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哥儿干活的多,脸皮晒的发黄, 吴秀枝和他坐一起, 显然是被家里好生养出来的姑娘, 脸蛋白净不少。
但放在魏鱼边上,完全就不够瞧了。
那张脸仿佛生出来没见过日头,白亮的很,透着光一般。那小哥儿好似被闪了眼睛,不盯着魏鱼了,眼珠子转而在江饮冬身上打转。
倒不是没见过江冬子,只是最近不常见。自从江冬子家里养了哥儿后,也不怎的往外跑。如今细瞧,猛然发觉江冬子果真变了不少。
还是精壮高大的块头,硬朗的脸,那股憨实气儿却没了,若不是还穿着粗布衣裳,这样的男子都赶得上城里人的气质了,吸引人的紧。
江饮冬手肘撑腿,任由旁人打量。
小腿被人碰了下,他扭头,魏鱼附在他耳边说坐的屁股疼。
江饮冬眼皮一跳,这胆肥的,莫不是想坐他腿上?
还没张嘴说话,便瞧见魏鱼屈腿蹲在他边上,两只手扶住他大腿稳住身形。
“……”
两人挨的近,魏鱼挡在他前面,那盯着江饮冬的小哥儿不高兴的瘪嘴,拉着吴秀枝聊了起来。
“秀枝姐,你上城里买啥呢?”
吴秀枝和这哥儿关系一般,随口应付,“帮娘买点针线。”
那哥儿笑道:“秀枝姐自个的针线活做的咋样了,成亲的嫁衣都是咱自己缝,可马虎不得。”
吴秀枝顿时拉了脸,她未婚夫在未来新房里偷腥的事村子人尽皆知,小哥儿提这茬是在打她的脸。
那哥儿接着说道:“我小爹也在给我相看人家,瞧了个一眼就看中我,死活非要娶我的人,我本不乐意,但小爹说了,除了庄稼人大差不差的积蓄,这汉子和旁的区别,就在死心塌地,以后准对我好。”
小哥儿看似在炫耀,实际把牛车上的吴秀枝和江饮冬都给阴阳怪气踩了一番。
江饮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吴秀枝却听的心里一梗。
她心里没怪秀才郎,反倒怨恨起了江饮冬。
村里人都说江冬子是个痴情种,一个汉子还玩起了读书人的花样,对宁哥儿百般好,若是再加把劲,指不定就把宁哥儿娶进门了。
可这江冬子竟移了情去,让宁哥儿大受打击,转而勾上了她的秀才。
若是江冬子把宁哥儿守好,掐了那花蝴蝶的翅膀,哪会生出这种糟心事。
再一想,若不是这下贱的哥儿长得这般勾人,怎么会把江冬子从纪宁那里勾走!
吴秀枝一时恼怒上头,转身朝江饮冬两人瞪了一眼,冷哼:“男人哪有死心塌地的,你不要太天真,那般男人都是窝囊的,保不定憋急了还会害你嘞。”
年轻哥儿听的笑嘻嘻,“这我怎么看得出啊,秀枝姐你跟我打个比方,哪样的汉子才会是这般人模狗样的负心汉?”
“怨不得汉子变心,新人当时比旧人鲜。”
他们说话的指向性太强,便是魏鱼不走心的听了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加上时不时瞥来的视线,都听了一肚子的气。
若不是对面两人一个姑娘,一个瘦哥儿,他都想把人踹下了车。
拳头被人包在手心里,魏鱼抬头,江饮冬看不出情绪的黑眸转向那边,嗓音低沉火气大:“屁话小点声,别嚼到老子头上!”
那两人吓得哆嗦,甚至没敢抬眼看人,彻底噤了声,竟忘了江冬子是个抄斧头往人身上招呼的狠角色。
江饮冬一张没情绪的脸,面向牛车外边,跟方才放狠话的人不似一人。
魏鱼忍住笑,往江饮冬掌心挠了挠。
下牛车时,两人看都没往这看一眼,裹着自己的布包各奔东西。
街上热闹,小摊小贩吆喝着,这会卖菜卖早点的摊子最多。
时辰还早,魏鱼被一个摊子的炖的大骨汤勾的走不动道,江饮冬要了两碗骨汤馄饨,和他在树下的吃了起来。
两人都吃了早饭,但这会魏鱼埋头一口接一个馄饨往嘴里送,没带一丝犹豫,活像几天都没吃饱饭,江饮冬没忍住,曲指敲了敲桌面。
魏鱼嘴唇被汤汁浸的水亮,江饮冬扫了一眼,“我平日没管饱你?”
“还行吧,”魏鱼砸砸嘴,嫩红舌尖往唇上一裹,“这馄饨味儿真好。”
魏鱼的膝盖被人一撞,他愣了愣,一只勺子就伸进了他碗里,捞走了两只滴着水的薄皮嫩馄饨!
他眼睛瞪的圆,不可置信:“拢共十二个,你还跟我抢?”
说罢,膝盖往江饮冬腿上顶了一下。
江饮冬纹丝不动,在他气不过搞小动作的功夫,两口塞了馄饨,还舀了几勺汤喝,“的确好味,可惜早没尝一尝。”
魏鱼哼了声,吃了也吐不出来,他赶忙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只送进嘴里。
吃完街上逛的时候,魏鱼还存着气。
街上人逐渐多了,这地儿民风开放,哥儿姑娘都不必闷在屋里头,街上走动的不少。
魏鱼头回直观地感受到哥儿和男子的不同。
村里哥儿穿着不讲究,体力活干的多,也能养出一些肌肉,和男子瞧着差别不大。但这街上的哥儿,人瘦腰细,衣裳鲜亮不少,擦粉的倒是没见,脸的确比男人要白净几分,总的来说,算是赏心悦目。
“城里的哥儿瞧着好看?”冷不丁耳边传来江饮冬的声音。
魏鱼侧头,便见江饮冬的视线也若有似无地瞧着那些样貌姣好的哥儿,恍然想起,江饮冬的偏好似乎就是城里白净秀气的小哥儿。
出按事前的纪宁甚至还比这些哥儿出色。
魏鱼撞了撞江饮冬的肩膀,状似无意道:“有没有觉得,我比小哥儿长的都好看?”
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人刷的扭过头,快速将他瞅一眼,惊艳过后,脸上一言难尽,其中包含他方才瞧的小哥儿。
江饮冬:“……”
饶是他脸皮厚,也被魏鱼当众和哥儿比样貌的傻气给愣住。
他不想作答,顶着众人古怪的视线往前走。
村里的人早先被误导,才误以为魏鱼是哥儿。
而到了城里,魏鱼身材高挑,走路大方,穿着和自己的粗布衫子,除了那张俏丽的脸蛋,没人会将他当成哥儿。
魏鱼好似也意识到他这话不妥,好一段路没吭声。
到人少的地方,江饮冬侧头打量他:“我瞧你不光比哥儿好看,比姑娘都俏,看你以后还怎的娶漂亮媳妇。”
巷子口没人,周遭静悄悄的,江饮冬说完这话,差点咬了自己腮帮子。方才还嫌魏鱼张口就来,这会自己也在乱说话。
魏鱼能不能娶着媳妇他不晓得,反正这阵子别想娶了。
好在没走两步就到了张成业家门前,张成业开了门,瞧了眼魏鱼,只暗中惊讶,未多说便引了他们去见买主老爷。
那开酒楼的富商老爷姓乔,先前尝到了凉皮,便让自家管事和张成业接洽。
管事眯眼笑:“二位这边请。”
这管事不是那踩高捧低之人,虽先前不满江饮冬好好的断了货,但见人不卑不亢,不是那种自家掌握了独到方子便尾巴翘上天的人,对他难得高看了一眼。
又是见他身边样貌出色的男子,怎么瞧都不像村野能养出来的穷汉子,管事多少留了个心眼,对江饮冬的态度更缓和不少。
乔老爷开的酒楼也有好厨子,却未能研究出凉皮的制作法子,只晓得是面做成的,他们绞尽脑汁,最终也没做成形。
管事未多寒暄,便直言要买这凉皮的方子,本以为汉子要多磨两句,没想到人应的爽快,这性子瞧着倒和他面相符合。
这事江饮冬一早和魏鱼商量了,凉皮方子卖了酒楼,他们农忙后也在镇上摆个小摊,不怎么上酒楼吃饭的,遇上小摊的凉皮,许能来上一碗。
管事带着江饮冬和魏鱼去了自家酒楼,两人教着厨子做凉皮,交代了厨子面浆晾出来后如何上锅蒸,二十两银子便到手了,还顺道被管事请了在酒楼成午饭。
酒楼大堂热闹,生意红火,江饮冬和魏鱼选了角落一桌,点了三荤一素,吃的八分饱。
饭后离桌,江饮冬的肩膀被撞了下,他微侧身,撞他的人连连道对不住,嗓音清朗。
江饮冬留意了下那道身影,衣着低调的富家公子。
少见的有涵养。
午后天热,街上没几个人逛。魏鱼和江饮冬挨的近,眼睛时不时瞄向他装着银子的胸口。
江饮冬胸口本就鼓囊,装了银子也甚明显。
但耐不住他一副没出息样儿,就差上手往人胸口怀里摸了。
江饮冬大掌按在魏鱼脑袋上,把他脑袋别正,拉着人走进了成衣铺子。
给魏鱼置办了两套,他自己倒是没添加新衣,接下来农忙,怕是没什么机会穿。
魏鱼脚上的大鞋板子换了新鞋,怀里抱着鼓囊的衣裳包裹,笑意蔓延至眼角,他撞了撞江饮冬,悄声道:“你如今不是穷汉子了,还这般小气作甚?”
江饮冬晓得他是何意,故意曲解道:“还嫌给你买少了?”
魏鱼摇头,“不嫌少,但是有了银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说着他想来早上被抢走的两只皮薄馅多的馄饨,立马住了嘴。
江冬子不是那般死板的穷汉子,只会亏待他,绝不会亏了自己。
他们只提了轻便的包裹,在沿河的柳树下散步。
魏鱼疑惑:“不回吗?”
“还有事,你若想回我送你坐牛车。”
魏鱼眯了眯眼,“江冬子,你是不是城里也有老相好?”
江饮冬扭头,见他又拧起了眉,怨气极重地嘀咕:“也不晓得哪来那么多烂桃花。”
空中燥热,一丝微风荡着水气的凉意吹来,江饮冬心头微动。
他侧头,余光处瞧见了座大宅子,正是张成业口中,钱大富的私宅。院门紧闭,冷冷清清,瞧着没有住人的迹象。
江饮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拉着魏鱼躲在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边,视线落在宅子门口。
魏鱼被他这架势吓到了,心里升起乱七八糟的念头,咋的来逛个街,都跟要躲着仇人似的,方才他们那般闲适,莫不是一直被人盯梢了?
殊不知,江饮冬才是盯梢别人的那个。
他小心地挨着江饮冬,被他宽厚的胸膛挡住,后背抵在树上,呼吸放到极轻。
江饮冬收回视线,低头看见胸口杵了个鹌鹑脑袋,他压了压嘴角,没有出声。
约莫一刻钟,魏鱼保持这个姿势,腿麻了,细细地憋着气,把自己憋的脸通红。
他快撑不住了,白玉的指尖隔着粗麻布,戳在江饮冬胸口上,气音,“好了没有?”
没听到回应,魏鱼水润泛红的眸子轻抬,对上一双笑意的眼睛,瞬间意识到江饮冬在耍他,气的不行,一脚踩在江饮冬脚背。
江饮冬闷哼一声,捂住他要叭叭的小嘴,倾身凑在他耳边,低声,“别动,这回是真的。”
魏鱼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消了,鼻息轻颤,江饮冬掌心的硬茧堵在他唇上,微痒,他受不住地伸出舌尖扫了扫唇瓣,带着水渍的软舌划过掌心。
他被捂的更紧了些。
魏鱼快要喘不过气,摸上紧实的腰身掐了把,江饮冬才松开了他。
不远处是翠楼后门的巷口,待魏鱼缓了会,江饮冬带他去对面一家客栈,开了间二楼客房,打开窗子,正好能瞧见那个巷子口的动静。
方才躲在树后他没看错,那个被人簇拥着,从宅子里出来的人,正是他在梦中仅见过一次,害得他惨死的纪宁的竹马。
纪宁的竹马是平江知府的公子梁景新,而纪宁,最初的身份,是那知府家中管事的哥儿,从小和梁景新一起长大,情义深重。
纪宁十五岁时,管事狗仗人势,横行霸道,背着知府贪了大笔银子的事被捅出来,被打断腿下了狱,纪宁和他娘也被赶了出来。
而那时,纪宁和梁景新已然情投意合,梁景新让纪宁先回老家安顿,等他日后来接他。
纪宁再不愿也只得答应,他的身份待不得省城,只能等所有人都忘了他爹的事,来日回归。
梁景新的脸江饮冬记得清晰,梦中的高头大马,是何等英姿勃发,将他一个土里出来的村汉子,再次埋进土里。
只是梁景新出现的地方让江饮冬怀疑,莫不是专门买了宅子接纪宁住下?
但这又和当初梦中的贵人有何干系,贵人若是梁景新,何必多次一举,让纪宁在翠楼救下他。
江饮冬直觉这件事和纪宁关系不大,梁景新和那贵人才是关键。
他站在思索许久,不见房中人有动静,回身走到桌边坐下,倒一盏茶解渴,视线却暗暗在魏鱼脸上徘徊。
那人坐在床边,打开衣裳包袱,假意翻看新衣裳,实际上小脸红红的,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江饮冬琢磨不透他心思,也猜不着,便静等着他开口。
茶盏太小,不如家中的粗瓷实在,江饮冬倒了一杯又一杯,一口咕咚下肚。
茶水从下巴漏到了他麦色的锁骨上,魏鱼掀了眼皮,偷瞧一眼。
难怪今日逛街,又是河边散步,磨磨蹭蹭不回家,还不直言告诉他何事。
原来是带他开了房啊……
他心口乱着,方才摸了,这客栈的垫背够软,比家中的好了不少,躺在上面,应当是舒服的。
不对不对,就算被褥再软,他若流泪了,珍珠撒满床,还是会膈的背疼,届时也得吃些苦头。
唉,怎的这般麻烦。
忽而,他清亮的眸子对上江饮冬,眸中荡漾着绵绵情意,江饮冬手一紧,抬起茶壶倒水,发觉茶水已被他喝干了。
魏鱼脸上烧着火,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下唇,他想到了好点子。
可以换个姿势来,背不挨着床的那种。
他瞧了瞧窗外,天色还大亮,江饮冬稳坐着,好似不着急。
也对,至少得等、等天黑。
江饮冬目光凝在魏鱼胭脂红的脸蛋上,喉结滚动,等了许久,不见他发问。
“你不问?”
魏鱼被他突兀地出声吓得回神,手指搅着新衣裳,试探道:“这种事,就不好问吧?”
开了一间房,买了替换的新衣裳,要做什么还需要问吗?
就是不晓得江饮冬想没想起他发烧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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