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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自己，吴成其实也想的很清楚。
如果死亡，那便再无以后。若是侥幸存活，他就能按照之前的计划，不拖累小镇里人缘极好的刘宇，带着陶雨竹离开小镇去往兰州。他用自己存了多年的路费在兰州买了一处小院，他会在兰州安家，再存钱继续参加科考，最后还能去京城与刘宇重逢。
然而连他也没想到的是，沈明衍代替他出现没多久，刘宇就发现了不对。
跑遍整个小镇也找不到真正的吴成后，刘宇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吴成留给他的那封信。
在看到里面写的有事离开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吴成明显表现出喜欢的陶雨竹，这才去查了陶雨竹的事，确定她还没离开时还知道了她之前小产还冤枉吴成的事。
至于冒充吴成的沈明衍……说实话，如果不是昨晚见到了真正的吴成，刘宇也不会去府衙撤销他刚报的官。
而吴成这边，也是有他自己的机遇，有沈明衍替他戳破了陈永言和陶雨竹的谎言，又给了他一次重新活下去的机会。
“我何其幸运，能在五岁时遇到刘宇，又在三日前遇到从沙漠归来的您。”
吴成一言带过陈永言和陶雨竹对他的伤害，更多的却是庆幸自己的好运。
三天前，沈明衍还是彭五虎的样子，肚子上破了个洞进入小镇，又和彭五虎在成衣店交换了身份。近乎绝望的吴成跟上了真正的彭五虎，至此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沈明衍一直听他说完，也算明白了这次任务大部分的事，沉默片刻才道：“我今日来见你，便是为了结束任务来的。任务结束后，你便不能再作恶。”
吴成点头，释然的笑了笑：“我明白的。”这话沈明衍在开始前就告诉过他，现在又提醒一遍，他也知道神算可能在担心的事，“我会参加科考，很快就能与阿宇一同前往京城。”
至于陈永言和陶雨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吴成昨晚没有，今后就算没有天道的约束，也不会选择去报复他们。
他之前怕陶雨竹受苦，才花费攒下的所有路费在兰州买了房，不过为了买回绿绮，他已经不顾身体又存了另一笔钱，至于陶雨竹送的所有东西，都被曾经的他视如珍宝的存放在一个小木箱子里。
现在已经没了必须拿回绿绮的理由，他拼命工作攒下的钱就能作为另一笔路费。至于陶雨竹的东西，他也会全部归还，从此再无瓜葛。
提到绿绮，沈明衍想起那晚听到的话，又问吴成明明听到绿绮已被丢后，为什么没怀疑陶雨竹。
对此吴成只是轻笑，在摈除了成见之后，他这样笑起来看着倒还有几分君子端庄的感觉：“我几番探查，知绿绮是陶夫人所扔，便坚信陶姑娘是被家人所难。”
陶家父母曾在一年前的比试中见过吴成，对他也有几分欣赏。得知女儿的事后虽然气愤，又罚了家法，却在冷静商讨后同意了让吴成与陶雨竹结亲的事，让陶雨竹告知吴成。
然而陶雨竹却对吴成说，父母知道了他们的事不同意，要拆散他们，提出让吴成带她离开。后来说到绿绮的事，吴成又是自己查出陶夫人扔了绿绮的事，便完全信了陶雨竹的说辞，定下了私奔的时间，同时试图攒钱买回绿绮。
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全貌，就跟追完一整部连续剧似得，沈明衍和天道碎片也都算满意了。
随后吴成又向他坦白了关于自己手中碎裂宝石，还有那位给他宝石的老先生的事。
彻底结束任务离开时，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刘宇笑着表示自己是刚买了醒酒茶回来的，并再一次向他表示了感谢。
与小屋里的两人道别后，沈明衍也要面对他其实有些不太想面对的现实了。
西门吹雪说是等他三天，实际上也不全是为了等他。沈明衍在做任务的时候，剑神同样在查他自己那边的事。现在沈明衍的事情做完，西门吹雪那边却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们又在小镇里待了一天，才准备出发前往万梅山庄。
沈明衍也才算见识到了西门吹雪身为一庄之主的奢侈。万梅山庄给他们准备的马车十分华丽舒适，两批宝马拉车，车厢空间很大，锦垫软塌、燃着熏香，中间摆了个小桌案，桌面上还放着水果糕点。
比沈明衍以往花‘重金’租过的那些小破马车不知好了多少个档次。
西门吹雪已经坐在马车上，充当车夫的万梅山庄家仆也在早就准备完毕。
沈明衍暗道一声资产阶级，才深吸口气准备上去。
一只脚才跨上，旁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一群互相打闹玩乐的孩童。
小孩一边玩一边唱着最近喜欢的歌谣。
沈明衍上车的动作突然停了，在孩童的打闹声中勉强听清了歌词。然后就不由自主的笑了。
虽然走之前，吴成和他说过不想报仇。然而显然有个比他本人还在乎这件事的人。
陈永言和陶雨竹的事情被人编成歌谣小调，从金铁赌坊周围的街道开始，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完全流传开来。
小镇里的居民本就不多，一来二去也都能记住两句歌词。
沈明衍看着那群孩子从街头唱到街尾，又哄闹着围住一个从转角走出的人。
刘宇将手中的糖分给小孩们，同时也看到了上车上到一半停住的沈明衍，笑着向他作揖行礼。
沈明衍也笑了，向他挥了挥手。
“认识的人？”车里的西门吹雪微微侧头，也能看到街尾正给孩子们指了个方向、让他们继续去玩的刘宇。
沈明衍脸上的笑还没收住：“嗯。”他语气有些轻松的道，“这两天认识的朋友。”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沈明衍上了车，找了个离西门吹雪远一些又不用和他面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同样没想到，自己都要离开这里了，还能再见到陶雨竹和陈永言。
万梅山庄的马车行到小镇边缘，恰好遇见陈家、陶家的一行人。
大概是因为近来流言四起的事，陶雨竹连出个门都会被小镇里的人指指点点。比起之前，今天的她就算带着面纱也掩不住面色苍白，她不远处的陈永言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都是黑着脸。
陶家和万梅山庄是有几分交情在的，他们本来是想一同出游顺便商讨两个小辈的事情，然而遇见西门吹雪，还是不免停下来交谈两句。
“西门庄主这就要走了？不多留两日？”陶家家主，也就是陶雨竹的父亲道。
西门吹雪打开侧窗，虽话不多却也没完全拂了陶家家主的面子。
同时，陶家一群人里竟有人认出了沈明衍。
“铁口神算！”两天前做剑客装扮在客栈大堂看了一出戏的陶家次子惊喜的叫了一声。
不止他身边的小辈，连带着陶家陈家的大人都有不少看向了沈明衍。
陶家次子有些激动，同时想到了什么，突然走到陶雨竹身边：“雨竹妹妹一直说外面传的是谣言，不如让神算给你算算？说不定还能给你澄清澄清呢。”
陶雨竹脸色一白，反应过来后连忙想要拒绝：“不……”
原本还准备往里面挪挪、不太想搭理他们的沈明衍听到他的话，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抬头看向陶雨竹，抢在她之前就嘴角上翘着道：“陈陶两家是要结亲了吧，恭喜恭喜。”
这下连刚和陶家家主说完话的西门吹雪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陶雨竹还没说话，陶家夫人就先出声反驳。
当年陈永言来提亲，似乎就是被这位夫人一口回绝的。
沈明衍毫无诚意的向这位夫人道了声抱歉，随后面上无辜，伸手点了陶雨竹和陈永言所站的位置：“难道不是吗？我掐指一算，这两位应当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了吧。”
说完，他又歉意的啊了一声：“最近找我算姻缘的人太多，不由自主就先算了这个。”
不过两句话，就让现场的气氛都安静凝重了下来。
只有陶家次子年岁不大，还走到陶夫人身边道：“阿娘，这可是神算……”
沈明衍退出窗口，确定外面人看不到的时候才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西门吹雪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向外面已经黑了脸却还要保持风度站着的陶家家主颔首示意。
万梅山庄的马车缓缓驶离，车厢内，天道碎片爽的在半空转了两个圈：“阿衍，你好坏。”
有西门吹雪在旁边，沈明衍只得晃头微笑以做回应。
天道碎片的金属音也带上了几分高兴的道：“不过我喜欢。”
小镇边缘，刘宇站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目送着马车远去。
“阿成永远不用行恶。”他已经知道了沈明衍替死的条件，轻声道，“那些事，都有我替他做。”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刘宇一秒换上微笑回首。
“小宇。”吴成走到过来，看了看他刚刚看的方向问，“神算走了？”
刘宇点头：“嗯。”
吴成先冲着沈明衍离去的方向作了个揖，才转头看向刘宇：“那我们也走吧。”
经过这次的事，他们商讨一夜，决定先离开这里前往兰州。
这次刘宇却没有一口答应，只道：“再等两日。”
吴成愣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想做的事，虽然无奈，最终还是点头：“好。”
“那毕竟是你的东西。”刘宇道。
所以走之前，他们还是要先把绿绮买回来。
小镇里的两个友人相视一笑，一同返回。
第21章 力竭的杀手（一）
沈明衍找到程七时，这位曾闻名江湖的杀手正笔直的跪在一块无名墓碑前。
他头上系着白布，身穿朴素洁净的丧服，马尾梳得很高，也是以白色发带系起。
“程七？”沈明衍叫了他一声，墓碑前跪如松柏的杀手才微微转头，无声的看着走到他旁边的不速之客。
杀手黝黑的眼眸如无底深井，没泄露出一点的情绪。
江湖上有见过他的人，曾评价他是无鞘之剑，然而这位几年前还一言一行都如刀剑般锋芒毕露的杀手，在遇到他的‘剑鞘’后就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
而当他失去了他的‘剑鞘’后，比起利剑，他变的更像是一块深沉的石剑。
哪怕依旧是剑的形状，却像被永久封印了起来，沉稳低调、不再伤人。
沈明衍还是第一次接触杀手类的客户，毕竟是杀手通常都只是杀人、或是被他要杀的人反杀，也大都不信命。
只是第一次当客户接触，却不是只见过这一个杀手。沈明衍能明显感觉到程七和他以前见过的中原一点红、孟星魂、路小佳都不一样。
程七已经是一个有了感情、有了软肋的杀手。
所以他此刻不在任何地方，而是穿着丧服跪在这里。
要问沈明衍为什么会特地来郑州找到程七，还要从八天前，他一路搭着顺风马车，离开沙漠边缘的小镇回到万梅山庄时说起……
和西门吹雪同乘其实是会给人很大压力的一件事，名扬天下的剑神光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存在感依旧十分强烈。
沈明衍其实一开始对西门吹雪是抱有一些固有偏见的，作为主线任务的目标，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被这个人杀死的次数都数不清，说不忌惮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小镇里相处过两天，他对于西门吹雪这个人倒是有了新的认识。
至少在沈明衍没故意作死成为他要杀的目标时，西门吹雪无论是态度还是行为都和他以前看到的不同。
虽说对这个人有所改观，然而但凡沈明衍身上有足够的金钱当路费，他依旧不会选择跟西门吹雪一路回去。
对此，天道碎片发出感叹：“谁让你穷呢。”
身上没什么钱的沈明衍只能忍辱负重、忍辱负重的接受来自万梅山庄糖衣炮弹的洗礼。
出发前还千百个不愿意不适应的沈明衍在上车的第二天，就接受十分良好的品尝每天都会换新摆上桌的糕点。
有时还会向从来不碰那些东西的西门吹雪推荐他最喜欢的品种。
介于目前情况特殊，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和天道碎片插科打诨，沈明衍吃到喜欢的东西总忍不住想找人交流一下，于是马车里仅剩的另一个人，剑神面无表情的咬下他推荐的一块糕点后，沈明衍还会好心情的询问感想试图分享交流。
只要是深受沈明衍喜欢的糕点，基本都是以甜腻为主调，对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偏好的西门吹雪，本来也只是在听沈明衍让他‘来一块’时随口一试，没想发表什么看法。
然而显然对甜点充满热情的沈明衍都笑着问了，他稍一敛眸，也就应了声：“不错。”
沈明衍直接当他也喜欢，双方喜好达成了一致，于是洋洋洒洒又将喜欢的糕点夸了一遍。
自此，车厢里桌案上的甜点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变多了。
车里的桌上的水果小吃甜点本来都是给西门吹雪准备的，且一日一换保持新鲜，不过西门吹雪以往若非必要基本不会动这些东西一下，然而当车厢里多了一个客人后，这些东西基本就成了沈明衍的专属。
西门吹雪在沈明衍的强烈推崇下，也偶尔会动上一两口。
天道碎片看了他们一路，终究在沈明衍下车歇息时忍不住提醒一句：“阿衍，不是说好要离任务对象的世界远一点？”
坐在河边的沈明衍回头看了眼马车里的西门吹雪：“一个车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而且东西是真的好吃。
沈明衍觉得自己要倒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下。等这趟旅途结束，他可能就要体验一次由奢入俭难的酸爽。毕竟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妥当，想吃什么都能张口就来的生活，贫穷的他也只能在蹭人马车时感受这么几天了。
说到钱，沈明衍离开小镇后不知道几次感叹。
虽然知道吴成自己存钱也不容易，当时也确实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上交他了，但不管想几次都让他觉得有些亏本。
他堂堂神算，还打算要提价呢，结果这么大一个单子，最后还是只收了最初的那么丁点钱，当路费都不够租车的。
对于身上钱财稀少的叹息，在他到达万梅山庄所在的雾灵山脚下县城时，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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