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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近代现代)——松风竹月

时间:2024-03-17 10:25:13  作者:松风竹月
  它顺着那挺拔的骨骼漫过去,带着奇异的痒,一直钻进了钟情的心里。
  钟情下意识侧过脸,碰了碰对方的手背,不动声色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末了,又再度抬起眼。
  “学长,别难过了。”
  “我来当你的小狗。”
 
 
第24章 放假
  『“我会想你的。”』
  钟情的第一个学期在一场考试里结束,他选的课有些冷门,因此教室里的人并不多。
  老师站在桌边一个个和他们说晚上见,电脑的屏幕上也应景地闪烁着圣诞晚会的电子邀请函。
  他从砖石堆砌出的古老旋梯走下去,还没到底,就看见秦思意捧着书抬头往上看。
  少年舒展的眉宇间带着股天生的清贵,冷眼一望,便又多了些不算过分的傲慢。
  钟情想,对方应当是看见了自己的。
  于是他朝着旋梯中央的空洞挥了挥手,加快脚步往底层跑了下去。
  “学长!”
  L市在假期开始的前一天又下起了雪,钟情才刚开口,一团白蒙蒙的雾气就在他的面前飘了出来。
  秦思意拎着他的围巾绕了一圈,在下巴前打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结,随口问到:“你不冷吗?”
  “不冷,我才刚从教室出来。”
  他在说话间将下巴朝围巾里缩了一些,盖过上唇,贴着鼻尖,笑眯眯地皱了皱鼻子,仿佛上面还沾着来自秦思意的浅淡香气。
  “等会儿到宿舍你先去拿胸花,换完衣服可能就又没有你要的了。”秦思意走在前面,话却还是对着钟情说的。
  他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缀在雪里,有些模糊,却恰好能让钟情听见。
  后者先是跟着点了点头,继而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于是又迈步来到秦思意身边,笑着回问:“学长想戴什么颜色的?”
  “都可以,随你喜欢。”
  秦思意的嗓音很干净,时常给人一种碎雪清霜般的冷感。
  可钟情却很喜欢。
  一样的音色,对方在和别人交流时总是得体且妥帖,用词乃至语气都显得平和,挑不出错,却也让人觉得疏离。
  但在某些与钟情的对话里,秦思意的回答就都带着随性。笼统温吞地一答,好像钟情希望怎么样,对方就真的愿意去配合他。
  “那我要拿白色的。”
  钟情垂眼去打量秦思意的表情,对方倒并没有多么好奇,只是下意识地接话:“因为上次没换到?”
  “嗯。”
  钟情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烦透了合唱比赛之后那朵换到秦思意外套上的白山茶,却也觉得自己佩着的红色玫瑰与对方并不相衬。
  因此,他一定要挑两朵斯特兰德最漂亮的白玫瑰,哪怕又被别人换走了,他也可以把自己戴的再换到秦思意身上。
  雪在夜幕时分骤然大了起来,纷扬从天空中落下,很快便在窗台屋檐上积起了厚厚一层。
  钟情和秦思意先后走进演讲大厅,门被推开时,后者的睫毛上还挂着一小滴雪花消融后留下的水珠。
  钟情抬手将它捻掉,秦思意便安静地直视着对方的鼻梁。
  那双漂亮的眼睛随着对方的动作反射性地闭了一下,再睁开时便盖出了一片间错的阴影。
  “我要等你表演完再去签字。”钟情在两人分别前俯身贴近了秦思意的耳畔。
  他将话音放得很轻,又带着笑,一句话说完,突然就让后者觉得耳廓上的皮肤被灼得有些烫。
  秦思意没有回答,不自觉地摸了摸那侧的鬓发,也不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抱着谱夹就匆匆跑进了通往后台的过道。
  每年的慈善募捐都会有毕业校友回来,学校的历史悠久,自然上台演讲的前辈也都是各界的知名人士。
  钟情起初坐在台下认真听了一阵,等到各个宿舍准备的节目开始才略微走了会儿神。
  他漫无目的地从接下来的圣诞晚餐想到了窗外的大雪,又从落在秦思意睫毛上的雪花想到了这个见不到对方的寒假。
  直至琴声从舞台上响起,他这才回过神,将目光再度落回了前方。
  钟情去签字时,用于募捐的拍品表已经放在了桌上,他打开来随手翻了几页,刚巧就看见了秦思意的名字。
  后者的节目是和斯特兰德乐团里的一提二提一起表演的,因此三个人拍下的物品也被列在了一起。
  他不觉得签名篮球和麦穗胸针会是秦思意喜欢的东西,于是便认定最后的翻书杖就应当是对方心仪的拍品。
  钟情按照编号在拍品表里找了找,认真记下那柄翻书杖的样式,末了满心雀跃地拿出手机,让父亲安排给自己的助理准备起了将要送给秦思意的生日礼物。
  晚会结束时,屋外的雪似乎又下大了些。参加募捐的校友有不少也是学生的家长,趁着散场的功夫,干脆就接了孩子将车开到宿舍门口,等不及明早便要把孩子接回家。
  钟情和林嘉时都还要在学校留一晚,秦思意的机票也订在第二天,故而三个人沿着难得热闹的坡道一直往回走,看着在大雪中碾出的车辙,突然都默契地始终保持着沉默。
  临到餐厅,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通往宿舍的小径拐了出来,秦思意看着远去的车灯停顿了片刻,继而转头朝林嘉时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坐到斯特兰德这边来?”
  “坐得下吗?位子应该都是排好的吧。”
  “今晚走的人很多。”
  秦思意正说着,又有一辆车从三人面前开了过去。
  也许是汽车带起的风,又或者原本就有风要经过这里。
  钟情看见,秦思意抬头的那个瞬间,有一片雪花被卷到了他的唇间。
  后者许是察觉到了,伸出一小点嫣红的舌尖,轻而迅速地在自己的唇瓣上舔了舔。
  按照惯例,各个宿舍要在圣诞晚宴上选出每年的最受欢迎新生。
  钟情没什么关系太好的朋友,便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身边是把林嘉时拉到了斯特兰德的秦思意,那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好半天才又提起了钟情。
  “钟情。”秦思意拿着选票叫他。
  他转头朝那张尚且空白的选票看了一眼,然后有些冷淡地轻轻回了声‘嗯’。
  “我要写你的名字。”秦思意朝他笑,一双眼睛弯起来,纤长的睫毛映出阴影,将那两颗棕黑的瞳仁盖得如同浸水的墨玉一样黑。
  “选不到我的。”钟情有些放肆地盯着对方看,那双眼里温润地流潋着光亮,好像他再怎么拒绝,秦思意都会坚定地选择他。
  “但我答应你了的,要写你的名字。”
  笔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里被递了过来,秦思意的用食指和中指按着纸边,不等钟情往前回忆,兀自就将他的名字写了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钟情一时想不起来,盯着那行连笔的字母看了半天,到底也没记起两人何时有过这样的约定。
  他仿佛突然又消了对方叫林嘉时来斯特兰德餐桌上的气,耳尖莫名盖上了一层浅粉,垂着脑袋,堪堪就将视线放回了秦思意的指尖。
  “好像是刚开学?”
  事实上,秦思意也记不太清具体的时间和经过,他只是依稀在脑海里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
  自己答应了钟情,会在期末的投票里写对方的名字。
  至于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些什么,或者他还答应过钟情什么,秦思意便全然忘到了九霄云后,横竖无非是些拿来哄人的废话。
  假期前的最后一夜不会有熄灯铃,斯特兰德将会彻夜灯火通明。
  大厅、休息室、办公室,乃至每一条过道与走廊都会一直亮着。
  钟情坐在地上看秦思意把东西一件件放进行李箱,后者在拿出那个空了的眼镜盒时疑惑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回忆了些什么,然后迷茫地看向钟情:“你有看见这副眼镜吗?”
  看见了,它就在我的抽屉里。
  钟情在心里暗自回答,脸上却摆出了和对方相似的茫然。
  他起身来到秦思意的身边,贴着对方的肩背将那个眼镜盒接过去,继而说到:“是不是忘在楼下了?”
  “我记得应该是放回来了的……”
  秦思意迟滞地摇了摇头,再没去管那个落进了钟情手里的眼镜盒,拿了两件衬衫,继续整起了摊在床上的行李。
  “你不整一下东西吗?”秦思意合上行李箱时已经到了凌晨,他转头看了看靠在床头玩手机的钟情,突然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关心。
  他无奈地想到,自己大概是习惯了这一学期以来对钟情的照顾,否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他怎么会在前一个瞬间冒出,对方一个人过寒假会不会觉得无聊,这样奇怪的想法。
  “明天会有人帮我整的。”
  钟情把手机放到了书桌上,秦思意在锁屏前瞥了一眼,背景好像是一副对方自己画的画。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号,稍微早两天。”
  秦思意还在想那副画,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应该是学校的某处。
  绿荫遍布的砖墙,有少年站在藤蔓下的窗框里。
  “林学长还是和你一起住吗?”
  “嗯,不然他要去哪里?”秦思意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句。
  他扶起行李箱推到柜子前,在经过钟情时,格外自然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你无聊的话就去找嘉时玩,没关系的。”
  后者的视线始终追随着秦思意的动作,盯着他关掉顶灯,盯着他走回窗边,盯着他在月光下掀起白色的T恤,盯着他露出腰际那一小颗漂亮又靡丽的痣。
  “学长。”
  “嗯?”
  “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的。”
 
 
第25章 师蕴
  『秦师蕴。』
  航班在一个清朗的午后于PVG降落,秦思意拿了行李走出去,意外地在出站口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秦师蕴画了个淡妆,长发温婉在脑后盘了起来,两颗不大的珍珠耳钉坠在耳垂上,甚至不需靠近,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柔和优雅的气息。
  “妈妈。”秦思意朝她小跑过去,几乎没能压住行李车的方向。
  他看见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继而伸出手,在他停下的同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一个人回来的?”
  司机还在替秦思意搬行李,他坐在母亲旁边,中间空了段距离,突然就听见对方向自己抛出了话题。
  “嗯,同学都留在L市。”
  秦思意有些紧张,双手在腿上握紧又松开,末了侧过身,打开冰箱,从里面随手拿了瓶水出来喝。
  “回来的路上有人和你搭话吗?”
  他的母亲显然也在紧张,只是和秦思意的欣喜不同,秦师蕴更像是在焦虑些什么。
  被问到的少年刚含进去一口水,只好先摇了摇头,等把水咽下去,这才答道:“没有。”
  “不可以和别人说话,知道吗?”
  秦师蕴说这话时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恰巧碰上司机坐进车里,她便愈发不安地攥住了秦思意的手腕。
  “跟认识的人也尽量不要说话,不要跟着他们走,特别是李峥和他儿子,记住了吗?”
  秦思意的手腕被抓得太紧,甚至母亲的指甲都嵌进了他的皮肤里。
  他觉得有些疼,想把手抽出来,可是秦师蕴死死按着他的手背,就连挪动都显得困难。
  “记住了,妈妈。”
  他不敢问太多,直觉告诉他,哪怕说错一句,自己的母亲都有可能崩溃。
  他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答应下去,在心里暗自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峥和他儿子。
  好奇怪的称呼,秦思意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是他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
  秦思意父亲的发迹可以说是一个无人不知的‘秘密’,之所以它还能被称之为秘密,无非就是因为没人敢把它拿到明面上来谈论。
  李峥原本只是秦氏旗下某家子公司雇佣的精算师,阴差阳错娶了秦老爷子的独生女,从此平步青云。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老爷子是否真正反对过这门婚事,流言十句有十句都是从地摊小说里扒出来的烂俗剧情。
  等到了秦思意满月宴的当天,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才像是预言家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峥和秦师蕴的孩子并没有跟着父亲姓‘李’,而是跟着母亲姓了‘秦’。
  秦思意生在七月十五,不算什么好日子。倒是满月宴正逢中秋,宴厅里觥筹交错,灯影摇曳,窗外便是满空明月和流溢不散的桂花香。
  人心总是装着各式各样的恶意,比如当年参加秦思意满月宴的人里,不少都抱着看热闹的意思。
  他们不相信李峥能够就这么老老实实和秦师蕴过一辈子,不图钱财,不图地位,只是喜欢。
  那些人在角落里隐晦地谈论,到了台面上又阿谀奉承,一个个嘴上贬低着李峥,心里却等着看秦师蕴的笑话。
  或许是太多人许愿,这样恶毒的愿望到最后竟也成了真。
  秦老爷子在秦思意上三年级的那年突发脑梗,牵着外孙的手还没来得及走到教室门口,突然就朝着楼梯倒了下去。
  男孩被拽着往后一带,好不容易才抱住扶手将自己稳住了,再回头去看,祖父却躺在了楼梯的拐角。布满皱纹的脖子第一次清晰地浮出了血管的纹路,挣扎似的紧绷着,无声地显出痛苦。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秦师蕴顺风顺水的人生突然触礁,正像多数人期望的那样,变成了一团糟的狗血剧情。
  先是李峥将秦氏的实业板块拿去给一个不良资产作抵押,再是股东集体退股,好不容易熬过了最焦头烂额的日子,李峥的公司也在江城站稳了脚跟,她却在某个打开家门的午后看见了自己的丈夫正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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