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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到几秒，刚才还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只剩下沙发，少年指着身边的空位，过来搂住悟的肩膀。清爽的皂角味传来，让人不自觉放松，想和少年一起欢笑。
江户川悟刚刚翘起嘴角，在意识到的瞬间又立马压平。
虎杖和悟讲今天看的片子：“《灵媒》，类记录片式泰国恐怖片，我比较喜欢前半部分，有诡异感，但是后半部分突然变成了丧尸片，而且——摄影师真敬业，被咬都要拍视频，我给你演示一下。”
虎杖说干就干，蹦倒在地上，玩偶被他高高举起，比喻丧尸扑在身上，另一只手变成“C”形，模拟摄像机，他一边怪叫，一边把“C”形手放在脸前，怼着玩偶拍：“啊啊啊！救命！”也不挣扎，学电影里的人物，只是拍丧尸把自己给吃了，然后白眼一翻、舌头一吐、头一歪，就算死了。
“悟，救——命——”
“呃。我死了。”
悟知道自己又笑了，但嘴角不听话，压不住。
“今天晚上要看什么？”虎杖在悟笑完后，从地上起来，他拍拍身上灰尘，确认干干净净了才坐回沙发，“昨天的那部没看完，继续吧？”
观影的昏暗叙述了虎杖眼瞳里的光亮，把江户川悟忽然地刺了下。
嘴角慢慢落下。
“……我。”悟几乎犹豫了半秒，才笑着说，“好呀，我还以为你会先看完呢。”
“一起看开始，就要一起结束嘛。”虎杖翻找碟子。
摄影仪的光把虎杖悠仁的影子投射得很高大，把悟给笼罩住，大得有些碍眼，大得有些奇异。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虎杖无所谓：“随便。”他翻老半天没找到，才想起来为了等悟一起看，已经把那张碟片收进柜子了。
“当你知道自己是必死的受肉时，你在想什么？”
[当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分裂的六眼、并不独立时，我在想什么？]
虎杖抓了抓头发，粉色的短发左右摆动：“第一反应……是不想死。”
他拿起碟片坐到悟身边，揉着下巴认真思考了才回答：“确实是不想死。但是，如果死去也没关系，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正这么安慰时——我听见五条老师说，我被判处了死刑，我发现我安慰不了自己。我不想死。”
“至少是现在，我不想死。”虎杖先是撇下嘴，又一点点勾起，“我有个爷爷，脾气又坏，死的时候，除了我没有人来看他。我听说人死前最后一句话有可能变成诅咒，爷爷对我说，要我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说我很强大，要我去帮助别人。”
“我太无知了，也很弱小，我才意识到。”虎杖悠仁转过头面对江户川悟，“你说得对。”
江户川悟瞪大双眼。
虎杖继续说：“我面对强大的咒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这世界上还有，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被这种怪物伤害杀死。没有人知道他们身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其中还有许多人在无望地等待着他们的亲人能回家。”
“悟，我不能接受。”
听到自己名字，江户川悟抖了一下。他抬头，看见了坚定的虎杖，那种信念在黑暗中都耀眼。
“我唯独不能接受这种死亡。”
虎杖不甘心死去，更不甘心别人也这样死去。至少他死去时燃起的火，可以把其他人的诅咒烧的一干二净，他抱着死去的信念活着。
借着这个良好的谈话氛围，虎杖说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悟，认真一点，成为咒术师吧。你很强，一定可以保护自己。”
“……哈哈哈。”江户川悟裂开嘴，装傻地笑着。
所以。
他才害怕虎杖悠仁。
虎杖本人的鼓舞的力量，会把阴暗的人杀死。
[当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分裂的六眼、并不独立时，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呢？]
他一点点推着回忆。
最开始，他只是跑出孤儿院想给哥哥买礼物，后来不想这些丑陋的怪物伤害到哥哥便开始练习咒术，为了查明身世去接触咒术界，通过网络了解了五条悟等人，最后见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五条悟，目的变成想要杀死五条悟……
他好像不知不觉，走太远太偏了。
一开始就偏了。
但他已经回不来了。
那天早上五条悟离开后。
“五条悟已离开，高专无人。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无任务待在高专。”他慢慢打字，发给那人。
他原来已经杀过人、沾过血。
他要下地狱的。
……这种错事，过了好多天，悟才意识到。
第16章 【十六】缝合线（修）
之前说过，离开横滨两周以后，看到的咒灵越多，审美也越发扭曲的悟，控制了太多咒灵，已经超过他承受的极限。
达到极限后，运用咒力包裹咒灵这样比较精细的操作就难以维持。
于是有些咒灵开始反抗压迫。
在咒灵宠物们展开一场反压迫的战争后，胜利但完全不高兴的悟看着烫手山芋般的咒灵们，扔又舍不得，不得不开始调查寻找能储存咒力的笼子。
悟在咒术师的交易网站上发现确实有咒力笼子，而且种类繁多。可是买到手后，江户川悟才发现只能装超低级的咒灵，自己可爱又强大的宠物顺便就能跑出来。
用眼睛分析笼子，搞明白笼子的结构后，江户川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做了好多个铁笼，充入咒力就能锁住咒灵，至少关自己的宠物没问题。
离开横滨来到东京的这几周，他钻研这种笼子钻研得不亦乐乎，开发出了好多种用途。为此他查找了许多资料，其中大部分来自那个被隐藏的咒术师交流网站。
他第一次登陆网站时，就被各种各样的帖子吸引。
里面的内容不能说是惊世骇俗，只能称为离谱至极。
他在网络上交到了很多朋友。
[哥哥说不定会觉得我交了很多朋友真棒。会夸奖我吗？]
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帖子是用来交流袚除经验，讲咒灵间相互套娃的可能性及空间占比的科学性。
江户川悟对此很感兴趣，就联系了发帖人。
……意外聊的挺来。
悟和发帖人聊天时，有时能感受到对面会换人聊天，讲话打字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但同样的是，聊天的深度和广度都已经超乎常人。
悟又一次被打击。他在行骗富人时积攒的自信像泡泡，轻易破碎了。
[哎……外面世界的大人都是这样的吗？随便一个网友就如此深藏不露？]
他对发帖人萌生一种期待的探寻。或许他们应该见面。或许他们应该真正认识。
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江户川悟提出了面基。
见面了才发现……
对面不是人。
没有骂人，真的没有骂人。
对面真不是人，是咒灵。而且是很强的咒灵。
它自称是“真人”，穿衣风格类似青年大学生，全身布满缝合线，不太能控制表情。有着柔顺的蓝发，异瞳，健瘦。外表在悟看来很帅气，虽然比不过乱步。
一看到真人，当时收藏咒灵上头的江户川悟第一反应就是“好完美”。
“我要养”这个念头塞满了他的脑子。
“斯巴拉西——”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咒灵的手，把咒灵都整愣住了，“你好！”
“有兴趣做我的宠物吗！”悟兴冲冲地问。
咒灵转动异瞳，蓝色的发丝从耳边滑落，精致的面容如陶瓷般白皙，非人感淋漓尽致，让悟的心脏怦怦直跳。
可惜咒灵摇摇头拒绝了。
于是悟只好利用斥力包裹咒灵，装进他新进的笼子里。
悟快乐地说：“拒绝无效！”
他一眼就看出咒灵的术式是什么，马上用咒力保护自己，接近咒灵后让藏在衣服里的宠物吐出笼子，把真人打包压缩塞进去。
但是，真人和人类一样，有思想，会动脑子，并且坚持不懈地专研如何破开笼子逃跑。
“悟酱，能不能换一个大一点的笼子~”他可爱的宠物撒娇道，“这个太小了，我想要转身都很麻烦。”
10*10*20的尺寸确实太小。
可能是撒娇很合心意，江户川悟第一次和真人搭话。
他们慢慢隔着笼子聊天。
他们谈论虚无缥缈，讨论空无与卑劣，笑谈咒灵与人类的关系，像朋友一样，比朋友还亲切。
真人向江户川悟介绍了一个人：“我想向你介绍我的合作者，一位诅咒师。”
它在铁笼栏杆的缝隙里，挤出眼白，光与阴影一同落下，邪恶得像个咒灵。
江户川悟第一次面对宠物时皱起眉头，六眼分析出信息的膨胀，汇聚成命运的转折点——凝聚的咒力轻飘飘贴于掌心，掌心贴在铁笼上。
杀还是不杀？
[杀还是不杀？]
……悟和那个咒灵的合作者见面了。
真人冲诅咒师挥手，悟心想果然还是该让宠物多出来溜溜。
那个诅咒师脑门中间是横贯的诅咒线，一头黑发亮眼，声音弯弯绕绕的，语气总带着些揶揄笑意。
诅咒师看见他时吃了一惊，悟也一样。
江户川悟吃惊：死人也会讲话。
六眼看都不想看到恶臭的尸体和钻进尸体的灵魂。
他冷冷地抛下诅咒师，可惜宠物离那死人太近，他不得不放弃带走真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偏离了原轨。
禁闭室光影明明暗暗，给人脸打上一层薄纱。虎杖嚼着口香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怀里的玩偶安静地打呼噜。
江户川悟在看虎杖。或者说，在看虎杖体内的两面宿傩。
活了千年的诅咒。
江户川悟收藏咒灵的心蠢蠢欲动。可虎杖笑得那么开心，还揽着悟的肩膀。于是悟失去收藏的理由。
“哇哦哦哦~”江户川悟仰头，是五条悟在瞎叫，“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小悟的深情凝视~”
五条悟进来悄无声息，发声却狂风暴雨：“当当当——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呀！”
虎杖收回放在肩膀上的手，整个人蹦起来，笑得眼睛和下眼睑眯成两道缝：“五条老师，晚上好！”
五条悟也招手回应，然后掏出任务单：“我们一起刷任务吧。”
狗屎。
江户川悟看人渣一样看着五条悟。
“把自己的任务分给学生的屑老师。”
他才碎碎念，五条悟就扭头看过来。
男人半张脸都被眼罩罩住，要掀开也一般只掀开一角。他下半张脸露在外面，放荡不羁的嘴部肌肉肆意活动，向两侧延伸到可怕的角度，形成刀锋般诡异的笑容：“怎么，想要当咒术师的江户川小朋友有意见吗？”
[没有要当咒术师，只是想认真学咒术。]
小悟瞥了眼虎杖，懒得反驳五条悟，那样会没完没了。
但虎杖明显很高兴，他扭头对小悟说：“我就说，让五条老师教就最好了！”
……虎杖，你知道你尊重的五条老师，前几天还和他一起拍了猫耳女仆照吗？
小悟打开手机相册，扑面而来就是搔首弄姿的五条悟，他把小悟挤到一旁，霸占了双人照的大部分照片空间。
悟忽然想起钉崎说的“拜托，别学五条悟”，这短短的几个词里深深包裹的复杂含义，他现在才体会到了几分。
但是又不是很想删除双人照。
第一，万一哥哥想要看看他小时候和长大的区别，删了就亏了。
第二，如果大魔王发现自己删了照片，肯定会嘲笑他，说他在五条悟天人般的颜值下自惭形愧，羞而删图。
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悟的怒火就在心中烧了起来，又拿五条悟没办法。
因为五条悟是大魔王，是最强，他控制不了。
那位诅咒师提出了绝妙的意见：封印五条悟。
诅咒师当然没和江户川悟说，是悟面基时，把窃听器丢到了诅咒师的衣服上。
诅咒师和咒灵们的谈话被完完整整地收入录音。
不过，窃听器很快被发现了。诅咒师又一次把江户川悟约了出来。
[他想杀了我。]
江户川悟察觉到了一丝杀意，很淡很短暂，但毕竟存在着。
更深刻的，是忌惮。诅咒师不明原因地忌惮着“悟”。
他当时对这几个咒灵和诅咒师的团体，真的很感兴趣。
所以他说：“封印五条悟。我可以帮你。”
那时江户川悟还没见过五条悟，也没见过虎杖、钉崎和伏黑。
正处于找不到哥哥的急躁期的他，随随便便地把发泄怒火的方式定为给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找麻烦。
……就像那个孤儿院院长。
他本来没有想要杀死他。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自知废物，没办法完美地掩盖作案痕迹。
他原定计划是威胁院长，把院长困在办公室里，在他离开横滨后被人发现并解救，然后扯出猥亵幼童的事情，在院长受到法律制裁的同时，让消失的他引起关注，不只是普通人的关注，异能力者的重视也要，让哥哥可以立马来保护他。
从这一步就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因为孤儿院的院长死了。
虽然是饿死的，但不还是他杀的吗？
已经……避无可避的偏离了。
[既然已经错了。多错点，也一样。]
所以，江户川悟说要把五条悟封印的话才显得那么淡然、平静、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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