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里,就着灯光,林谷禾看见域淙白皙的小腿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细小血印和大大小小的红色小凸起,看着怪吓人的。
回了民宿,林谷禾让域淙先上楼,跑去问拉比尔亨有没有药膏,碰见了之前在饭桌上介绍自己已经块六十岁的徒步大叔,老大叔问他是不是要去找老板拿药膏。
刚才林谷禾在另一个汤池里见着他了,中间隔了些距离,两人没说话。
林谷禾点头说是。
老大叔说刚从拉比尔亨那儿出来,只有一管药膏了,如果不介意,他们可以共用。
有总比没有好,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林谷禾谢过老大叔,还是去拉比尔亨那儿拿了一瓶碘伏。
林谷禾回了房间,域淙洗完澡出来,上半身光着,挂着不少水珠,白炽灯打在他身上白晃晃一片,正弯着腰翻包。
见林谷禾开门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接着翻包。
“找什么呢?”林谷禾问。
“短袖。”
刚才回来的时候,域淙白色的T恤上也有不少蚊虫盯出来的血渍,还粘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种子。
域淙翻出来一件白色T恤,前一天晚上洗过,早上出发时还没干,经过一天发酵,现在展开来,连坐在旁边的林谷禾都闻见臭味了。
域淙皱着眉将T恤仍在一边,林谷禾看不过去,走过去翻自己的包,经过时拍了下林谷禾的背,劲劲儿地说:“身材可以啊,八块吧?”,接着翻出一件黑色偏大的T恤,递给他,“穿我的吧,应该能穿。”
域淙接过,看着林谷禾说:“还看?”然后转过身毫不见外地往身上套。
见他穿好衣服,林谷禾又将手里的碘伏给他,“擦擦。拉比尔亨那儿没药膏了,等会儿我去找老大叔,问他要,他那儿有。”
怕域淙对不上号,林谷禾又解释了一句,“就是吃饭的时候介绍自己说被提前内退的那个老大叔。”
在餐桌上,老大叔说他在制造业工作了近四十年,在最后一家公司干了二十三年,做到了经理职位,还有三年才退休。今年年初,老板找他谈话,跟他谈内退的事情。
老板表示,如果内退,公司会发原来薪资的60%的工资,直到退休,他考虑过后同意了。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不需要他们过多操心,他便出来到处旅旅游。
桌上的其他人问他,“你的妻子呢?”
老大叔叼着烟,“她还没退休呢。”
桌上的人都笑的不行,接着老大叔一本正经地说:“有时候一件事儿的发生,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不一定呢。”
-
林谷禾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衣服去找拉比尔亨烘干。
域淙已经躺在了床上,给林谷禾留出一半的空间,见他从旁边走过,手里拧好的一堆黑衣里有一件白色的,坐直盯着他手里的衣服,问:“你把我衣服洗了?”
林谷禾洗衣服的时候,见域淙的衣服湿溻溻挂在架子上,顺便将域淙的衣服也洗了,“嗯。”
林谷禾拿着衣服打开门准备出去,听见域淙在后面问,“内……裤也洗了?”
林谷禾“啊”了一声,回头问他,“你介意?”
林谷禾从十二岁开始住校,那时候大家的衣服都用手洗,后来上了高中,宿舍每层楼都有洗衣机,但价格有点贵。
夏天的衣服薄,费不了多少力,也就习惯了手洗,刚才洗域淙的衣服也是顺手的事儿,但现在想想,是不是不太合适?
域淙又躺了回去,手臂挡住眼睛,耳朵尖有点红,“没有…..谢谢。”
林谷禾站在门口,门的位置刚好将床挡住,他“哦”了一声,说了句,“没关系”,便关上门出去了。
林谷禾抱着衣服进门时,手里拿着管药膏,边走边说:“老大叔说他明天不在这儿了,让我们把药膏留下来。”
他把药膏给域淙,看了一眼域淙小腿,靠近小腿,盯着看,“有点肿了,发现没?”
“还行,也不痒。”域淙拧开药膏,往身上涂。
“诶……等等。”林谷禾将怀里的衣服一并仍床上,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两根棉签递给域淙,“别用说,手上有细菌。”
域淙沉默地在旁边涂药膏,林谷禾蹲在床边叠衣服,将自己的和域淙的分开放,然后将自己的衣服以及充电的设备收拾好一一放进包里,接着将域淙的衣服放他包上。
一切收拾妥当,躺在床上,泡过温泉后的身体,舒缓的轻松感弥漫全身,林谷禾想起汤池里的那对捷克女生,才咂摸过来老祖宗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每到过一个地方,都有痕迹留下;每接触一个人,都在了解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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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好行李下楼去到餐厅,拉比尔亨的母亲已经早早起来准备了火腿、面包还有奶酪。
林谷禾问拉比尔亨,“老大叔出发了吗?”
拉比尔亨说:“他在凌晨五点带着电筒就出发了,让我替他向你们告别。”他将装满一筐的面包递给林谷禾,又问域淙要不要酸奶。
林谷禾见域淙点头,接过拉比尔亨手里的酸奶递给域淙,然后将切好的火腿片夹进面包,大大的咬了一口。
萍水相逢,往后可能也不会再重逢。
拉比尔亨的母亲似乎格外喜欢林谷禾,昨晚吃过晚饭,林谷禾帮着她将餐桌的餐盘一一收进厨房,又帮拉比尔亨把餐桌和座椅搬回餐厅。
他一个天天在野外跑的大小伙,力气没处使,做这些事儿自然利利索索。
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奶奶常教导,去别人家做客眼里要有活儿,虽然在这里他算客,但做这些事儿已经刻在骨子里,从他懂事起,只要他在家,家里家务基本都是他在做。
吃过早餐,拉比尔亨的母亲又给林谷禾和域淙装了点面包和火腿,让他们在路上饿了吃。
林谷禾已经逐渐适应外国人的相处方式,大大方方接受对方好意,并弯腰与拉比尔亨的母亲抱了抱。
原来全世界的长辈都一样。
每次去学校,自家老太太总会在箱子各处缝隙塞上吃的,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饼,不是贵重的东西,但这些小小的心意暖烘烘的。
两人在日出前出发了。
出发前,林谷禾在楼梯口瞧了瞧,两名捷克女生应该还在休息,域淙站门口叫他,“走了。”
路不同,无法告别了。林谷禾请拉比尔亨替他和域淙向他们传达告别和祝福。
“来了!”林谷禾应道,走出门见域淙已经跨上车,一条腿撑着地,跳了两步跨上山地车,“出发。”
-
“您想剪什么样的发型呢?有具体的设计或者长度吗?”理发师问域淙。
“剪短。”域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两人刚到布拉格老街,林谷禾便注意到入口处被小型花园围绕的理发店。
店铺采用古老的建筑风格,搭配欧洲特有的小巷氛围,室内采用明亮清爽的浅木色,大面积的窗户设计让阳光自由洒进室内,带着柔和自然的光线。
林谷禾看了一眼域淙,两人视线相触,他扬着嘴角拉上域淙就进了这家店,遇见就是缘分。
林谷禾听他回答,“噗嗤”笑出来,也对着身后的理发师朝域淙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跟他一样。”
出了理发店,林谷禾摸摸自己的寸头,咂摸着,“咱俩看起来像不像兄弟?”他拿出手机,手臂搭在域淙肩上,将他勾过来,与自己头挨着头,“啧”了一声,对域淙说:“看镜头。”
“咔嚓”一声,镜头里域淙面无表情,垂着眸没看着镜头,余光倒是像在看林谷禾,林谷禾在旁边笑的开心,眦着白牙,“让你看镜头,看哪儿了?”
林谷禾走上前试图再一次搭上域淙的肩,被他一侧身,闪开了。
重照作罢,林谷禾抬起手臂看了看,又看了看照片,他将手机递给域淙,嘀咕,“像是像,就是不太像一个国家的。”
其实林谷禾在骑行前肤色白皙,走路直挺话也少,看起来柔和沉静,出来一段时间,既不涂防晒,又不遮阳,肤色有点偏小麦色,但并不明显。
现在跟晒不黑的域淙一对比,肤色差异就出来了。
域淙将手机还给他,推着他的背,“走吧,非洲小伙。”
“?信不信我黄种人跟你拼了?!”
第十九章 布拉格(2)
林谷禾抱着大箱子从邮局出来,箱子把视线挡住了,只能侧低头看着路面,“域——”
话还没说完,怀里一空,域淙已经将箱子接过放地上,“这是什么?”
林谷禾走过去,在箱子上拍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笑着说:“盲盒。”
域淙低头看了一眼寄件地址,挑眉,“……从国内寄过来的盲盒?”
“真是盲盒,里面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林谷禾摸了摸扎手的寸头,有些不习惯,然后看着眼前的箱子,头疼的说:“这么大箱可怎么处理。”
林谷禾在邮局门口沉默地盯着箱子,一句话没说站了近十分钟,在头上使劲儿搓了几下,“靠……我给他寄回去得了。”
域淙走过去,将箱子抱起来,移到左手,右手推自行车,“走了,广场上坐着慢慢想。”
“靠,”林谷禾推着车跟在域淙后面,他抱着箱子的左手手臂二头肌凸显,形成饱满的弧线,脉络在前臂浮现,宛如一条精致的河流,随着走动而流淌。肩部和上臂的过渡处,勾勒出流线型的曲线,是一种完美的比例和协调,“可以啊,小玉,练过的吧?”
“你叫我什么?”域淙停下来看着林谷禾。
林谷禾勾着唇,笑的得意,“在拉比尔亨那儿办理住宿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推着车疾步走在域淙前面,“你比我还小两个月。”
域淙皱着眉,表情有点不太乐意,声音还是一贯冷冰冰,“换一个。”
“我也想叫你哥。”林谷禾佯装无奈看着域淙,“可谁让我大你两个月呢?是吧?小玉。”
域淙没理他。
林谷禾紧跟其后,“之前你捞我起来,我可没管你比我大还是比你小都叫你哥,我还没诚意吗?”
“你可以继续。”域淙淡淡地说。
“哈!”林谷禾指着域淙,“你就想我叫你哥吧?”
“叫我爸也行。”
“靠,”林谷禾走到域淙身边,不住摇头,“小玉,你变了,刚认识的时候不还走酷哥路线,一本正经的?”
“刚认识的时候你不也小心翼翼,没像现在什么话都说?”域淙扬了扬下巴,示意林谷禾帮他稳住公路车。
林谷禾走过去一只手放在车座上,面对域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噗嗤”一笑。
域淙将纸箱放地下,接过林谷禾手里的公路车停稳,坐长椅上,发出“吱”一声。
林谷禾看了眼,小心翼翼坐下去,还是发出“吱”的一声,感慨,“这椅子挺古老啊。”
“它一定见证了很多故事。”域淙说。
有时候林谷禾都有点看不懂域淙,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人也冷冷的,但有时候又很柔和,比如现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但说出的内容却很浪漫。
椅子正对着半人高的石台,台上有个老大爷在喂鸽子,他将面包撕成小碎片,往空中仍,鸽子扑打着轻盈的翅膀,争先恐后捕捉从空中洒下来的食物。
广场上的人不少围着高台驻足,有父母把小孩抱上高台,在台上兴奋的跑,鸽子飞起来给小孩让道,又停下来埋头啄食。
域淙和林谷禾静静地看着高台,林谷禾往头上摸了一把,接着之前的话题,“我从小没什么朋友,刚认识的时候……”他笑起来,“不知道如何跟你相处,会比较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担心你不喜欢我。”
林谷禾尽管会顾忌别人的情绪,时常说话说的含蓄又委婉,但其实在熟悉的人面前,他的情绪和表达都是非常直接的。
域淙看过来,林谷禾又说:“是不是太矫情了?”
域淙摇头,说没有。
林谷禾笑了一下,“后来发现,你对什么都没有看法,我就放心了。”
域淙失笑,回头继续看着起起落落的鸽子,“那我——”
林谷禾旁边突然响起音乐,域淙从兜里掏出电话,原来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沉下来,看着屏幕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声音一直持续到对方挂了电话。
接着铃声再次响起来,域淙看着手机里的数字,林谷禾看了一眼域淙,不经意扫过屏幕,来电是国外的号码——031开头的一串数字。
031是荷兰的电话。
林谷禾站起身把空间留给域淙,走出去前听见域淙冷漠地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突然把长发剪短,林谷禾总觉得脖子和脑袋都空落落的,不自觉手就在头上摸了又摸,他走过去站人群边上,看着小孩子在鸽子群里窜,看着不断低头重复鸽子啄食,别说,还听解压。
站了一会儿,林谷禾回头见域淙还在皱着眉说话,百无聊赖,决定给韩天拨个语音,刚接通,那边急忙说了句,“急事儿,晚点聊”就给切了。
林谷禾“嘿”了一声,重新将手机放兜里,围着广场转了一圈儿,欧洲的申根国国土面积都不大,由于历史交流和文化交融的原因,有些地方的建筑风格也交融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差别不大,看的多了,难免没那么新奇了。
转了一圈儿,只有冰淇淋车外排了长队,林谷禾想了想也加入了队伍。
林谷禾拿着巧克力冰淇淋回长椅时,域淙已经挂了电话,原本白皙冷冽的轮廓看起来更有距离感,林谷禾走过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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