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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近代现代)——松风竹月

时间:2024-03-17 10:25:13  作者:松风竹月
  他说罢也没有将秦思意松开,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又把手臂往回收了些,拽着对方强迫似的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秦思意似乎是习惯了钟情平日里的亲昵,倒也没察觉出有哪里不对。
  他干脆就顺着动作把书签塞到了对方的唇瓣间,在退开前笑盈盈说到:“送你了,你可收好啊。”
 
 
第14章 妄念
  『钟情甚至开始怀疑,那些诗句便是秦思意的魔咒。』
  书签上有一股和秦思意一样的香气。
  直到深夜,钟情也仍旧时不时用指腹去触碰先前叼着书签的位置。
  他迷茫地回想着书签光滑的触感,秦思意皮肤的温度,以及那阵淡淡拢在对方袖口的冷冽香气。
  好想去亲吻对方的指尖。
  他将唇瓣抿了起来,上下触合着施力,试图模拟出想象中的画面,可末了也只留下了一些寡淡而无趣的,自我消解似的体验。
  秦思意已经睡着了,背对着窗户,在被窗纱裹得柔和的月色里留下一圈起伏的轮廓。
  今天的睡前故事是一篇拉丁文诗歌,钟情没上几节课,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好在秦思意的声音永远都是清冷而温柔的,泠泠荡进耳朵里,就连那些陌生的语言都化作了天籁。
  钟情侧躺在枕畔,视线便恰好落在秦思意的膝上,后者没有像先前那样曲着腿坐在被窝里,而是端正地坐在床边,将书本放在了膝盖之间。
  细直匀称的小腿贴着垂坠的床单,只偶尔在翻页时跟着手上的动作轻轻晃动两下。
  钟情避不开似的盯着对方,就连脸侧发梢勾起的弧度,语句间细微的停顿,风将衣袖吹出的褶皱,都认认真真刻进了脑海里。
  “这篇叫什么名字?”他没来由地问到。
  秦思意停顿了片刻,漂亮的眼睛轻缓地抬起,流潋着月光似的徐徐落向钟情,继而用后者隐约能够听清的声量回答:“《Lunaticus》。”
  窗外的阴云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毫不吝啬地将冷调的辉光铺向大地,它们透过摇曳轻拂的纱帘,与夜风一起将秦思意包裹其中,静谧皎洁,却也摄人心魄。
  钟情甚至开始怀疑那些诗句便是秦思意的魔咒,一字一句加深对他的蛊惑,最后只消一抬眼便能将他完全控制。
  那么秦思意有没有像这样给林嘉时念过故事?
  林嘉时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移不开视线?
  钟情远远望着那个矜庄坐在床边的少年,他看见对方合起书,在转头的瞬间映出精致利落的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像预设好了完美的角度,傲慢且不讲理地抢占了钟情心里所有的位置。
  “早点睡吧,明天要上课了。”秦思意说着关掉了台灯,手臂却仍放在枕边没有收回去。
  他的呼吸逐渐在沉寂的夜幕下变得平顺,余下隐约而细微的声响动摇着钟情的心绪。
  后者又一次将指腹点上了唇瓣,从平和的揉捻逐渐变为不甘的撕扯,末了撤开手,用牙尖狠狠咬了下去。
  钟情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看见秦思意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他有些害怕自己是真的要疯了,或许某个瞬间,又或就在下一秒,他便会迷失在秦思意的平淡优柔与傲慢矜骄之间。
  睁眼便又是新的一天,钟情在晨跑结束后回到寝室,纠结了一阵,到底还是小心翼翼把书签夹进了笔记本。
  舍长站在楼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钟情下楼时从对方面前经过,宝蓝色的缎带便从书页中露出一截,显眼地在白色的封皮外晃了晃。
  “你该去找生活老师改校服了。”舍长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独特的,就和那些小说里描述的北国少年们一样,是低沉且冷淡的。
  钟情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转身,缎带勾上纽扣,不经意便将书签扯出了一小截。
  舍长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说不上是在批评亦或指点,视线向下先落在钟情的袖口,而后又移到了裤腿上。
  “监督员看见会扣着装分,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他说罢将目光放回了缎带系着的那片书签,灰蓝色的眸子映出些更浓重的色彩,带着少见的古怪。
  “你该多交些朋友。”说这话前,舍长将眉头蹙了起来。
  校服板正的西装与领带将他本就深邃的轮廓衬得愈发阴郁,配上那头奶金色的短发,格外便多了股与俄文小说里相似的压抑。
  钟情狐疑地将最后那句话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捧着课本与资料尴尬地与舍长面对面站着,直到预备铃响起也没能理解对方究竟要表达些什么。
  仿佛是特意要为他答疑解惑,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开始前,钟情意外地在路上碰到了同样要前往下一间教室的秦思意。
  不知林嘉时去了哪儿,钟情一出转角,抬眼就看见秦思意向前小跑两步,爽朗地搭上了舍长的肩膀。
  “萨沙!”对方仰头笑起来,金属的框架霎时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光,将钟情眼里的一切都镀上了薄雾。
  他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停在一个将将能够听清对方在讲些什么的位置,像是那些为人不齿的尾随者一样始终都紧盯着秦思意的背影。
  钟情看见舍长的眼帘半垂下来,侧着脸对上了秦思意的视线,他淡色的唇瓣略微张开了些,用上了一种与钟情对话时所没有的熟稔。
  “Linus.”
  他的音色不算太低,却有一种R国文学里所描述的,刻板印象般的深沉感,一旦将语气放柔,便格外令人觉得像是在与恋人说情话。
  钟情烦躁地将手中的书本掐紧了,骨节都被曲得泛白,精瘦的颈侧绷出清晰的线条,显眼地印刻出妒忌。
  他将呼吸屏得极轻,几乎算得上是在憋气,恨不得就变成一点尘埃粘在秦思意的领口,一字不落地监听他与所有人的对话。
  “……你该引导他去接触更多人。”
  舍长说前半句时恰好转过一道围墙,钟情匆匆追了上去,到底也还是没能听见。
  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内容,与早晨对自己的提醒相似,哪怕没有提及姓名,他也依旧笃定地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我和布莱尔先生提起过。”
  秦思意把课本抱到了另一边手臂上,空出靠近舍长的一侧,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布莱尔先生认为那只是新生对前辈暂时的依赖,等到习惯这里的生活之后,自然就会克制。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适应之前尽可能地提供帮助。”
  钟情注意到,秦思意在说这段话的间隙轻轻扶了一下眼镜,修长的手指在关节处折出优美的弧度,抵着镜架一推,遮住侧脸,仿佛是刻意要和舍长讲悄悄话。
  他想,舍长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嗅到了对方身上朝露似的气息,淡淡在言语间包裹住交谈的对象,清浅地让人产生一种可以被称作留恋的情绪。
  转弯后的路很长,接着一个坡道,尽头处才是又一栋教学楼。钟情始终没有听见舍长做出任何回答,只在后者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并不那样认同的表情。
  他打量着秦思意的一举一动,从嘴角的弧度到看向太阳时慵懒眯起的眼睛。
  对方仿佛并不在意舍长的反应,反倒像是在为自己的负责而感到满意。
  大约是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舍长并没有说出原本想要提醒的话,他只是跟着秦思意一起朝叶片间隙的光斑看了过去,在分别前自言自语般说到:“我并不觉得没有距离感会是件好事。”
  秦思意应声故意靠了上去,贴着舍长的外套,轻声笑起来:“那你也不该把这句话说给我听。”
  那分明只是一句玩笑,钟情却从其中听出了对他的纵容乃至包庇,他将其理解成秦思意对舍长言语间的不满,充斥着独属于他的温柔平和。
  钟情便带着这份意外收获的好心情一直到了傍晚,他难得没有和秦思意一起去食堂,而是赶在生活老师下班之前去了一趟办公室。
  青春期的来临让少年的身高迅速变化,开学前订制的校服显然已经并不合身,尴尬地在边边角角缩起一截,呈现出一种莫名的拘束。
  老师带着钟情去了服装室,一位裁缝正收拾着自己的小包准备下班,见钟情来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上下打量了后者一番,继而沉默着走到他的面前,十分老练地折起袖口看了一圈。
  “把先前预留的尺寸放出来就好,不用做新的。”裁缝说话时并没有看钟情,而是蹲下身接着去检查裤边。
  他的头发已经彻底白了,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成一个严谨的发型,乍看之下倒并不像个裁缝,反而更像是位老学究。
  “这两年的新生长得可真快。”他在起身时朝钟情瞥了一眼,而后又把目光移到窗外,莫名就让这声感慨多了几分老旧的故事感。
  钟情安静地垂下眼,将视线停在对方布满皱纹的手上,一边递出外套,一边好奇地问到:“以前的学生是什么样的?”
  老裁缝接过外套,仔细在钟情尚未彻底长开的轮廓上扫了一遍,末了别有深意地答道:“或许要比你矮一些,但你的学长们会更多一点舒展与坦然。”
  他说着指了指边上的衣架,将钟情的外套收好,回到工作台前补充到:“先拿一套替换的吧。”
  钟情于是走过去,在几套熨烫整齐的校服间翻了两遍,不知是在挑拣些什么,最终古怪地选中了一身看上去最为陈旧的,麻利地从衣架上取了下来。
  “我觉得这件会好一些。”生活老师在一旁善意提醒到。
  “没关系,我只是先穿回宿舍。”钟情礼貌地回应了对方,又跟着解释到:“我不太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回去找室友借一件就好了。”
  他乖巧地看向老师,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真切的苦恼,他将自己狡黠的心思编造成虚构的事实,顺理成章地为自己找到了愈加靠近秦思意的理由。
 
 
第15章 对望
  『穿到了学长的校服。』
  穿着那身老旧的校服吃完晚餐,钟情独自一人沿着湖畔走向了通往斯特兰德的小径。
  他在路上巧合地又一次碰到了舍长,对方粗略地打量了他几眼,末了什么都没说,仍旧带着那副难以捉摸的表情离开了。
  散漫的晚霞渐渐被乌云盖了过去,映着昏黄的灯光,在天空下铺出一种厚重的压抑。
  钟情抬头看了看,加快脚步朝宿舍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雨水在他推开大门的那一刻骤然落了下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声响,仿佛要把世界都从那道门的位置隔开。
  他在花园里便听见有琴声隐隐从休息室传来,飘飘荡荡融进风里,像是这阵大雨的前序。
  开门时的铃响打断了对方的演奏,霎时就只能听见身后滂沱的雨声,以及闷在楼里模糊不清的嬉闹。
  休息室的钢琴斜对着大门,间隔了数根梁柱,将秦思意框在了重重光影之中。
  他在雨声响起的瞬间抬眼看向了门外,少年便站在那里,如同一阵被急雨打出来的雾。
  “钟情。”他轻缓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分明是不该被听见的音量,对方却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他在秦思意唇瓣的开合间抓住了提示,接着,清润的嗓音便纠缠着绕进了他的耳廓。
  高大的梁柱在秋日的阴雨里落下无数阴影,钟情便在明暗间反复穿梭,看着秦思意坐在窗边的琴凳上,被大雨、灯光、夜色笼罩,变成画面中央最耀人心目的存在。
  他在距对方还有一臂的位置停了下来,安静地站着,无措又迷茫。
  “你的校服拿去改了吗?”秦思意仰头看他,掌心支着琴凳,不经意便往前凑了些。
  “嗯,舍长说不改会扣分。”
  “怎么选了这么旧的一身?”
  秦思意说着伸手在袖口的位置捻了两下,而后又换回先前的姿势,略显强势却也慷慨地继续道:“等会儿回去拿我的吧,正好多带了一套去年的。”
  “衬衫也可以换了。”他将视线落在了钟情的领口,那里还板正地束着领带。于是他抬手将它扯散了,一双眼睛笑盈盈地弯起来,用食指顺着布料绕了两圈,轻轻一勾便从衣领下拽了出来。
  “都回宿舍了还穿得那么端正干什么?”他说罢将领带塞回钟情手里,转身把谱子翻回了前一页,“你先上去写作业吧,我练完琴就给你拿衣服。”
  钟情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堆在掌中的布料,垂眸看了阵对方专注的侧脸,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走廊里断断续续传来他人的声响,和着窗外的雨声,显出某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寝室里的灯足够亮,倒不至于让钟情产生自己浸在梦中的错觉。
  他写完了作业,竖着耳朵趴在桌上听了一会儿,没有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藏在休息室里的琴音。
  钟情把画架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上画板,思绪间摇晃着浮现出秦思意坐在窗下的身影,不知不觉就在隐约的嘈杂里起好了形。
  那几根廊柱被他连成了一道又一道门,重叠着深深将秦思意圈在了尽头。枫树的轮廓越过玻璃,在墙壁与地板上投下成片的阴翳,纠缠着爬满琴漆,末了在秦思意的衣摆与指尖染上葱郁而茂盛的影子。
  钟情凑近了,挨着那些凌乱却含着规则的线条。画纸上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被添上细节,只是简单地留出了一张空白而没有表情的脸,可在钟情眼里,那人的视线却仿佛已然望出重门,精准地与他交汇在一起。
  他像是回到了推开门的那一秒,世界陡然割裂成了两半,身后的瓢泼大雨,以及眼前的璀璨静谧。
  钟情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飘在空气中的清淡香味,不像花也不像雨,缠着若有若无的冷,温吞却轻盈地落在自己身上。
  “钟情。”
  秦思意的声音也是一样,仿佛婆娑春风,又好似枝上清霜,饱满清朗,却泠泠带着星点寒意。
  钟情太喜欢听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了,喜欢到甚至想要变成猫,变成狗,变成会被对方抱在怀里的小动物。
  他将脸颊贴在了画纸上,对着门后那一圈空隙,对着光影里端坐着望向画面之外的少年。
  秦思意上楼时钟情已经换好了睡衣,乖巧且无害地坐在床上,把被子一直拉到了肩下。
  他的眼尾并不像对方那样带着些神采地上挑,而是平直地连上了下眼睑。或许等他再长大些,这双眼睛便会因此而显得淡漠锐利,可此刻却只让秦思意觉出了一丝掺杂着可爱的少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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