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桥看了一圈,发现他曾经惶恐害怕以为不能接受的事实际上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比明天依旧到来,许延声却还没有醒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了。
农历三月,有一天早上谢逐桥听到一个词语叫植物人,他们说许延声变成植物人了,他变成了一株活着的不会讲话不会动的绿植,被谢逐桥养在身边,谢逐桥靠着这株植物释放的氧气苟且偷生。
一整天,谢逐桥都很不高兴,闷闷地都不和许延声说话了。
到了晚上,谢逐桥关了灯,躺在许延声边上,抱着他,把脸埋在他微凉的颈窝,很委屈似的无声地掉着眼泪。
“许延声,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谢逐桥像个拉着气球的小孩,手捧着希望,一天天不可抑制地失望着,他明明没有松手,气球却越来越扁。
“许延声,你醒过来好不好。”
“谢逐桥。”
谢逐桥睁开眼,坐在他住了三个月的病床上,许延声已经醒着,站在床旁,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许延声笑吟吟地瞧着他,喊他:“谢逐桥。”
谢逐桥眨了眨眼,难以置信,想去拉许延声的手。
许延声还是那么好看,只有头发变成了白色的,他从来不染发,这个样子让他变得很不一样。
“许延声。”谢逐桥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嗯。”许延声笑着回。
许延声没让他牵,谢逐桥的手便悬在半空,并不失望,笑着很温柔地说:“我睡过头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许延声眨了眨眼,身影逐渐变淡:“谢逐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谢逐桥问:“去哪里?”
许延声把手放在谢逐桥的掌心:“带你去流浪。”
谢逐桥没有犹豫,握紧他:“好”
第25章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你会不会刻意去避开某个时间或某个地点,或者某个人。
——
像极了低血糖的反应,视线模糊, 似乎要晕倒。
许延声眨了眨眼,努力想要辨认眼前明亮的光线出自于哪里。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面前的男人惊慌失措,握紧的拳头里仿佛攥着一把无形的刀。
许延声用力摇头,晃掉眼前渐散的黑暗,皱着眉, 辨认着面前似乎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男人慌张偏头看向一旁,许延声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
床上躺着一个人, 如果许延声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满脸潮红的人叫谢逐桥,和他上过三年的床,什么表情他都见过。
男人忽然抬高音量,努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你进我房间干什么?”他声色厉苒:“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许延声想到了什么, 在他和谢逐桥关系走向末路的那段时间, 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 但每一次, 都以他和谢逐桥纠缠在一起作为收场。
其实是想要改变的,他不承认, 但潜意识里可能后悔过曾经给谢逐桥的选择,所以才总是做梦, 梦到这一天。
像现在这样。
谢逐桥躺在床上装死, 不知是真难受还是装模作样, 许延声刚刚瞥过他一眼, 看见他闭着眼,手臂搭在额头上, 仍然是记忆里的模样。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许延声上去就是一巴掌,当他发现自己能够脱离潜意识时,下意识就做了当年一直没做成的事。
“操,你他妈。”那人被他打歪的头,脸上的肥肉跟着晃动,笨重又肥胖的身体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又踉跄着站好,“你他妈找死啊?!”
“我替你报过警了,”原来不管经历多少次,当他看到谢逐桥因为被人欺骗那样躺在床上时,还是愤怒大于理智。他指指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放弃发麻的右手,在男人还手前用脚踢走即将靠近的麻烦,温声提醒:“再不滚就有得玩了。”
然后是记忆里熟悉那几句话,这位以为自己还有靠山往后日子还会好过的经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房间。
许延声没关注,也就没发现在他掀过第一个巴掌的时候,谢逐桥难以置信地转过脸,他目睹着许延声做完了和曾经不一样的事情。
然后此时此刻,在许延声投去目光的同时,和他四目相对。
谢逐桥嘴唇颤动,瞳孔因为惊讶下意识放大,他想要说话,又因为药效说不出半个字。
许......
许延声平静地望着谢逐桥,一秒、两秒、三秒,短短三秒连告别的时间都不够,但他只是这样安静望着和记忆里有出入的脸,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候转身离开。
“嘭——”谢逐桥摔倒在地上,虽然铺了地毯,骨头和大理石撞击的声音却依旧明显。
许延声停下脚步,转头。
谢逐桥面色潮红,眼睛也因为汹涌的□□发红而湿润,像个穷途末路的失败者,把所有希望寄予眼前人,他无力地抬手,想要许延声抓住他。
“救......”
“我不会救你,”许延声打断他的话,声线冰凉,迎着谢逐桥绝望又无助的目光平淡地说:“打他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许延声离开的背影沉默而孤独,关上门,谢逐桥才低声地呼唤:“......许延声。”
走出房间,许延声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郁结似乎解开了一些,呼吸没有那么沉重了。
谢逐桥,许延声望着电梯的方向,在唇齿间缓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即将要和谢逐桥共度春宵的人还没来,许延声静静地望了片刻,然后转身。
一大段记忆随着轻踏的步伐缓缓展开,仿佛火山喷发岩浆流进胸口,缓慢而又震撼,许延声被烫到忍不住瑟缩,脚步不稳,几乎是狼狈地躲进楼梯间。
“谢逐桥,你还想要和我分开吗?”
“想。”
无法停止的汽车猛地撞了上去。
“我们分开吧。”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好不好。”
“疯子。”
“我从来都没有愿意过。”
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世界忽然一片寂静。
长年累月没人经过的楼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许延声无暇顾及,坐在上面就当给人拖地。
许延声觉得头疼,太过连贯又真实的画面根本不像个梦。
回忆着那场车祸,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他记得很疼来着,现在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我是死了吗?许延声想。
那就当死了吧,许延声迅速和自己和解。
所以现在是活过来了?电视剧里长盛不衰的老梗,重生狗血复仇文?
ok,随便,反正不会又更糟的境地了。
三年前,许延声和谢逐桥真正有交集就是这一天,因为他讨厌自己的玩具被别人碰,最喜欢和人玩丧心病狂,他赶走了经纪人,和谢逐桥来了一招鱼死网破。
结果两人竟然真这么相处了三年。
三年间恩怨纠葛的起点就是今天?
就当是了。
回想着刚刚的表现,许延声想,他和谢逐桥结束了。
意识还有些混乱,人想走,脑子还在原地停留。
人活一辈子和活两辈子的心情明显是不一样的,许延声过去什么都不在意,总觉得过日子一天也是过,两天也是过,每天都这么过。
可他重活一世,突然冒出了想要好好活着的年头,这辈子总得和上辈子过得不一样吧。
视线里有一块写着“前方施工”的黄色路牌,许延声用两根手指把牌子捏起来。
如果此时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有在认真看监控的话,会看到一个身穿浅灰色卫衣明显和保洁人员没有丝毫共通点的男人推开安全通道口的木门探头出来,他手上提溜着一块黄色路牌,明目张胆地拦住了通往走廊内部的路。
而他如果看完全程,会看见那块前方施工的牌子最后又被这位肇事者踢回楼道。
许延声不恨谢逐桥,在他很幼稚地做完这一切时,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不齿,无聊又没有意义。
所以他又把那块牌子踢了回去,就像把过去三年踢回这个世界不会存在的时空一样。
酒店的装潢一向华丽大过于实用,许延声从电梯下到一楼,站在灯光绚丽的过道上找不到出口。
他做什么都不太有天分,不知道路痴是遗传还是基因突变。
所以他很懒,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做,也不想面对,唯一想要做的一件事,最后用一死一伤来收场。
真的很没有意思。
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从穿衣搭配来看不是春就是秋,许延声走在A市夜晚的道路上,通过身体最原始的感知,接受着自己重生的真相。
和谢逐桥一样,许延声同样不喜欢A市,除去徐领江的原因外,这座城市本身展现出来的不会沉寂的气息也让他非常不喜欢,许延声是个懒惰的人。
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重生的喜悦很快被汽车尾气冲散了,许延声真的太不喜欢这里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做一点什么。
脑袋太空,很容易想多。
不得已他只能再一次回忆,三年前他和谢逐桥睡了一觉后,干什么去了?
他在A市是否有住所?谢逐桥如果一直在A市活动,许延声临时租或者买一套房子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有的话住所在哪里?电子锁还是机械锁?密码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房子在哪个小区?他走累了,急需要落脚。
然而许延声只拥有一颗破脑子,他站在树下,一阵凉风吹落了满树枯叶,轻飘飘地把他砸在原地,有一片枯叶甚至支棱在他头顶,迎风招展,他浑然不知,只想骂自己一句蠢货。
蠢货许延声痛定思痛,决定扩大思维,开始想他在其他地方的住所。
“......”
嘟嘟——
汽车喇叭就响在他耳边,许延声被吓得心悸,脑袋一片空白。
只是三年前而已,他竟然和失忆了一样。
别人重生是复仇爽文,他重生竟然要走新手村路线。
许延声沉默冷静,面无表情地直薅头发,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再次环顾四周,看到了马路斜对面直线距离在3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间蓝色广告牌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想吃泡面,许延声很坚定地想。
上辈子死之前没吃成的泡面,他得先补回来。
交通信号灯变绿,许延声穿过人行横道往对面走,边走边往口袋里摸东西,之前没空管,现在突然摸出手机和钱包的时候,差点感动到泪牛满面。
银行卡不知道少没少,反正有,身份证还在,杜绝了睡大街的可能,再点开微信和支付宝,分别看了看余额。
“......”
有钱真好。
便利店里营业员正靠在收银台上睡觉,见许延声进门,也只是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眼皮子一扇一扇的,明显还困着。
许延声正挑着挑泡面,他最喜欢吃海鲜味,条件允许会加火腿肠和鸡蛋。在展示架前看了半天,许延声突然出声,问:“有关东煮吗?”
营业员还在“开机”中,瞅了瞅许延声又瞅了瞅门口,许久后,顶着原来我在上班而不是上坟的想法,回答:“有的。”
许延声早就站在柜台前并且已经看到锅里温火煮着的关东煮了,这东西口味很淡,听说汤底也不干净,好在许延声从来不信听说,从里面挑出几串长得不丑的放进纸碗里。
营业员问:“要汤吗?”
许延声说:“要,再给我来根热狗。”
营业员打完汤就给他戳热狗:“还有需要的吗?”
许延声看到了营业员身后的一排烟,牌子很多,他从来不挑,各种味道都会试试。
“来盒烟吧。”许延声说,营业员便问:“要什么牌子的。”
许延声仔细看了看,他几乎都抽过,挑不出来牌子索性不要,重生一辈子总得有些不一样。
许延声抽出一张卡付钱,说:“算了。”
什么都算了。
第26章
透过便利店的透明橱窗往外看, 城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镁光灯从内而外把A市照得如同不夜城,这是一座不会休眠的城市。
决定戒烟的计划很匆忙, 以至于许延声这会儿嘴里只能叼着根棒棒糖,面无表情又咬牙切齿,糖块被咬成碎渣,口腔里满是甜得发腻的味道
一面抱怨地想着没事戒什么烟,活了两辈子早该看淡生死, 一面又自我安慰,这种重活一世的殊荣不是哪个小瘪三都可以拥有的, 很迷信地觉得应该珍惜。
心情悲喜参半,十分忧愁。
许延声于是想到了谢逐桥那个小瘪三,其实就是一段回忆,他脑海一片空白,除了有关谢逐桥的事, 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谢逐桥像是一根绿藤, 许延声想要摘藤上的葡萄, 必定要跟着藤枝的方向走。
含在嘴里的糖块慢慢融化, 缓过最开始那一阵,许延声逐渐习惯了劣质糖浆的味道。
三年前那天晚上, 许延声替谢逐桥做了选择题,于是两人春宵一度......现在想想, 那种疯狗程度和春宵也没太大关系, 毕竟他妈的, 谢逐桥的技术是真不怎么样, 何况他还把许延声当仇人一样下手,做的狠, 咬的也不轻
情到深处两人还接了个吻,此情非彼情,不过无所谓,反正那个鲜血淋漓把他俩嘴角都咬破的吻就是他们三年的开端。
老不死给谢逐桥下的药效果还挺好,两人决战到天亮才睡,等许延声不知今夕是何夕醒过来的时候,谢逐桥已经走了,床铺空空,一室旖旎。
许延声当时努力爬了,但没爬起来,据他所知,别的0随便睡一睡,可能身体一掰成两半,分的至少均匀。
回忆至此,许延声舔了一圈嘴里的糖块,终于找到了形象生动形容当时自己的比喻——就是现在他嘴里四分五裂谁和谁都熟不起来的糖块。
许延声在酒店里趴了好几天,努力组装着身上的零部件,等到他组装完毕,堪堪可以下床的时候,才看到谢逐桥留在床头柜上的便签纸——一个“谢”字,一个冒号,后面跟了串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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