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地唤道：“……沈总？”
沈天衡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等走到另一边，又听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沈骛。
他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既是因为沈骛不懂事，更因为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
沈骛是怎么来晚会的？当然是拿了他给的邀请函过来的！
沈骛是他的儿子，需要攀附别人上位？！
气得他胸膛一阵闷痛。
不提攀附孟淮之，就说祁颂，根本不存在沈骛去倒贴祁颂的事，只有祁颂反过来讨好沈骛。
因为祁颂……
一想到祁颂，他实在忍不住了，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提起脚步去找沈骛，准备告诉在场所有人沈骛的来历，以及沈骛真正的倚靠。
这时，突然有人嘘了一声：“你们还是少说点儿吧。沈骛的家世恐怕不简单，否则，怎么直到现在也没被扒出来呢？”
“不可能吧。”另一人摇摇头，不以为然，“就说那齐某，他靠着一个小传媒公司，部部剧出演男主角，在剧组作威作福。沈骛呢，他演个男二，还是因为之前的演员因伤解约了，他才捡了这个漏。”
“家里如果有能力，怎么不给他量身定制电影拍？而且，他演一个小小的男二，都能被人拉着踩……要是真有厉害的家世，家里人会受得了他这样被欺负？”
沈天衡脚步猛然一顿，喉结滚了两下。
他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他想告诉在场所有人，沈骛是他的儿子，沈骛的仰仗就是沈氏集团。
可若是如此，旁人只会更加疑惑，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堂堂沈董，你怎么让自己的儿子被那种小鱼小虾踩到头上来？
他思绪起伏，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直到错失了这个最后的机会。
酒会入口那边喧闹起来。
在场所有人皆好奇地投去视线。
“大门那边怎么闹哄哄的？有谁来了吗？”
“该来的贵宾，都已经到了吧？”
“诶，那些家伙就是容易大惊小怪……嗯？我靠！”
前一秒还在吐槽别人的家伙瞬间打脸，双眼被震惊撑得溜圆。
呆滞的眸子里映有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立于艺人名流之间，仍是那般出类拔萃，气质卓然。
他穿一身颇具设计感的西服，化了妆，做了造型，大概是从某个拍摄场地赶过来的。
黑发梳成偏分，原本冷淡的眉目被墨线勾勒，凌厉锋锐如同刻出。
因而，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强了。
“孟……”
乃至于，旁人都不敢完整叫出他的名字。
他目不斜视，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径直走到沈骛面前。
然后，弯下了腰。
或好奇或震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似乎全世界他只看得见一个人。
他轻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沈骛。”
向子旭傻眼：“孟孟孟……”孟淮之怎么来了！？
沈骛睁开眼，涣散的瞳孔缓慢聚拢，映出那唯一的一道人影。
他有些迷糊，用被酒意黏住的嗓子，含糊地叫了声：“哥哥……”
向子旭：“…………”
难怪他打电话给“哥哥”，不是沈屏，反而是孟淮之来了！！
这么说，孟淮之是被他喊过来的？？？
他打了个冷颤，低下头不敢作声。
沈骛似是在确认眼前的人，静静看了许久，仍然喊道：“哥哥。”
孟淮之这才勉强“嗯”了声。
沈骛醉了，不能指望他用正常人的逻辑思考问题。面对凭空出现的孟淮之，所有人都是满腹疑问，沈骛也有疑问，问的却是：“你为什么不喝酒？”
孟淮之不知道他是问自己还是问沈屏，倒也耐心回答：“以前尝过一点，不太喜欢。后来成了歌手，就干脆戒酒了。”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孟淮之无奈纠正自己的话：“是送你回宿舍。”
“唔。”沈骛点点头，“喝完这杯就走。”
孟淮之轻搭上他手背：“别喝了。”
“就喝完这杯。”沈骛一板一眼，“别浪费了……”
怎么能浪费呢。
孟淮之又好笑又无奈地注视着他，片刻，握住他拿酒杯的那只手。
喝醉了酒的沈骛没什么力气，孟淮之轻轻一带，酒杯就换到了自己面前。
沈骛眼睁睁看着酒杯转移，思考能力受限，干脆“看图说话”，没头没脑来了句：“那你喝？”
旁边的向子旭人都傻了，无声呐喊：那是孟淮之啊！哥！你清醒一点！他从来不喝酒的啊！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应酬酒局……
孟淮之旁若无人，只关注着沈骛，仿佛有无穷的耐心：“我的酒量可能不太好。”
“你会发酒疯吗？”
“应该不会。”
沈骛放下心：“那没事，喝完酒，睡个觉就好了。喝酒可以让心情变好，也可以睡得更香。”
孟淮之眼底染上笑意：“嗯。”
语毕他带着沈骛的手，高举酒杯，在自己唇边倾斜。
喉结滑动几次，杯中酒见底。
“好了。”孟淮之一只手把酒杯放回桌上，一只手牵着沈骛起身，“没浪费，回家吧。”
沈骛站稳身子，往旁边躲了躲，拒绝他的搀扶：“我自己可以走的，哥哥。”
孟淮之收回的手依然悬在他身旁，随时防范他脚步不稳，温声：“走吧。”
沈骛乖乖点头。
孟淮之自己开车来，帮沈骛喝了那半杯酒，现在只能找代驾了。
孟淮之原本不打算让向子旭上来，把沈骛安置到后座系好安全带，想了想说：“你没喝酒吧，开车。”
“……好。”向子旭呆呆点头，有点不敢置信地坐上比他更值钱的驾驶座。
向子旭唯恐不小心把车磕了碰了，全程闭着嘴紧张开车，下车前，又犹犹豫豫地舍不得走：“那个……”
孟淮之对沈骛的助理也颇为耐心：“怎么？”
“骛哥酒品很好的，喝醉了就乖乖睡觉，你把他送到家门口就好了，他会自己喝水换衣服的。”向子旭先交代一通，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换成一副忸怩姿态，“那个……孟老师……你对我们骛哥，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吧？”
孟淮之大驾光临晚宴，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沈骛剩的半杯酒，亲自送他回家，很难不让人往那种方面想。
向子旭都是好心，一时冲动说完了这话，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逾越了。
不料孟淮之面色无异，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向子旭又道：“咳，这是个秘密，你千万别往外说。因为我们骛哥有家室了，所以……”
“家室？”孟淮之反问。
“对……虽然我也觉得很遗憾吧，但他真的英年早婚了，结婚证都有，我还看到过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孟淮之到最后也没有生气，留下这样一句话，扶着沈骛走入公寓楼。
望着夜色里走远的两人，向子旭久久也没回过神。
刚刚……孟淮之是不是笑了下？
向子旭反应过来，躲了下脚。
……这有什么好笑的啊！你身边的可是有夫之夫诶！
*
孟淮之把沈骛送到公寓房间门口：“沈骛，密码。”
智能房门装的是密码锁。
沈骛报上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0730。”
孟淮之输入密码，边道：“回头你改个密码吧，别用生日，要是粉丝发现你住在这里，直接就能闯进来。”
沈骛因为醉酒而反应迟钝。
等进了家门才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知道了，哥哥。”
孟淮之把他安置到沙发上，意味不明道：“别叫哥哥了。”
沈骛不明所以，反其道而行，偏要叫：“哥哥。”
孟淮之拿他无可奈何，在陌生的小公寓里转了转，找到开水壶，先烧热水。
再兑上一半凉水，他将温度适宜的温水递给沈骛。
沈骛接过水杯，眼睫低垂，看起来乖巧极了。醉酒的声线又拖沓，又含糊，像是含了融化的棒棒糖：“谢谢哥哥。”
慢吞吞喝完水，沈骛还记得要招待客人，挪到沙发一侧，让出位置：“哥哥，你坐这里。”
孟淮之在他身旁坐下。
静了好半晌，终于按耐不住出声：“……你知道我是谁么。”
是把我当成了沈屏吗？
孟淮之有些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既因为一声又一声的“哥哥”神思不属，理智又总是告诉他，沈骛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沈屏。
向子旭的那一通电话，本也是要打给沈屏的。
是他抢走了沈屏照顾弟弟的机会。
沈骛说话都说不清晰，语气却很肯定：“我知道。”
孟淮之问：“那我是谁？”
沈骛慢吞吞掀眸睨他，朦胧水润的桃花眼，像是沾了清晨的雾气。
雾蒙蒙的，甚至映不出清晰完整的人形。
孟淮之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认错了，那也没关系。
沈骛突然拿起他的一只手。
“……怎么了？”
沈骛不答话，慢条斯理地，用食指尖碰了碰他的掌心。
以触碰的那点为起点，沈骛指尖滑动，一点渐渐变成一竖。
他似乎在掌心里写着什么。
孟淮之凝神，注视着那神情专注，羽睫低垂的青年。
心里则在细细分辨，那简单的几笔。
一笔接着一笔，首尾相连。
那是一个“M”。
第42章
沈骛在孟淮之手心里写完一个“M”, 把手收回去。
孟淮之合拢五指，留住掌心里残余的温度。
暖意顺着他的手指，往五脏六腑流去。
万千心绪, 久久难平。
“哥哥……”沈骛在他耳边咕哝, “我头好晕。”
“因为你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孟淮之低眸, 房间里暖黄的光, 柔和了他那张向来清俊冷厉的面庞。
“你可以靠着我。”
喝醉了的沈骛太乖了。
他听到这声指令, 勉力睁开迷蒙的眼, 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淮之以为他是在犹豫，却见他眨了几下眼, 又抬起手来，确认了肩膀的位置, 然后缓缓靠过去。
不过是靠上旁人的肩膀, 却好似解决了什么惊天大难题。
孟淮之失笑。
像是被风吹落的春花, 落到化冻的清澈湖面。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唤一声：“沈骛。”
沈骛迷糊中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也或许只是条件反应：“……嗯。”
“小骛。”
“嗯。”
“骛骛？”
“嗯。”
可能是这些称呼都有人叫, 沈骛对每一声呼唤都有回应。
“沈骛。”
“……”
“沈骛？”
“……嗯。”
许是被叫得烦了, 最后这回，沈骛过了几秒才应声。靠在孟淮之肩头的脑袋动了动, 毛茸茸的发梢擦过他颈窝。
几缕碎发竟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痒意。
片刻后，沈骛停下来, 老老实实地靠着不动了，徒留旁人独自心烦意乱。
孟淮之侧了侧脸, 低眸，看着沈骛垂落的黑睫, 绯红的双颊，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安宁而美好。
让人恨不得，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可他没能忍住，惊扰了这静谧，字斟句酌方才出声：“沈骛，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
沈骛不作声。
睫毛微微地颤了颤，几乎难以察觉。
却耐不住，盯着他的人实在仔细，那目光如有实质，能将他每一寸细微的变化剥离开。
“我要睡了。”
沈骛用嘟囔应付掉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随后，他不着痕迹从孟淮之肩头离开，身子一歪，倒到旁边的空沙发上。
他闭着眼装睡，感觉到身后的座位一空，孟淮之起身，清冷的气息沿着沙发移动，始终没有走远。
最后，气息的主人停了下来，许久未动。
沈骛捺不住好奇，悄然将眼皮撑开一条缝。
猝不及防地，与坐在扶手上的孟淮之四目相对。
距离太近，他们直接望进彼此的眼底。
沈骛惊得瞬间瞠圆了桃花眼，装睡计划就此告吹。
孟淮之眼帘低垂，盯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随后头也低下来，带着侵略性的阴影徐徐靠近。
沈骛没有闭上眼，但也没有躲开。
等距离压缩到极限，烫人的呼吸交融，他终于不自禁合上眼帘，睫毛不安地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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