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了几秒,“什么?”
林谷禾预料到韩天的反应,笑了声,又说了一遍,“我在这边交了一个朋友,他——”
韩天打断他,声音透着开心,“米,为你高兴。”
林谷禾轻轻笑,继续说道:“他......也是中国人,骑行线路,怎么说呢,基本跟我一样,所以我们约好同行了。”
韩天不确定林谷禾想表达什么,听他语气欲言又止,暗自猜测,这种情况无外乎关于情爱,“所以你发现你喜欢上她了?这是好事儿啊,欣——”
林谷禾赶忙打断他,“男生!男生!你发散到哪里去了?!”
韩天有气无力,刚才兴奋的人好像不是他,“哦,抱歉,既然是男生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林谷禾有想挂断的冲动。韩天不正经的时候太多,这也导致认识他之后,林谷禾开朗了不少,对朋友之间相处的敏感度降低了不少。
林谷禾叹了一口气,“我除了你也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不知道如——”
林谷禾高中交友心态逐渐转变,开始慢慢交新的朋友,韩天是其中关系最好的,其他朋友也是通过韩天认识的,毕业之后基本没有联系,大学短短一年,也并没有和舍友建立紧密的关系。
“什么意思?你们认识多久了?就已经把他定位成你要好的朋友了?”韩天说完还不够,“哼,有了他我是不是就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我倒是要认识认识这哥们儿。”
林谷禾闻言一顿,接着又哭笑不得,“你吃的哪门子醋啊?听懂我的重点没有啊?”
“我知道,你想说你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么。”韩天一针见血。
林谷禾点点头,意识到韩天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大米,每个人都不一样,相处自然也不同,更没有什么相处之道,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你长得又帅,身材又好,性格又好,脾气更好,连我妈都更喜欢你,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
“等等”,林谷禾打断他,无奈扶额,“正经点!”
林谷禾最不愿被提起的便是别人夸他的长相和身高,韩天时不时在雷达上蹦跶,时间长了林谷禾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一切与那个人相似的他都厌恶。那个人身高腿长,长相颇受女性喜欢,因着皮相的优势,风流成性,而他的母亲则是矮矮的清秀女子,长相不算惊艳。
韩天罕见的一本正经,“做你自己就好。不要担心失去,不要讨好,也不要将就,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而且朋友也是需要磨合的,我们一开始也并不是好朋友,你记得吗,当时咱俩为了高三的凌学姐还打了一架......”往事不堪回首,韩天尴尬地“咳”了声,又继续道:“包容很重要。”
林谷禾和韩天的相识非常俗套。
高一进校没多久,韩天暗恋高三的凌学姐,追求攻势闹到全校皆知,没事就去主任办公室喝茶,奈何凌学姐眼里根本没有他,他再怎么折腾也只是单方面的明恋,老师拿他无可奈何。
一天下午放学,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林谷禾进校因成绩优异被任命为学习委员,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见凌学姐在他们教室门口张望,遂是一愣。凌学姐见他也是一愣,随后脸白了几分,紧张的问班长的位置在哪儿。
他跟班长不熟悉,准确的说,那时候他跟所有人都不熟悉,便沉默地指了指班长的座位,凌学姐往前踏出两步看见教室里的监控又沉默地走了回来,欲言又止将情书递给林谷禾,让他帮忙放班长抽屉里。
林谷禾摇了摇头,凌学姐咬唇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仍不为所动,一脸羞愤拿着情书又跑了。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出了校门又回来拿试卷的韩天撞见了,林谷禾从此就成了他的潜在情敌,处处争锋相对。
“嗯。”
正经没两分钟,韩天又露出原型,“咦,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想不到有天能从我韩天口中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来。”
林谷禾笑开来,又听他说:“而且,你看不起谁,我韩天的哥们儿能不好么?”说完还不过瘾,吐槽,“怎么出国一趟,高冷男神还变得婆婆妈妈了。”
可能我遇到的人更高冷吧,林谷禾暗自感叹。
韩天开始好为人师,“你傻不傻,怀疑谁都别怀疑自己,何必难为自己呢?”
挂了电话,林谷禾躺在草地上,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不知疲惫的虫鸣鸟叫仿佛近在耳边,远处传来潺潺的水流声,是域淙在洗澡。
今晚这个露营地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所幸没有其他露营者,否则今晚要搭帐篷。
域淙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休闲长裤,将洗澡时顺便换下的衣服洗好搭在草地侧面的铁网上。
林谷禾发现他没在骑行的时候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等到第二天出发时又换上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冲锋衣。
夜晚草地有些湿漉漉,但林谷禾还没洗漱,见域淙晾好了衣服,朝他招手,“坐会儿吗?”
域淙走过来,站在林谷禾脚边,静静地看着远处漆黑的黑夜。
每次林谷禾这样仰望域淙,脑海里会莫名闪过‘他好像把天空撑起来了’,这难道就是身高的优势吗?
林谷禾还在想自己也不矮,会不会......突然一片阴影下来,域淙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两人挨得很近,天地只有他们,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遮盖,林谷禾突然想到地为席天为被。
第十三章 克拉科夫
域淙在旁边躺了一会儿,突然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他一向很少用手机,不看地图也不看路线,偶尔看到不错的风景,林谷禾会停下来拍两张,他也不拍就静静地等在旁边。
今天虽然天气不错,天空坠着星星,但天空有点灰蒙蒙,没有往常那样清澈明亮。
“能拍的清吗?”林谷禾问。
域淙将手机递过去,林谷禾拿过一看,“嚯,还真行。”
域淙“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林谷禾也不再说什么,他原本话就不多,只是跟域淙在一块儿,有了对比,显得自己话挺多。
再者,韩天说的对,他做自己就好,刻意找话题挺没劲儿,就像这样安静地看着天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挺好。
又躺了会儿,林谷禾起身,“我洗漱去了。”
“我对生命是敬畏的”,域淙突然说。
林谷禾转身看他,这下换他站着俯视域淙,他在回答上午的问题,域淙也看着他,好像在等林谷禾说点什么。
林谷禾又躺了回去,没有说话,侧过头看他。
域淙轻轻拍了拍草地,轻到像抚摸,很温柔的神情,“每一颗草,每一片树叶,我都敬畏。”
林谷禾觉得自己有疑问,但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怕打破此刻的宁静。
林谷禾觉得域淙是矛盾体,他看似冷酷,对周围的事情好像都无所谓,但内心很善良也很柔软,很少有人会思考小草、树叶的生命。
“你等等”,林谷禾爬起来跑回隔间。
隔间低矮,要低着头爬进去,林谷禾快速翻出上午买的用麻色的纸层层包裹住的东西。
“喏”,林谷禾再次躺了下来,笑了笑,“当时看到它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应该是你的。”
林谷禾去邮局的路上,问域淙有没有什么需要寄的东西,他说没有,林谷禾便让他随便转转,等他出了邮件没见到域淙的身影,他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售卖手工餐具的店,便在店里瞧中了这个。
按老板说的,每一件餐具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次的火候、手温、泥土、制作时的状态和心情都是不一样的,出来的成品也会不同。
域淙眼里闪过诧异,他一层一层揭开包在上面的纸层,唇角轻轻往上扬,两只手捧着,侧头对林谷禾说,“谢谢你的礼物。”
林谷禾见域淙扬着唇,心里像灌了蜜似的,乐滋滋的,他将整个身子侧着面对域淙,一只手撑着头,“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域淙脸上的表情还没有下去,对上林谷禾看过来的眼神,弯弯的,一闪一闪。
域淙侧过头看向另一边没有接话。
林谷禾不在意,想着他估计也不知道说什么,又躺回去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天空并没有清晰可见的星星,“不算礼物,谁礼物会送一个碗啊?”
这个碗比一般的饭碗要大一些,是欧洲传统的巴洛克风格,并不是现在波兰普遍的现代主义和巴洛克混合风,林谷禾猜测域淙会觉得有点过分花哨,但林谷禾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常符合域淙身上言行举止中透出的贵气。
由于方便上路,林谷禾将自己的行李一再精简,携带的餐具并不多,域淙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碗,吃饭时偶尔就着锅吃,偶尔用餐盘吃。
尽管林谷禾对饮食一向随意,但看着域淙不得不如此随性,他心里说不出的变扭,觉得委屈了他似的。
“没人送过碗给我。”域淙将碗拿高,在视线上方,缓慢旋转碗的边缘,底部是深蓝色,隔间的灯光远远延过来,一层黄色的薄光附在碗的侧面。
“我奶奶说他们那个年代就送碗,十个或者八个累成一摞这样送,寓意有饭吃。”
“寓意挺好。”
“是”,林谷禾在碗的边缘轻轻弹了一下,“你可以理解成,有我在,你就有饭吃。”
域淙勾着嘴角看了林谷禾一眼,又盯着碗,悠悠感慨,“没想到,还没有努力,就有饭吃了。”
林谷禾心说,‘你要不捞我起来,我现在都不用吃饭了。你那两三个月的伙食我还是能承担的。’
林谷禾看了眼手机,时间有点迟了,他得赶紧去洗漱。
他爬起来走回隔间,又返回到域淙身边,“好好磨练磨练你的洗碗技术吧,域长工。”
林谷禾走后,域淙笑了声,将碗轻放在胸口位置,手指若有似无地敲击碗侧,发出“叮叮”声。
林谷禾和域淙原计划用四天时间从凯尔采到捷克的东部边境城市俄斯特拉发,但第三天临近傍晚时分,林谷禾的山地车在波兰东部边境城市克拉科夫郊区因乱档断链无法骑行,只得返回克拉科夫市中心进行维修。
返回的途中,山地车原本的重量加上近50斤载重,林谷禾使劲儿将坐垫往上抬倾斜着推动车,用臂力和车身惯性整个将山地车推着走了好长一段,大汗淋漓。
域淙用手握住林谷禾山地车的方向把中央,让他停下来,“我来推,你骑我这辆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搭着车或者看看有没有居民。”
地图显示附近并没有居民区,但也不能全然只信赖地图。
域淙的公路车轻巧灵便,炭纤维车架,为了尽可能减重并没有安装可以挂重物的设备,两人只得一会儿换着推,一会儿换着骑。
他们原本在路边等了好久,此地是郊区,过路的汽车很少,碰见几辆,要么是路程不合适,要么是没法搭载。他们的自行车,再加上车上的载重,占用的空间就不小,路过的皆是私家车,空间有限。
林谷禾将车停稳,在马路边坐下来,“没事儿我还可以坚持,我坐这儿歇会儿,你骑到前面看看有没有人。”
域淙见他累的够呛,点点头,“那行,你坐会儿,别动了,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人。”
林谷禾歇了半个多小时,感觉精力恢复了,又跟着域淙骑出去的方向往前走,走到岔路口,没注意域淙刚才骑的哪条道,他犹豫了一下,继续沿着大路向前走克拉科夫方向。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不见域淙回来,林谷禾拿出手机查找联系方式才突然发现他和域淙只加了微信,并未留联系电话。
他在微信上拨了语音通话,域淙没有接,他又停下将周围的环境拍了照发给他,问他到哪里了。
林谷禾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放进口袋里,又推着车往前走了半个小时,此时,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周围仿佛蒙了一层灰。
手机没有传来响动,林谷禾拿出手机打算再跟域淙拨个语音,这时才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了。
林谷禾紧张地按了按手机,赶忙拿出充电宝,充上没两分钟,手机刚刚开机,紧接着屏幕又暗了——移动充电宝也没电了。
林谷禾心脏怦怦直跳,抬起坐垫转了个圈儿,果断返回,也不再往前了,如果域淙回到原地既没有看见他,又联系不上他,会不会以为他独自走了?
心里焦急,林谷禾加快步伐,汗水不一会儿顺着额头滑到眼角,火辣辣地疼,他来不及擦,快速眨眼睛,偏头在肩膀上胡乱擦过。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车把上电筒的光速是周围唯一的光源,夜幕的降临让林谷禾在视觉上对沿途景物没有任何感知,对事物的判断变得尤为缓慢。
此时,交通工具瘫痪,手机罢工,四周荒野,林谷禾抽出心神想,自己好像原始人,还是无法自力更生的原始人。
想完心里又跟着发怵,对黑暗的未知让林谷禾不由自主感到紧张,更何况,他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域淙的情况,他是否回了原地,是否在原地等他?
这段抹黑前行走的尤为艰难,等林谷禾回了与域淙分开的地方,并没有域淙的身影,四周一片漆黑,虫鸣的声音在旷野特别响亮,吵得林谷禾想将自行车砸下去,他喊:“域淙——!!”
昆虫的声音静了一秒,紧接着又高声唱起来,林谷禾不甘示弱,提高音量,“域淙——!!域淙——!!——”
林谷禾的声音不断减小,嘶哑地沙沙地不断减小,风在回应他,草在回应他,虫在回应他,永恒的田野在回应他,漆黑的黑夜也在回应他,唯有域淙,林谷禾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林谷禾坐了下来,像域淙离开时那样坐在路边,山地车停在身后……
他不想动弹,迟来的筋疲力尽,此刻的沮丧无以复加,他不得不想,他被留下了,像奶奶留下他一样,他还在原地,而他甚至没有跟域淙说一句道别的话语。
“林——谷——禾——”突然,旷野的风、漆黑的夜、永恒的田挟着域淙粗哑的声音拂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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