,敲门声就此中断,没惊醒睡梦中的人。
门外站着徐琼娅。
“小骛还没起吗?朋友都来拜年了。”徐琼娅试着将目光投进屋里,却被孟淮之挡了个严严实实。
“朋友?”
“嗯,对……”徐琼娅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应该也认识他吧,是和你们一起上综艺的,南灯微。”
“南灯微?”孟淮之低声重复,片刻后如梦初醒,凝神正色道,“沈骛还在睡,我去见他吧。”
“没事的,你休息,我去招待他就好了。”徐琼娅客气得不像是对待儿子的配偶,也不怎么放心,“你跟小骛的关系也需要保密。”
孟淮之一时怔然。
半晌,他才开口:“孟沈二家本就是故交。我来沈家拜年,也是应该的。”
言罢带上门,轻声:“就让沈骛睡吧。”
作为主角受,南灯微出身低微,却是高情商、有边界感、懂礼貌的人。
前来拜年的事,他提前几天告知了沈骛,正好询问沈骛的住址。
沈骛估计自己顶多回家吃个年夜饭,大年初一一早就会离开沈家,想着自己以后也不会常回来,便无所谓地告诉了南灯微沈家的位置。
却不料,一觉睡到将近中午也没有醒来。
南灯微出发前发送的信息一律石沉大海,他不气不恼,干脆直接循着地址找了过来。
所幸他跟沈骛一起拍了两期《奇妙探险》,沈家人和保安都认识他这张脸,就先将他放了进来,让他到温暖的室内坐着等。
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南灯微立刻起身扭头望过去,惊喜的表情却一点点僵硬在脸上。
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孟前辈?”
“嗯。”孟淮之坐到沙发另一端,神态自然,俨然一副主人姿态,“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和骛哥拜年的。”
“他还没起,你下次再来吧。”
南灯微一噎:“那孟前辈……你也是来拜年的吗?”
“嗯。”孟淮之说,“我们两家是世交。”
“这样啊。”南灯微恍然,那两人岂止是早就认识的朋友,更是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
他感叹一声,又问,“你也是来拜年的吗?”
孟淮之仿若未闻,兀自拿起桌上水杯。
他从沈骛的房间出来之前,为空着的左手无名指婚戴上了戒指。
素圈中央有一处镂空,内嵌钻石,两枚戒指一模一样,就连尺码也没有区别。
乍看起来,并不像传统的外缀一颗大钻石的婚戒。
沈骛觉得这种款式更适合男生,戴起来也比较方便。
但实际上,他们没有太多戴戒指的机会。
尤其是他。
他举着水杯,南灯微自然而然,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钻戒。
这种内嵌钻石的戒指并不会让人立刻往婚戒上想,出现在孟淮之手指上的戒指,就更不会了。
但那可是具有特殊含义的无名指啊……
南灯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南灯微有一肚子话想问,孟淮之竟然先开口了,罕见地向他提问:“你来之前,跟沈骛联系了吗?”
“咳,那个……”南灯微几分心虚地别开脸,“我是前几天跟他说好的。今早出门前打了个招呼,但他还没回。”
孟淮之敛眸,心想,那沈骛应该是真在睡觉。
正好用这个理由,不动声色地逐客:“他还在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没事。”南灯微笑笑,“我今天没别的事,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就在这里等吧。”
话锋一转,不着痕迹打探:“你也是刚来吗,孟前辈?”
孟淮之摇头;“不是,我来接待你。”
隐有几分宣誓主权,昭显宾主身份的意味。
“唔。”南灯微怔了下,却没说什么,似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淮之也没有强行撵人的道理,这里是沈家,他和沈骛的关系也不方便往外说。
都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垂着眸子出神,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SW:你回去了吗?
M:还没有。
SW:今天大年初一,你不早点回去给爷爷拜年吗?
这话像是在赶他走。
他面色未变,另一边的南灯微却自言自语说出声:“啊……骛哥醒了,但他说感冒了不方便接待我。”
孟淮之讶然掀眸,仿佛是预料到他会望来似的,南灯微平稳接住他的视线。
“那我下次再来吧,中午约好了和朋友吃饭。”南灯微笑笑起身,“我就先走了……孟前辈,你呢?”
“我中午在这里吃饭。”孟淮之岿然不动。
至于沈骛发来的那条赶他走的消息,直接和手机一起,被他收回了口袋。
没看到就是没有。
重新回到房间,沈骛正双手举着一张餐巾纸,挡住半张脸。
白色纸巾上方的桃花眼略为泛红,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你怎么没走?”
话声里则带着浓浓的鼻音。
孟淮之也有几分惊讶:“感冒了?”
“嗯……”
南灯微还真没信口胡说。
孟淮之庆幸自己忍下了那个瞬间的负面情绪,选择不当一个有求必应的邻家哥哥,自作主张重新回到房间。
“你回去吧,我可能得流感了,别传染给你。”沈骛再次说出赶人的话,但话里鼻音浓郁,比撒娇更像撒娇。
孟淮之更不愿意走:“要传染,昨晚早就传染了。”
沈骛:“……”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似的。
孟淮之思索,片刻后问:“昨天我来之前,你在院子里吹了多久的风?”
“可能一两个小时吧。”
“那就是受凉了。”
“噢……”
“喝点热水再睡会儿吧。”
孟淮之把自己睡过的枕头也塞到沈骛那边,给他垫高一点,以免鼻子堵得难受。
半小时后。
孟淮之匆匆下楼,叫住徐琼娅:“伯母,沈骛好像发烧了。”
徐琼娅正要和沈天衡、沈屏一起出门,闻言身形顿住,急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往回走了两步。
沈屏和沈天衡随后跟上,沈天衡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睡懒觉也就算了,还瞎折腾浪费我们时间。”
大年初一中午,按照沈家的惯例,沈天衡会带着家人去探望前任岳母,也就是沈屏的亲姥姥。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徐琼娅这个做继母的也会跟着一起去,吃一顿饭就回来。
徐琼娅难得厉色一回,瞪沈天衡一眼:“你别说了!”
四人拥进沈骛的房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而床上的沈骛仍旧一动不动,俊秀的眉头微微拧着,显出难耐的不适。
徐琼娅见他脸色红得有些不对,急忙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带下来一手的热汗。
沈骛又咳嗽一声,眼皮撑开一条缝,有气无力道:“妈……”
徐琼娅心疼坏了,沈骛见她满脸焦急,天生上扬的眉尾都撇了下来,又道:“我没事……咳,就是,有点感冒。”
“明明发烧了。”徐琼娅急得不行,问沈天衡道,“周医生呢?”
“过年放假。”沈天衡眉头紧锁,“我现在打电话叫他过来。”
“不用。”孟淮之阻拦道,“我已经联系了一位熟悉的家庭医生,二十分钟就能到。”
沈屏沉默拿起手机,又沉默将手垂下。
徐琼娅松口气,感激道:“还是你细心。”
沈骛浑身无力,脑子倒还是清醒的,将几人的讨论收入耳底,只觉得他们过于小题大做,正要出声阻止。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盖上他的前额,轻轻地搭着,就像炎炎夏日的冰镇矿泉水,瞬间将恼人的热度驱散。
“伯母,家里有温度计吗?先给他测一下。”孟淮之手上探着沈骛前额的温度,细致分辨,又道,“还好,应该没有超过39度。”
“有,我去拿过来。”沈屏自告奋勇。
十余分钟后,孟淮之请的家庭医生如约而至。
他见沈天衡时不时就要看眼手机,便道:“伯父伯母,你们有事可以先走,我来照顾他就好。”
沈屏忙道:“我也留下来吧。”
沈天衡问:“你不去看你姥姥了?”
“我什么时候都能去,小骛生病了,总得留个家人陪着他。”沈屏说,“爸,阿姨,你们一起去吧。放心。替我跟姥姥说一声。”
沈天衡颇为欣慰:“那好,有什么事随时电话。”
沈屏微笑点头:“嗯,爸你放心。”
*
家庭医生将吊水瓶安置好,退出房间,给病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
但沈屏和孟淮之,两人谁也不愿意离开,理由都是生病的人需要陪护。
“小骛。”沈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自言自语似的温声问,“……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沈骛眼珠滴溜溜一转,宁愿望着天花板也不搭理他。
孟淮之在一旁道:“因为他昨天心情不好,在院子里吹了几个小时的风。”
末了又补一句,“在我来之前。”
这话里夹枪带棒,隐有沈骛心情不好全是家人之故。
沈屏充耳不闻,只看着床上的沈骛:“小骛,你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我坐在这里陪你。”
就像小时候那样。
“那你先出去吧。”孟淮之又道,“让他好好休息。”
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尽是锋芒。
沈屏终于抬眼,脸色微沉:“我是小骛的哥哥。”
“我也是。”孟淮之说着,直接在床边坐下。
不仅在距离上比沈屏更靠近沈骛,像是料到沈屏会拿血缘关系说事,又加上一句,“我也是他的配偶。”
沈骛:“……”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闭上眼。
孟淮之这样冷淡疏离,不近人情,但他也不会与谁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他不会讨厌谁,就像他不会喜欢谁。
沈屏第一次感觉到孟淮之的攻击性,因为他的弟弟,为了逼他离开弟弟。
良久,他才平复躁动的负面情绪:“……我在这里陪着小骛。”
孟淮之用温和的语调咄咄逼人:“如果你想让他早点恢复,就出去。”
沈骛悄然睁开眼,恰好瞧见沈屏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里边写满了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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