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林谷禾眯着眼从域淙的脸上掠过,面向河面,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域淙没纠结他的‘还行’是怎样的程度,看着河面说:“传说,美杜莎的头发因为被雅典女神雅典娜惩罚而变成蛇,后来她的头发被斩断,掉落在地上形成多瑙河。”
林谷禾再次眯着眼睛看域淙,觉得这传说有点迷。
域淙了然,耸耸肩,“所以是传说。”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林谷禾望着域淙,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域淙看着他很轻的笑出声,回头看着流淌的多瑙河,用手将他的头推向另一边,有些别扭地说:“别这么看着我。”
林谷禾一脸茫然,不明白域淙什么意思,有些不服地在他手上蹭蹭,“我之前就是这么看你的。”
域淙一下子收回手,赫然捏他的脸,“林谷禾,你怎么这么会啊。”
林谷禾这下更茫然了,“我会什么啊?”
域淙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了,留下林谷禾在身后不明所以。
林谷禾逐渐不按照计划骑行,许多时候只要能按照大方向骑行,确保他能到达希腊,此外骑到了哪座城市,全靠缘分。
有一天,域淙突然问林谷禾,为什么都没见他在路上用地图了,林谷禾非常心虚地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让他别操心。
他每天带着独属于自己的窃喜,感受一切随缘,平静的迎接一切未知。
他看着域淙,难得的理解了域淙为什么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未知本身,是有意思的事情。
更何况,有域淙这个已知,所有的未知都是有意思的。
他们基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有时候林谷禾只是跟在域淙的身后,看着他猎猎吹鼓的身影,就会觉得内心充盈着平静和满足。
于此同时,也会觉得离他非常近,又非常遥远。
域淙不再钟情于骑到前面,他好像把身前的位置交给了林谷禾,甘愿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林谷禾有一天突然发现的,他意识到域淙已经连续好几天一直在他的身后了,不过,他没有过多询问。
林谷禾每经过城镇中心,会想办法下载电影,晚上两人彼此头抵着头,一起观看。
林谷禾打开电影的时候,会说,小玉,我想邀请你看电影,域淙则会非常配合的表示同意。
看电影的时候,林谷禾借着手机的微亮,视线是不是从屏幕转向域淙,被域淙发现,两人会很温情地亲吻一会儿,然后又接着看下去。
域淙好像从来不会评价林谷禾下载的电影好看与否,几次之后,林谷禾心里开始偷偷根据电影结束后他亲吻的轻重来判断他喜欢的程度。
这个过程很有意思,让他在寻找电影时都带着奇异的期盼。
林谷禾时常觉得域淙是自由本身,而跟他一起骑行,域淙便将所有的自由都给了自己。
所以,在他面前林谷禾是自己。
有时候林谷禾会想,那他还自由吗?
如果他不自由,林谷禾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把自由还给他。
林谷禾没有探究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域淙也默契地避免了这个问题。
他们可能都无法给出彼此理想的定义,这样就好,林谷禾想。
这天,他们来到斯洛伐克的加兰塔郊区,加兰塔是布拉迪斯拉法以东六十公里的工业城市,农业覆盖率很小。
他们经过了一片灰蒙蒙的工业区,穿插在其中的零星树木看起来灰扑扑,在一片工业建筑中显得孤伶荒芜。
出了工业区,经过一片农业种植区域,林谷禾看着一片青绿,觉得这些带着鲜活生命气息在这样的城市中挣扎向上,路过一条小溪,立马停下来。
“小玉,我们今天都到这儿吧?”林谷禾回头看域淙,他脚点着地,身高腿长,“今晚在这儿搭帐篷吧。”
域淙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三十七分,又看了一眼已经立马躺在树荫下的林谷禾,走过去垂眸看他,“饿了?”
林谷禾摇头,轻轻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域淙向他递了一只手,林谷禾没伸过去,只是抬手在他手上挠了挠,“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这样站我旁边。”
域淙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但你当时踢了我一脚就走了。”林谷禾小眼神瞥了他一眼,假装秋后算账。
域淙抓住他作乱的手指,“.…..我当时觉得自己很蠢,居然没看出来你只是躺那儿休息。”
我当时摔下去才顺便躺着缓缓的,林谷禾心说。
他其实猜到是这个原因,因为当时域淙都已经离开了又返回来,显然是内心挣扎了一番。
林谷禾笑了笑,“我当时觉得你有天空那么高,好像把天空撑起来了。”
域淙蹲下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林谷禾的头抬高,很温柔地亲了一下,“你吃巧克力了吗?”
“嗯?”林谷禾翻身爬起来坐着,“没有啊。”
域淙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翻找包里的补给,宣布,“晚餐我来做。”
林谷禾没有表示怀疑,好像坚信,域淙只要愿意,什么都能做好。
他趁着域淙整理厨具,偷摸着进了旁边的小溪,这条小溪很窄,水流不大,深度只到了林谷禾脚踝的位置。
沿着小溪两岸,郁郁葱葱的绿草微微低垂,一些小石子和鹅卵石铺成河床,在水中洗刷得晶莹剔透,闪着微微光芒。
小溪中游弋着一群群小鱼,它们灵活地穿梭于水草之间,如同一道道银白色的闪电。
不过林谷禾眼里并没有这些银色的小鱼,他将裤头卷至膝盖,抱着一块石头,站在小溪中央一动不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域淙将所有食材摆在一边,回头没看见林谷禾,然后听见旁边小溪传来“嘭”的一声。
石块一下子砸下去,激荡起巨大的水花,把林谷禾的裤脚和T恤弄的湿淋淋,他抹了一把脸,见域淙过来,笑着说:“小玉,咱们吃鱼怎么样?”
域淙原本讶异林谷禾突然跑进小溪,现在见他笑的无畏又灿烂,脸上还闪烁着水珠,水珠在阳光下看起来圆润晶莹,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他全然不顾。
好像被他的笑容感染,域淙心里也洋溢着快乐,“好啊!你能抓到的话。”
林谷禾又将那块巨大的石头抱在手里,“你来吗?”他伸出手,“刚刚那条鱼有我的手掌那么长!”
域淙看了他一会儿,建议道:“不考虑换一种捕捞方式?”
林谷禾刚才并没有想太多,纯粹觉得好玩儿,旁边最趁手的工具就是这快石头,“那用什么来抓?”
“你先上来?”域淙把手伸出去,试图拉他。
第三十七章 波普拉德
“别生气。”林谷禾探身往前看,域淙一句话没说,但林谷禾已经预感他烦躁,语气柔下来,哄他,“今天天气有点热,我想让你下来洗洗脚。”
域淙无言看他,“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吗?”
林谷禾哈哈大笑,趁域淙不防,把他拉下水,的确不是为了洗脚。
等笑过之后,林谷禾直直看着域淙,“我想你下来和我一起玩儿。”他踢了踢水,水流如丝般包裹着脚踝,“水里很凉快,我想和你分享。”
当你看穿一个人真正意图的时候,若是那个人说谎或者掩饰,你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但林谷禾是特例,他会试图伪装,但内里总是很坦荡,不扭捏,诚实说出自己的诉求,甚至还非常的直白,让域淙忍不住心动,还忍不住心软,觉得没见过比他更可爱的人。
见域淙没说话,林谷禾又补充,“你下河里捉过鱼吗?没有吧!”他往前走了两步,鹅卵石硌着脚底,有些疼痛又有些舒服,“我也没有。”
林谷禾总结,“这可是属于我们的第一次。”
域淙垂着眸,重复了他话里的“第一次”,林谷禾后知后觉“,唰”的一下脸就红了。
域淙无奈脱掉已经湿透的鞋,跟着林谷禾在小溪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圈。
林谷禾走在前面,看着域淙因为被鹅卵石硌脚脸部扭曲,忍不住捧腹笑起来。
偶尔,域淙会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彼此间的触感让心头涌起微妙的暖意,域淙会顺势拉住他,停下来和他吻上一会儿。
他们互相拥抱,感到湿漉漉的衣物间传来的温度,这时,林谷禾便会觉得他又一次泡进了温水里。
忙活到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释放出金黄和橙红的光芒,渲染整个天空,两人才捉住一条不足手掌那么长的鱼。
林谷禾在网上查了查,确定鱼能吃,学着视频里的样子,用一根长长的草穿过鱼嘴和鳃之间,将鱼牵住,让它在水里待会儿。
两人坐在岸边,小溪水流淌在两人脚下,轻透地拂过他们的双脚。
林谷禾一只手牵着鱼,一只手撑在身后,域淙在旁边懒怠地眯起双眼,两人恬静地看着天边的云彩被晚霞映照得犹如涂抹的调色盘,染成绚丽的色彩。
“真美。”林谷禾感慨。
域淙侧头看他,很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并没有吃上鱼。
等太阳悄悄隐没在地平线,晚霞的余晖留存,颜色已经转为深沉的橙黄和淡紫,林谷禾拎着一根草从小溪里爬起来时,他人都僵住了。
他弯腰盯着草看了几秒,然后滞缓地抬头看向域淙。
域淙被他一脸茫然的样子逗笑,压平嘴角,倾身弯腰从他手里拿过那根草,“我来帮你提。”
等草到了域淙的手里,林谷禾“诶”了一声,惊讶道:“小玉,鱼呢?”
域淙非常配合,佯装惊讶,四周瞧了瞧,蹙眉看他,“刚才不还在我手里?”
林谷禾再次捧腹大笑,趴在他背上笑得直不起腰。
他看着平时酷酷的域淙,现在居然演起戏来,心里不知是看到域淙未知一面的惊喜,还是让域淙变得愿意将耐心分享给他的欢欣。
他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快乐,原来那么简单。
只要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获得。
由于林谷禾现在完全不按照先前的骑行路线,他和域淙骑行到了斯洛伐克北部的特里安德地区,靠近喀尔巴阡山脉。
他们快到市中心时,林谷禾拉住旁边的路人询问吃饭的地方,询问后才得知,前面是波普拉德市。
不过这还是林谷禾询问了好几个人才碰巧拉到一个会说英语的路人。
斯洛伐克跟其他欧洲国家有些不同,他们的官方语言是斯洛伐克语,属于西斯拉夫语支的斯拉夫语言,与捷克语和波兰语有一些相似之处。
路人英语不是很好,林谷禾听得恍恍惚惚,他记得域淙会捷克语,索性把交流的任务交给域淙了。
路人见他俩是亚洲人,又转向他们科普这座城市风景如画的自然环境和温泉,同时建议他们去爬斯洛伐克最高的山峰格拉哈奇峰。
格拉哈奇峰靠近波普拉德市,不仅是斯洛伐克的最高峰,也是喀尔巴阡山脉的最高峰,一直是登山者和户外爱好者的热门目的地。
林谷禾听着域淙的翻译,怀疑这路人是斯洛伐克旅游局的工作人员。
尽管如此,林谷禾还是被说得心动,尤其是听说即便现在六月,山顶依旧冰雪覆盖时,他朝域淙看了看。
域淙接收到他的视线,了然地开始向路人询问登山的注意事项。
路人并未细讲,只建议他们如果攀登格拉哈奇峰需要和经验丰富的登山者一同前往。
到了市中心,两人吃过饭,找了一家民宿,打住暂住一晚,并将行李寄存在民宿。
林谷禾根据民宿老板的推荐找了一旅行社,斯洛伐克的物价不高,旅行社提供的四天登山游价格还算实惠,他非常痛快的付了钱。
旅行社届时会派遣一名会讲英语且有登山经验的导游与他们一同前往,此外还会有另外几名国外的游客。
从旅行社出来,林谷禾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兴奋,“我还没见过雪山。我一直想看看日照金山是什么样的。”
林谷禾讲着讲着面对域淙,背对着人群,街上有不少人,域淙见他挺开心的模样,没有打断他,而是伸手将林谷禾的手牵在手里。
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林谷禾的暂停按钮,他的视线停在域淙牵着他的手上。
他们一直在路上,好像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只是散步,自然地将彼此的手交织在一起。
林谷禾将视线从域淙的手上掠过,想要看一看此刻这只手的主人,但这只手的主人好像静静等待狩猎的动物。
林谷禾往上看,两人的眼神在瞬间交汇,他的心瞬间也跟着颤了颤,觉得此刻的心情如潮水般涌动。
下午的余晖洒在域淙的脸上,白皙的肌肤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金黄光辉包裹。
那一刻,林谷禾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只存在于他和域淙跳动的心和相牵的手之间。
他停下来,恍若无人,很虔诚地吻了一下域淙,然后退开来,笑绽放在脸上。
这是林谷禾第一次如此大胆地显露他的情感,他并没有因为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就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而是因为他看着域淙的那一刻,心里在狂啸着——亲吻他!
仅此而已。
让林谷禾出乎意料的是域淙的反应。
林谷禾时常觉得域淙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他鲜少能从他眼里看到控制之外的不可抗力。
他的眼里好像有静静酝酿的风暴,他愣愣地看着林谷禾没动。
林谷禾原本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但见他一直没动,心里也忐忑起来,他环顾四周,“你是不是介意……?”
林谷禾走近了两步,没有说话,看见域淙的睫毛很缓慢地眨了眨,随后听见他说:“谢谢。”
林谷禾尽管心里震惊,不明白域淙的“谢谢”从何而来,但他一向尊重任何一个人正面或负面的情绪。
尽管他直觉域淙的反应可能与他的前男友有关。
但他没有多加询问,只是拉着域淙的手一起回了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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