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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近代现代)——松风竹月

时间:2024-03-17 10:25:13  作者:松风竹月
  他以为对方会和以往一样离开,但这次却猜错了答案,在相似的沉默里,得到了一个奖励似的吻。
  秦思意好想说喜欢,好想让钟情再多亲亲自己,可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对方的脚步渐远,感受汗水贴着皮肤一点点变冷,最后冰凉地隔绝温热的灯光。
  ——
  林嘉时成为了一个只会出现在对话中的符号。
  好在秦思意可以肯定,钟情如约将对方转去了一所资源更佳的医院接受治疗。
  他在一个午后不死心地再度发问。
  彼时钟情刚修完三稿,结束了组会,眉头锁得比先前数据出问题的时候还要深。
  但后者似乎并不觉得烦扰,反而在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声,顺手拨通助理的电话,在回房间之前,把手机丢到了秦思意的腿边。
  港城的时间临近午夜,与其接受林嘉时正在失眠的说辞,秦思意其实更愿意相信对方是被自己吵醒了。
  扬声器里清晰地传来医疗仪器规律的声响,垫在对方显得嘶哑的嗓音后,‘滴——,滴——’犹如正为他困苦的一生倒数。
  秦思意捧着钟情的手机,当作自己正紧紧握着林嘉时的手。
  他絮絮叨叨地说些近日的见闻,抹去了难堪的部分,连L市的阵雨都被描述成了温和惬意的气候。
  林嘉时笑着说他说谎,不消片刻却又开始沉重地呼吸。
  他的心脏负担不起这样简单的玩笑。
  少有默契的,钟情也不曾告知秦思意,林嘉时的身体同样也已经负担不起大型手术。
  秦思意出卖了几乎一切他可以出卖的东西,可那只是徒劳,只是平白地将林嘉时的苦难延续,变成一段望不到头的煎熬。
  那天以后,秦思意回馈给钟情的反应更谄谀了许多。
  他好几次尝试复现当时的场景,奈何钟情的冷淡显而易见,仿佛重新换回了先前那个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灵魂。
  事实上,秦思意并不介意对方冷眼看待自己。
  他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暗示。
  只要林嘉时还好好地活着,这些付出就都是美好未来的前序。
  秦思意切实地坚信对方会好转,会康复。只要自己能够再多被钟情喜欢一点,只要钟情愿意再多施舍一点对他而言不足为道的钱。
  ——
  学院出来就是一条马路,对面是临街的商铺,以及间错的,被脚手架包裹着的大楼。
  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修建。
  秦思意以前站在玻璃窗后俯瞰,如今又仰着头艰难地从逆光的角度眺视。
  楼顶的红灯被过于狭隘的视角遮住了,仅剩下被雨水冲刷得古旧的石砖,拼凑成指向云端的无数建筑。
  不远处新开了一家酸奶店,附近的学生过了头几天的新鲜劲,终于没再在橱窗外排起长队。
  秦思意先前从未产生过去尝一尝的念头,今天却莫名地走过了马路,跟着几个附近学校的留学生,安静地站在了柜台前。
  他点了一杯什么都不加的原味酸奶,大概多走几步路,在隔壁的超市里就能买到廉价而相似的替代。
  因此,秦思意从第一口就开始了后悔,将酸奶连同勺子一起含在嘴里,迟迟都没有再拿出来。
  钟情给了他一张黑卡,没有限额,也不曾有过任何干涉。
  然而秦思意却还是保持着三年间的习惯,无论如何都不敢随意去动那张轻飘飘收在内袋里的塑料卡片。
  他有点担心钟情会要他偿还,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秦思意也还是不愿去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力面对的风险。
  课间下过一场雨,街上的石板还染着看不见水渍的潮湿。
  他拿着酸奶杯出来,迷茫地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想到与钟情白纸黑字印在合同上的关系,倏地被这一秒的自己逗笑了。
  后者的学校不在这片街区,因而当那辆Huayra转过街角,秦思意只是慌乱地在心里想,车主会不会认识钟情。
  他害怕一切会把他的身份摆到明面上去调侃的可能。
  钟情或许不介意请他玩一场回顾往日的游戏,但等到对方明白过来,这场荒唐的游戏便会即刻结束,将秦思意再度从金钱与圈层构筑出的幻境中遗弃。
  他太害怕钟情会醒悟了,太害怕钟情会恍然发觉,过去的秦思意其实早就消逝在了那些困苦的时光里。
  “秦思意。”
  钟情现在不会再叫他‘学长’。
  多数时候都像称呼其他所有人一样,偶尔也会在某些时刻,哄人似的换上过分暧昧的代词。
  秦思意从来不会当真,只有他的心脏总是不听话地鼓动,似乎只要剖开一小条窄缝,顷刻便会有待开的花朵攀附着虬绕的青藤一同涌出。
  钟情降下窗看他,解除了车锁,示意秦思意上去。
  饶是在L市,也并非总能见到这样的车。
  有几个男生兴奋地拍了几张,举起手机对准秦思意的方向,将他的脑袋照得更低了许多。
  Huayra、Loro Piana、Harry Winston,秦思意的身上堆满了得以象征财富的物品,可他却始终畏怯,甚至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得大方自然。
  所有这些都是钟情的,对方没有说过赠予,仅仅只是分享玩具一般,让秦思意暂时地拥有了使用的权利。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到秦思意系好安全带,钟情终于说出了下一句。
  他刚送完玛蒂尔达,转头就看见秦思意出神地扬着下巴,站在来往的人潮里,不知所谓地朝着更为遥远的天际望。
  “下课了。”
  后者直白地回答了钟情的问题,片刻又察觉到对方想知道的应当不是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
  于是他侧过身,重新往街道的尽头望了出去。
  少顷,语调庸常地说到:“我记得那里应该是斯特兰德的方向。”
  “你不想念曾经的我吗,钟情。”
  ——
  秦思意在这天夜里被折腾得几乎虚脱。
  他在钟情的要求下换上了一身与中学时代相近的衣服,制式严谨地系好每一颗纽扣,就连领带都打得和以前一样端正。
  对方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秦思意站在客厅的灯光下一步不落地将自己包装好,再乖巧地靠近,由他亲手将它们一件件剥离。
  后者的皮肤随着领口的松散逐渐从布料下露出来,最后被衣领的尖角扫过藏在腰际那一小粒妖冶的痣,真正将钟情少年时代的绮丽梦境映入了现实。
  就像秦思意说过的那样,钟情根本分不清自己对对方的感情。
  他一度坚信那是最青涩单纯的喜欢,并本能地排斥秦思意将其归结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占有欲。
  然而这一瞬,又或者说从重逢的第一秒开始,钟情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
  他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酸涩与喜悦,就连经年的恨与不甘都莫名被秦思意的出现冲淡了。
  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件没能在迫切地想要拥有时得到的礼物,所有情感都在逾期之后变得寡淡。
  秦思意变成一件于他而言美丽且昂贵的藏品,或许极度稀有,却并不再独一无二。
  钟情去碰对方的眼帘,在偾张的兴奋感下表现出掩饰过后的冷然。
  他看着秦思意的单薄的蝴蝶骨细细碎碎地轻颤,侧转的脸颊发烧似的爬满红晕,那双眼睛无知无措地眯起来,咒语一样,毫无征兆地对他说出了喜欢。
  “好喜欢你。”
  “钟情。”
  作者有话说:
  钟情:被学长一句话拿捏。
 
 
第123章 回答
  『“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秦思意很少在公寓以外的地方碰见钟情,除了上回在学院对面,这是第二次。
  有同学请他弹钢伴,学校的琴房满了,两人就从附近一家商场往对方家里绕。
  经过一家甜品店时,秦思意看见了一道过于醒目的影子。
  钟情的气质实在是特殊,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将视线移向他。
  目光交汇的刹那,秦思意反射性地愣了一下。
  他的脚步慢下来,侧过脸毫不掩饰地向对方望去,看钟情搭在沙发上的手,看钟情轻声细语交谈中的对象。
  玛蒂尔达的金发被灯光照成铺满余晖的云絮,由一条黑色的缎带束起,直白明了地展现出金钱与家世供养出的优雅。
  她笑盈盈地同钟情对话,偶尔露出些夸张的表情,很快又收回去,变成一种矛盾的,带点严肃的随性。
  或许是注意到了有人正看自己,她在某个瞬间忽地回头看向了秦思意,带动钟情的视线,一道往远处落了过去。
  “哦?”玛蒂尔达颇感兴趣地挑了下眉。
  她尚且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因而误解了秦思意错愕的表情,将其认作了久别后的动容。
  “不去挽回一下吗?”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钟情没有点明,玛蒂尔达也懒得多问什么。
  她在短暂地进行解读过后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些,端得一副了然的姿态,玩笑着说到:“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爱人。”
  即便知道了秦思意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但钟情并没有立刻过去找对方,而是将处理手头上的问题放在了优先位。
  实验室的新药已经到了三期临床,效果却不如预期。
  玛蒂尔达撤下了先前的公关方案,通过家族名下的几家媒体,临时更换了宣传方向。目前来看,得到了不错的回馈。
  除了投资,也有不少富豪表达出了预购的意向,玛蒂尔达敲不下最后的定价,决定和钟情先去一趟港城,回访之前几批试验人员的预后情况。
  ——
  到家的时间有些晚了。
  钟情和玛蒂尔达吃了顿饭,送完对方,这才终于算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又有组会,加上论文还需要修改,钟情实际上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些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看见秦思意那副期待自己能够留下的表情了,但他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晚安’,径直穿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过道,不作停留地朝房间走去。
  “钟情……”
  秦思意犹豫了一阵,继而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叫住了对方。
  钟情站在楼梯的转角向他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装点得清贵而美丽的玩具,末了在秦思意的彷徨结束之前,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周末我要去港城一趟。”
  说这句话时,钟情将右手搭在了扶手上,宽大修长的掌心盖过边缘,五指则舒展地顺着角度倾斜,在句末结束的余音里,轻轻敲了敲。
  秦思意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地去描摹。
  以往钟情的指腹只会抵在他的背上,顺着脊柱向下,停在过分暧昧的位置,就和现在一样,用指尖暗示着点两下。
  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而懊恼,下意识地将手攥紧了,贴在身侧,试图遏止从心脏蔓延的细细密密的酸楚。
  “是和玛蒂尔达一起吗?”
  “嗯。”
  钟情回答得迅速而坦然,不做任何掩饰,似乎这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秦思意的眉头却在那之后皱得更深,抵消了眉目间的迟疑,到底还是小声说:“……你这样不好。”
  钟情这回没有接话,隐约地传递出不解。他依旧让视线斜落着停留在秦思意身上,多耐心似的,一直等到了对方真正说完暗含的内容。
  “不可以这么对她的,这样不好。”
  秦思意其实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会显得虚伪。
  他没有办法不依靠钟情,更没有办法无视对方的意愿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甚至他的心都还在为对方悸动,遑论要他割舍掉这样珍贵的情感。
  “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钟情听懂了,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秦思意或许是误会,但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他似乎没有丝毫能够对钟情进行指责的立场。
  他想到了玩物,想到了床伴,也即刻地想到了更难堪的词汇。
  可是这些都太难说出口了,秦思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钟情走下来,好温柔地亲了他一下,隔了几缕发丝亲在额头上,像试图安慰一个别扭而不知足的情人。
  秦思意那些不值钱的眼泪算计好了一般接连掉在钟情的外套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将他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抽噎衬得愈发尴尬。
  “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钟情替他擦眼泪,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轻柔地扫过去。
  秦思意的耳垂被不小心点了一下,染上哭红眼梢的绯色,渐渐变得靡丽且清艳。
  他放肆地去捉钟情的视线,在目光交汇后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攀着他抓过无数次的肩膀,就那么混乱而仓促地吻了回去。
  秦思意想和钟情撒娇,想向对方传达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可是他还没有要对方安慰的资格,只好以吻代替,如字句般绵密地落在了钟情的唇边。
  ——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被吻着的时候,秦思意的毛衣便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情的颈侧,勾起些许飘忽的,暖融融的痒。
  不过后者没什么心思继续,反倒少有地在脑海中盘桓着关于林嘉时的事。
  新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只是在单纯地将病人的生命毫无质量地延长。
  几个定价方案在核算过后并未相差太远,无非注射的药物一针价值百万,又或和市面上其他药物一样投入量产。
  玛蒂尔达一方更倾向于在仿制药出现前将其宣传成真正能够逆转生死的灵药,用旗下媒体巧妙的话术,将它炒作成天价。
  如此一来,药厂就不需要挤压其他药品的生产线,大可以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生产。
  唯一的问题便是钟情出让了那15%的股份,面世后的四期药剂将不会再有送到他手上的可能。
  秦思意的眼泪或许不值钱,但钟情偏偏还是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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