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走进醉仙楼后低声问,“只有咱们?”
“感动吗?今天整条街只有一件事,就是祝你诞辰快乐。”裴弃原地开了个屏,转了圈。
秦叙自然是感动的,他牵着裴弃的手说,“感动,只要是师父给我的,我都喜欢。”
裴弃不好意思地转头。
二楼雅间的门噗一下被推开——
“今天的寿星来了!来!先喝一个!”徐二带头端着金樽,“我刚刚问了掌柜,这坛苏州陈三白,正好是你出生那年陈下的,到今十五年,不可辜负!”
秦叙转头看裴弃,苏州与上京相距千里,他不知道裴弃是怎么在这几天把这坛酒运来上京的。
裴弃满眼笑意,“这酒被称为酒中尤物,不可多得,不尝尝?”
徐二笑他,“怎么喝个酒还要师父发话啊,太听话了啊!”
秦叙红着脸接过酒,转身递给裴弃,“裴弃。”
身后的少年们哄闹起来,“哈哈哈哈,真乖啊!”
“难怪郡王对他这么好,这样乖巧的孩子上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裴弃讶然了一瞬,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喝吧,这第一樽,合该是你的。”
秦叙调转金樽,覆盖着裴弃的唇印饮下,感觉有一股麻意从嘴唇往下,漫过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住下,挥之不去。
少年人聚在一起,少不得把上京城那些有意思的事翻出来,有人竟又说起了葛涯,“他老娘不是被气死了吗,他老爹又被弹劾,陛下夺了官职,着令永生不得入京,还要三代之内不准科考。”
“两个男人在一处,哪里有孩子来科考?”崔景明感觉这件事已经把他的惊讶都带走了,以后见什么都能面不改色了。
第56章 叫爹?
“这就是你见识少了!”徐二抱着酒瓮,“葛涯那个庶母逼着自己儿子跟葛涯断了,然后拿着葛涯老爹给的卖身契跑了!”
众人愕然,却也挑不出毛病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女子的做法也没有错,平心而论,就外人看来,确实是葛涯和他弟弟的错。
“哎,管他们做什么,继续喝,咱们来行酒令怎么样?”崔景明头皮发麻,赶紧拉着众人玩。
徐二搁下坛子,撸起袖子道,“来!”
裴弃单手搭在秦叙椅背上,“我教你……”
一群人从中午喝到了下午,又把一条街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玩了个遍,到太阳西沉,各府才来接人。
裴弃早就喝得不知一二了,靠着牌坊斜站着,引得不少路过的姑娘注目,悄悄拿伞遮着,偷瞄一眼,又马上转身回去捂嘴笑。
秦叙蹙眉站到他身边,“靠着我。”
可他站过来之后那些姑娘反而看得更加起劲儿了,甚至推搡着身边的好友。
秦叙拿过大氅给裴弃披上,又叫松墨给裴弃撑伞。
“我们回家。”
“不回。”裴弃醉后的眼眸波光粼粼,他抬手拨开伞柄,走到雪下,“还有一个只能给你看的生辰礼。”
秦叙握紧他的手,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檐下的灯笼还在随风飘舞。
“裴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裴弃脚步顿了下,他呢喃道,“为什么?”
秦叙呼吸加重,风雪更急了,可他仍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是啊,为什么?”
裴弃站在桥头,松开他的手,神情有些落寞,“大概是……我只有钱了吧。”
秦叙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裴弃自顾自地说,“知道为什么我总爱给你花钱吗?”
秦叙走近,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因为师父喜欢我。”
裴弃惨淡一笑,“因为我除了钱一无所有,生活空洞乏味,如果我是个穷光蛋,我不会想除了挣钱之外的任何事,但我偏偏有花不完的钱,所以我枯燥又无趣。”
秦叙想,裴弃肯定是醉了,醒着的裴弃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醒着的裴弃只会觉得矫情,说不定还会冷笑一声,然后往后一靠,说,小爷有的是钱,需要那些破玩意儿讨我开心?
桥上空无一人,只有河上漂浮着祈福的花灯。
半晌,秦叙说,“我会陪着师父的,让师父开心。”
“叫声爹来听听。”裴弃勾起他的下巴。
秦叙:”……“
秦叙叹气,果然是醉了,突然生了捉弄他的心思,“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媳妇吗?怎么要叫爹?”
裴弃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慌乱,“那是瞎说的……”
秦叙不敢逗得太狠,上一次裴弃躲着他的场景才没过去多久呢。
“那我们走回去?”秦叙全然忘了方才裴弃说的还有个生辰礼了,只想着赶紧哄着人打伞,别着凉了。
结果裴弃推开他往对面去,歪歪斜斜地走到了河边。
秦叙一眼就看到了金漆镶嵌的八宝纹盒。
裴弃蹲下取出一盏花灯,粉红的莲花娇艳欲滴,中间的圆形蜡烛特意做成了莲蓬形状。
“喜欢吗?给你的。”裴弃双手捧着花灯,眼神一直细细描摹着莲花形状,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粉红色。
“给我放灯?”秦叙一脸的问号,这不是给亡魂祭奠用的吗?
“嗯!”
秦叙呆了下,很快适应了,“嗷,那我们放?”
裴弃摸了下身上的荷包,没有火折子,他直接侧身道,“松墨,火折子呢?”
火折子应声落在他手心上。
秦叙再次感叹裴弃是真的有钱,他把能用钱的地方都用了。
这个火折子的外壳竟然是用象牙镶嵌而成的,下方挂着一小节竹子是价值不菲的翠玉。
“花灯祈福,岁岁无灾。”裴弃口中念念有词。
秦叙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误解师父的好意呢?
裴弃抬眸,双眼诚挚,“秦叙,十五岁了。”
秦叙点头,蹲在河边一道送走了花灯,“裴弃,走吧,回家了。”
“你不说一点什么?”裴弃负手而立,头上肩上也落了不少雪。
秦叙抬手轻轻拂去,“你想听什么?”
裴弃:“你说的我都想听。”
秦叙仓促收回手,即便知道裴弃没有别的意思,他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我……拿第一,不给你丢脸。”
裴弃醉酒了更不讲道理,“你拿第一?你可是我的学生,师父拿的就是第一,你这是要出师啊?”
秦叙眉心一动,“也…并无不可。”
如果不是师徒了,那也许就是裴弃的知己好友,至少要比方辞礼贴心吧?
“嗯?”裴弃横眉,裴小郡王今天高兴,到头了却皱眉了,“你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秦叙赶紧哄人,“没有,我喜欢,我就算出师了,也会给师父做饭的。”
“那好,回家吧。明天我还要吃阳春面。”
“嗯,回家。”
入夜之后的上京很安静,府上也安静,浮华褪去后只剩下他们俩相互依偎。
“解酒汤,喝一口。”秦叙捏着勺子喂到裴弃嘴边,但裴弃完全不配合。
秦叙无奈,“裴弃,你没睡着,你的呼吸不平稳。”
裴弃装死,上一次秦叙给他煮的解酒汤放了两颗酸梅进去,第二日他醒来牙疼。
此后他再也不吃秦叙做的解酒汤了。
“我没放酸梅,加了甘草和饴糖,甜的,你就尝一口,好不好?”秦叙单手端着碗,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有点烫。
裴弃靠在他怀里紧闭双眼,不为所动,仿佛秦叙端的是潘金莲的砒霜。
秦叙有些着急了,但他知道,对付裴弃要有绝对的耐心,否则这一碗的结局只会是被他挥到地上去。
他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了。
秦叙深吸一口气,“明日我们还要去方老太公家吃元宵,你现在不喝解酒汤的话,明日就会头疼,方辞礼肯定会说,你连点酒都喝不了,不是个男人……”
裴弃倏地睁开眼,端着解酒汤一饮而尽,还转头问,“要不要再喝一碗?”
第57章 太子养我?!
秦叙哭笑不得,拿过碗说,“不用了,你睡下就行了,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给你暖床。”
裴弃这下就很听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
秦叙回来时险些吓了一跳,他捂了下心口,“你看我做什么?”
裴弃抬手抱住他,“长得可真快……”
“裴弃,你才十六岁,怎么说话像我爹?”秦叙蹭着他的耳骨,声音轻柔。
裴弃理所应当,“因为我是你爹。”
秦叙:“……”究竟是为什么,他要跟一个醉鬼聊天。
秦叙打定主意闭口不言,但裴弃喝了解酒汤话竟然多了起来,“你怎么不理我?”
秦叙头疼,想说,我怕我多说两句话,接下来半个月都见不到您老人家。
秦叙撒娇,“师父,我好困,我们睡吧……”
裴弃善心大发,“睡吧。”
秦叙闭上眼没多久,他感觉脸上有一道视线紧紧粘着他,微微睁开一道缝,裴弃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秦叙发誓,他绝对不会让裴弃再喝酒了!
裴弃凑近了他的脸,蹙眉道,“跟怀安小时候不一样啊,怎么不找我抱着呢?”
秦叙:“……”因为你醉了。
“怎么就不抱呢?”裴弃还在纠结,怎么养的两个孩子不一样。
秦叙叹气,为什么不抱,因为我抱着你的啊!
裴弃手搭在他脖子上,轻轻揉了揉,像是安抚小孩儿似的,“算了,不抱就不抱吧。”
夜里竹子被压弯了腰,爆开的声音不绝于耳,裴弃半梦半醒间伸手捂住了秦叙的耳朵,嘴里呢喃着别怕。
秦叙想,就这样吧,别吓到他了。
好在过年的日子紧锣密鼓,完全没有给裴弃躲着他的机会。
今日还在这家吃元宵,明日就到了那家吃汤圆,整整十三天,走遍了上京城有头有脸的大臣家。
两人在各个府邸之间走动拜年,两个一般大小的少年在上京博得了个懂事的名声,都说裴弃自从养了秦叙之后就沉稳了不少。
实际上裴小郡王的嘴还是一样的毒,听到这话笑得直不起腰,“看来我裴小郡王的演技又好了不少,嗯……也有可能是这些老头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秦叙:“……”你就没有想过是真的?
在爆竹声里,两人接到了顺德帝宫宴的旨意,最后一日的元宵该进宫吃了。
刚踏进重华殿,太子的侍从就上前来请裴弃。
正式场合里的太子总是端庄沉稳的。
李怀安身上的冠服一层一层地堆叠,头上的珠冠因着过年添了颗红玛瑙,看模样有些旧了,只是光泽依旧。
裴弃瞧着有点眼熟。
“三月未见,哥哥可有想我了。”李怀安微微侧头,唇上扑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看起来气色不错。
裴弃安然坐下,“臣自然是念着殿下的。”
这是秦叙第一次听到裴弃如此正式的说话,有些诧异。
他往下瞥了眼,看到了一群盯着这边的人,其中就有徐尚书,当即心下了然。
李怀安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开宴之后也不怎么和裴弃说话,只是把裴弃爱吃的菜堆满了两张金丝檀木案几,倒是方便了秦叙给他夹菜。
“小宝,你怎么尽让秦叙给你夹菜?朕瞧着他都没怎么吃。”顺德帝端着龙首金樽,朝他两人道。
秦叙一惊,“陛下,臣喜欢给师父夹菜。”
裴弃波澜不惊地咽下玉露团,“皇舅舅,他喜欢给我夹。”
顺德帝:“……”朕是担心你又被追着骂,眼看着名声才好点。
顺德帝叹气,“秦叙,你自己吃,别管他,他有手有脚的,哪里就不能自己吃了。”
李怀安夹了块儿金铃炙给裴弃,“正是,秦世子先把自己顾着吧,哥哥有孤。”
秦叙冷着脸不答话,一如既往给裴弃剥江瑶柱,白玉瓷盘里堆叠成小山。
裴弃随手夹了块鹿肉喂给他,“尝尝,御厨做这个不收汤,味道很鲜。”
秦叙周身的冷气瞬间消散,他含住后低下头细细品味。
若是仔细一瞧就能看到——
他脖颈一块都红了。
秦叙努力压制着心头躁动,不就是裴弃用过的筷子,羞什么,没事,没事的!
他还在给自己安慰,上边的太子却不满意了,“哥哥,我也想吃。”
裴弃面不改色把剩下的鹿肉都端给了太子,“殿下请。”
李怀安:“……”
他就不应该在大殿上说,这要是在东宫里关上门说,哥哥肯定会亲自喂他的。
徐二艳羡不已,抱着崔景明痛哭,顺德帝瞧他有趣,点他问怎么了。
徐二哈喇子都流到了下巴,“陛下,臣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徒儿啊!”
顺德帝挑眉,“哦?怎么说?”
徐二:“秦…秦世子他每次跟我们出去,都要念八百回他师父,有点什么好吃的就要带回去,还去厨房跟人家学,羡慕啊,年纪轻轻就有了儿子……哎哟喂,爹,你别打我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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