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棋?
有些奇怪,被雨水覆盖的视线中看到了两个自队伍中出列的人,确实是印象中的任棋和裴澜疏,但是闻人祺不是刚刚还在女子学院那里吗?
皱起了眉,曲游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任棋就走了过来,道: “出来吧。”
什么鬼,第一个就选自己吗?作为一个连弓箭都没碰过的现代人,曲游知道自己在哪一队,哪一队就不用想那个军队操演了。
凑近了一些发现任棋的神情比起记忆中的闻人祺要冷淡许多,曲游跟着她出列,小声询问: “文姑娘?”
“嗯,是我。”
抬了一只手挡在额前,不然实在是睁不开眼睛,曲游见她与裴澜疏各自挑选了十九名学子,本该开始练习射箭的,小久却去拿了一把油纸伞来打开,替自己挡住了四面吹来的细雨,她的嗓音仍然冰冷, “你打着吧,任夫子不知你昨夜受了伤,我会去与他解释的,今日你看着我们练习就好。”
有些诧异地接了过来,能打伞当然要好一些,毕竟现在腰部的伤口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曲游咬牙忍着,心里却在想这真的是小久吗,对自己这么温和?
虽说没有问出口,但那面上的神情已经把所思所想都表达出来了,小久顿了顿,道: “昨夜是我过于冲动了,抱歉,日后我会授你武艺,护你周全。”
没等曲游说话,她走出伞面, “我先去向任夫子解释一下,你找一处位置坐下吧,别让伤口沾水了。”
小久确实是和她说的一样,去任夫子那里说了一通后,后者就朝着曲游的方向走了过来,神情凝重, “曲游,你可有哪里不适?若是受了伤可以请假的,不必硬撑,不然伤了根基,曲相可要拿我是问了。”
说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家里的权势,不过按照原身的性子,确实没几个人喜欢,想通后,曲游笑着摆摆手, “任夫子不用担心,我没事。”
“那就好,你若是感到不适,就回去休息吧,毕竟今日下雨,要是打湿了伤口就不好了。”
刚想逞强,但是腹部那一块已经传来了刺痛,曲游皱起眉,不敢再强撑着合群, “夫子,我的伤口好像沾到雨了。 “
小久在这个时候也安顿好了别的学子走了过来,在看到曲游紧紧捂着腹部的手时,也蹙起了眉, “你快些回去换药重新包扎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便是。”
已经疼得有些脸色发白,捂着伤口的手上用力到显出了青涩的脉络,曲游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伞,撑起后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任夫子,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待身子好些了再来同您学武。”
“好,你快回去吧,需要请大夫吗?”
“不用不用。”
再三推辞过后终于自己撑着伞离开了马术场,虽说想和原身的不学无术划分开来,但好像用力过猛,反而伤了身子,曲游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胡思乱想了。
感觉这会儿的疼痛比起被刺时还要剧烈几分,视线前方有些模糊,曲游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没什么作用,疼痛扰乱了神经,就连思维都困顿起来。
距离写着“曲”的院子还有挺长的一段路,但眼前好像有一个亭子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她晃了晃脑袋,那亭子又奇迹一般地不见了,深感奇怪,曲游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又看见了可以供人休憩的凉亭。
心道“要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她伸手扶着那栏杆想要坐下,却摸了个空,连带着失去平衡的身子也摇摇欲坠,直到倒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时,曲游才反应过来……
原来亭子是自己太疼了生出的幻觉。
那么,此刻把伞扔了朝自己奔来的曲浅鱼呢?也是幻觉吗?
第31章 不懂
…………
整个人热得要命,像是处在一直被加热的蒸笼里,就连呼吸间都是灼热的血气,大脑的思绪停滞下来,就好像连自己身体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只有被困在一个狭小容器里的思维可以运转,曲游挣扎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声。
她究竟是怎么了?
脖颈处有些冰凉的触感,像是玻璃面罩,提供着氧气,却令人沉溺,无法清醒。
曲游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只溺水了的鱼,明明位于可以呼吸的环境,却越来越气短,好不容易感知到手腕与脚踝的存在,却好似被捆绑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小游?小游?”
熟悉的嗓音忽远忽近,可以听出来是来自于曲浅鱼的,却飘渺悠远,好似隔绝了一个世界的距离,曲游又挣扎起来,想要响应,声带系统却好像罢工了,只能发出好似缺水多年的嘶哑低吼声。
语不成调,话语传入曲游自己耳中都是完全无法辨别的模糊不清,她握紧了拳,生出了无法逃离的绝望感。
好在,曲浅鱼的嗓音由远及近,尾音似是仍在叹息,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冰凉的温度握住,女子的声线轻柔和缓, “小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什么意思?
大脑仍然停留在这句话里,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以辨认,但来自于腹部的剧烈疼痛让曲游瞬间睁开了眼睛,干涩的嗓子里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倒吸气声,胸口因为紊乱的呼吸而不断起伏,她看见了熟悉的檀木床梁,看见了自己敞开的里衣,看见了曲浅鱼微微红着的眼眶……
以及那一双正拿着刀还有些轻颤的手。
什么鬼?曲浅鱼要杀自己吗?
理智回笼后才发现那刀上沾染着黄色的液体,而自己腹部的刀伤已经溃烂流脓,曲浅鱼应该是在给自己刮脓。
原来剧烈的疼痛来自于这个,那窒息感呢?
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手却没有力气去摸自己的脖颈处有没有束缚,曲游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这些举动确实是有些神神叨叨了,她努力仰头看向正担忧打量着自己的曲浅鱼,虚弱道: “衿宣,是你救了我吗?”
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紧紧绷着的胸口落了下来,眼眶却越发红了,曲浅鱼握紧了那把刀,用力到了颤抖的地步,她的嗓音轻声哽咽着,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你为何要逞强?既然不能淋雨,不去上骑射课便是,你可知,要不是小久姑娘隔空传音告诉七公主你伤口沾了水,七公主又告知了我,你这条命就没了?”
原来是这样吗?
想要勉强笑一笑安抚一下似乎有些情绪波动过大的曲浅鱼,但脸有些僵住了,而且也没什么力气,曲游虚弱地喘息着,理顺了呼吸才开口, “我错了,我只是想和之前那个‘曲游’划分开来,见大家都没打伞,我也就没打,没想到这身子如此不堪,淋了些雨就差点丧命。”
“别人不打伞那是没有受伤,自然可以淋雨,可是你呢?哪怕之前的‘曲游’再不堪,她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生死危机之间,你,你就不能……”
已经急得有些胡言乱语了,天知道曲浅鱼在学堂上请假之后赶忙跑出来看见曲游摇摇晃晃倒在泥泞地上时的不安,自从重来一世后,唯一有交集的人就是改了性子的曲游,她们各自都有秘密,却又意外地成了一条战线上的人。
如果曲游出事,曲浅鱼不知自己会如何,但至少可以知道自己一定会难过自责。
或许还不止,毕竟,当闻人祺来把脉时,当她诊断说如果今日再不醒来就会病气入体时,曲浅鱼都快急哭了,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明明上辈子跪在刑台上时,她都只有心死与认命。
不再纠结那些陌生的,令人不敢辨认的急躁与不安,她放下手中的刀,去桌前拿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来, “要喝些吗?你声音都哑了。”
确实是有些渴,嗓子都干涩得有些疼,曲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发觉自己真是虚弱无力到无法自理了,神情逐渐苦恼起来,快皱成包子脸了。
曲浅鱼见状,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把她扶着靠在了床柱子上,然后喂了一杯水进去,毫无血色的唇在被温水润过以后显得有气色了一些,曲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拢紧了里衣,总觉得那样衣衫大开的很尴尬。
“用不着挡,我都见过了,而且你的脓还没刮完,躺下吧。”
冷冷淡淡的嗓音越发让曲游不自在起来,她敏锐地发现曲浅鱼的兴致似乎有些低迷,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那垂着的繁密眼睫却挡住了凤眼中的所有情绪,令人生出刚刚感知到的不悦会不会只是错觉的自我怀疑。
有些迟钝地躺了下来,里衣又一次被拉开,退无可退,曲游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有束胸,也不至于“坦诚相见”,她正胡思乱想着,那无法忍受的疼痛又一次席卷了所有神经。
“嘶……”
实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了,和把溃烂的肉刮下来的感觉一样,呼吸声瞬间重了不少,紧紧攥着被子的指尖用力到了泛白,她在对上曲浅鱼担忧看来的目光后,强撑着摇了摇头,额上青筋都凸了起来,伴随着细密的冷汗, “没事,你继续。”
很是不忍心,但闻人祺在返回去女子学院时特意强调过一定要把脓全都刮了,免得二次感染,曲浅鱼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曲游那紧紧皱着的眉,大脑里自虐一般回放起这人在第一次看到着女装的闻人祺时惊艳的目光。
作为疼痛的直观感受者,自然能够察觉到曲浅鱼一瞬间狠下去的内心,毕竟那直接触碰着自己身体的刀刃像是冰冷的机械,一下又一下,锋利无比,把溃烂的肉与黄脓全都刮了下来。
眼泪都流出来了,但强忍着没有出声制止,干燥的药粉撒上来时或许都有些麻木了,曲游居然都没感觉到疼,她只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水珠,喘息道: “好了吗?”
整个人都有些迟钝,在绷带一圈圈绕过细瘦的腰肢时才好像打开了接收外界声音的功能,曲浅鱼一边系着结,一边说: “嗯,好了。”
但其实,她的动作,她的话语,甚至于那无神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机械,像是经历了一场她也无法忍受的大战,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急需冷静下来。
疼痛过后,反而要清醒很多,感觉到此刻曲浅鱼的不对劲,曲游把里衣穿好,靠着床柱子坐了起来,平和温柔的目光直直看向那双漂亮却没有精神的丹凤眼, “你怎么了?是不是第一次给人处理这样可怖的伤口,被吓着了?”
瞳孔都在震颤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她极其震惊且不解的事情,曲浅鱼嗫嚅两下,迷茫不堪,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那无光黯淡的眸子缓缓抬起,在与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对视后陡然垂落,似是害怕被发现其中潜藏着的情绪,曲浅鱼扭过头,很是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你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并不强求一个答案,曲游顺着她的话语摇了摇头, “刚开始刮脓的时候是有点,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话题到这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情商在这一刻起了作用,知道曲浅鱼不想提之前那个她失控的原因,曲游伸手抓住了她紧紧握着仍然有些轻颤的手,另一只手又安抚似的拍了拍, “今天谢谢你,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一定不再逞强了,量力而行。”
陌生的温度很多灼热,这人天生的体温哪怕病了也比自己要高许多,曲浅鱼身子都颤了颤,想要抽出手,却在不安下贪恋这股子温暖,任由曲游安抚着自己。
安静之下,曲浅鱼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不懂什么,她在情绪大幅波动之后,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因为曲游而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呢?
甚至于,只是拿刀刮个脓而已,只是曲游被疼得哭出来了而已,怎么会手抖到无法下手呢?
曲浅鱼原本急促的呼吸缓缓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有些太在意曲游了,她确实是自己重来一世后唯一熟悉的人,也是自己秘密的唯一共享者,可是……
她无法接受自己这样失控且不理智的模样。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让曲游握着自己的手呢?
懊恼地拧起了眉,曲浅鱼努力找回理智,在抽出手的下一刻,故作镇定地说: “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是为了自己考虑而不再逞强,而不是什么怕我担心,更何况,我并没有多担心,只是害怕你出事了,女子身份暴露,我也要被波及。”
情商不算高,可是就是能明白这番话只是曲浅鱼在口是心非,曲游仍然笑着, “嗯,我可不能出事,现在衿宣与我也算是生死与共,我要好好活着,为曲家争光。”
或许是“生死与共”这个词戳到了曲浅鱼的炸毛点,她站了起来,耳根微红,瞳孔表面生出一层清清浅浅的水雾, “说什么胡话呢。”
感觉现在的心情就像逗猫,把猫逗生气了也挺开心的,曲游见她这幅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在离开女子学院前曲浅鱼不悦的眼神, “对了,那时候在女子学院,衿宣为什么不开心?”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曲浅鱼的神情变得更为冰寒,那紧紧皱着的眉形成了一个“川”字,她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出来,却又因为不想表露出丝毫与平时清冷性子不符的情绪而咽了下去,于是声线变得心不甘情不愿,像是在促使曲游继续追问下去, “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感觉到的啊,就像你现在,也挺不高兴的。”
“那是你感觉错了。”
冷淡着嗓音说完这句明显口不对心的话语,曲浅鱼去屏风那里拿下了曲游的外衫,明明是丢过去的动作,却避开了受伤的腹部,落在身上时也轻飘飘的,说明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你穿上回房去吧,这是我的床。”
醒了之后力气逐渐回流,这会儿也没有那么虚弱了,曲游穿好外衫,笑着下床, “二姐,你我姐妹一场,躺一下你的床都不行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语,却好像又一次踩了曲浅鱼的雷点,她拧紧了眉看过来,嗓音越发清凛,满是化不开的寒霜, “曲游,你知道的,你我并非亲生姐妹,我也并不是你的‘二姐’,若是要躺,你可以与七公主成婚后躺她的床。”
诶?
对她的这番话感觉好生奇怪,曲游愣了一会儿,顺从着心里的疑惑问: “这与七公主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的与她成婚,也不会躺她的床啊。”
背过身倒茶的神情已经显得有些懊恼,压抑不住的赌气话语已经说出口了,曲浅鱼揉了揉太阳穴,强词夺理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躺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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