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先生!”
女服务生深知面前的人得罪不起,惶恐地弯下腰,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托盘。
周暮时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人造香,不适地皱了下眉,把装着酒杯的盘子随手塞到跟上来的柳真手里,绕过面前的人出了大厅。
柳真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和原地的服务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正要追上去,肩膀却被人从后面扣住了。
“柳先生留步。”
身后的Alpha越过他,礼节性地弯了一下唇角,离开前夹在指间的牌则随手放在了柳真拿着的托盘上。
牌面朝上,是张黑桃A。
周暮时看起来步调从容,实则走得很快,出了大厅后绕过走廊,推门进了拐角的洗手间。
他脱下被酒液打湿的手套,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拧开水慢慢清洗袖口。
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周暮时以为是柳真,便道:“今天的谈话记得保密,别让人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却没有回话。
周暮时嗅到空气里一丝Alpha的味道,敏锐地抬起头,隔着镜子对上了贺隅的眼睛。
他动作一顿,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问:“结束了?”
贺隅看着他:“什么?”
“不是说再来一局吗?我看你玩得很开心。”
贺隅沉默了一会,问:“您不高兴?”
周暮时不答,只道:“我收到的行程里好像没有晚上来赌场的记录。”
“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临时被拉过来,我以为不会耽搁太久。”
“给你的助理呢?”
“时间太晚,我让他先回去了。”
“哦?你倒是很体恤下属。”
贺隅站在原地,静静地道:“您生气了。”
语气是肯定的陈述,而非疑问。
周暮时没有被说中的反应,反倒勾着唇露出寡淡的冷笑:“我上次说过下不为例了,是谁得寸进尺?”
贺隅深深地凝视他的脸,像从没见过他笑一样,一步步走到他背后,俯下身与他对视。
“我要是不听话,您会惩罚我吗?”
周暮时还未开口,他又问:“要把我踢开,再找一个吗?”
“还是直接离婚?”
“你在说什么。”周暮时后撤半步,被身后的洗手台拦住,他抬起手抵住Alpha的肩要让对方退开,却被人抓住了。
握住手背的掌心很烫,他下意识要抽回来,却因为摩擦产生的疼痛皱了下眉。
贺隅微微松开,低头打量周暮时的手,只见一道细长的红痕,从手腕划到手背。
是不久前在公寓楼底和虞敏纠缠时被对方的指甲划伤的,破了层皮的小伤,周暮时只换了件外套便赶着过来,没顾得上处理,伤口在手套里闷久了,有些轻微肿胀。
贺隅放轻了力道,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周暮时使了使劲,却依旧被握着不放,只得敷衍着解释,“你‘堂妹’傍晚来找过我,为了虞城山的事。”
贺隅眼里露出回忆的神色,似是从脑中资料里翻出这号人物,语气微冷:“我会让她知道懂事的。”
周暮时只当他在以虞渊的身份开玩笑,正要试图把手抽回来,却见贺隅的目光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如有实质的视线从光裸的指节上滑过,对方低沉的声线响起:“这里的东西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周暮时知道他在问什么。
不知为何,空气里的信息素似乎浓重了一分,让呼吸变得压抑,身前的Alpha神色未变,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气质却有一瞬间带上了陌生的压迫感。
大概是等不到回答,贺隅注视着他又问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甚至过分温和:
“不喜欢?扔了吗?”
周暮时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眼睛,冷静背后似乎有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呼之欲出,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前一天晚上,被Alpha按在身下肆意侵犯却无力反抗的时刻。
一霎过后,他的表情沉下来,冷冷回道:“我戴不戴,扔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手上禁锢的力道瞬间变大,几乎捏响了骨骼,周暮时紧抿着唇忍住伤口挤压的疼痛,回视的眼神没有温度。
“放开。”他命令道。
两秒的沉默后,贺隅垂下眼,缓缓松开了手。
周暮时转了转手腕,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拉开门前侧过头道:“自作主张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贺隅勾了下嘴角,神色看不分明:“我明白了。”
**
赌场那一夜过后,两人又开始各忙各的工作。贺隅很安分,没再擅自去过工作地点以外的地方,选举期繁杂的日程让两个人都抽不出空暇,常常留宿在外,一来二去彼此错开,在家里的碰面寥寥无几。
一轮选举临近尾声,以虞城山为代表的激进派已经式微,少了一大竞争力,选举结果便是预料之中,保守派以百分之七的优势初步取得了议院掌控权。
支持率出来的当天,正好是联邦法院的开庭日,一审判定的裁决是无期徒刑,倘若放弃上诉,虞城山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的后半生。
这场突发在选举期的受贿风波引起了整个政界的高度关注,暗地里试图从周暮时这里打听消息的更是数不胜数,连父亲发来的信函里,措辞也无形中带上了忌惮。
周暮时不动如山,一律模糊回应,私下和联协委的往来却越发密切,叫替他盯消息的柳真也苦不堪言。
这天下午,周暮时在会客室接待了两个特别的来客。
虞渊的表叔和堂妹。
自虞城山倒台后,老爷子年老体衰,虞家便由子辈里年纪最大的虞城风暂时话事,到了现在总算是坐不住,拉着侄女前来拜访了。
虞敏看起来比那天傍晚显得更憔悴,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被一旁的表叔拍了几下肩,才呐呐地开口对周暮时道歉。
虞城风态度十足殷切诚恳地问候了周暮时,斥责小辈失礼,话套话地说了一圈,才终于在周暮时波澜不惊的淡笑里擦了擦额上的汗,引入正题:“大哥的判决……实在是不乐观。”
周暮时啜了口茶:“节哀。”
这十足敷衍的两个字把虞城风打好的腹稿全堵回了肚子里,他张了张口,又擦了一把汗,只得婉转道:“不知小渊最近怎么样?”
“他也觉得很遗憾,不过最近很忙。”
“唉,忙得连家里人都不见了……周先生,您……”
周暮时挑眉:“这是他自己的事,找我没用。”
他漫不经心的冷漠态度想不激怒人都难,虞城风一把年纪好歹忍了下来,虞敏却不然,通红着眼抬起头:“你不帮就不帮,装什么装,要不是你逼着我哥……”
“小敏!”
周暮时放下茶杯:“我逼着谁?”
“你少装傻!我爸出事了我哥怎么可能不管!一定是你威胁他!看我们家遭了难就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姓周的你安的什么心!”
虞城风急忙拉住口不择言的虞敏,恨不得捂上她的嘴,心里后悔极了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过来坏事,却见周暮时脸色丝毫未变,待虞敏骂累了停下,才不紧不慢道:“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虞渊是我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威胁他?”
“况且,我若是真的不安好心,你以为你们叔侄俩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这……小周啊,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虞叔叔说笑了,我不过说实话而已,失礼了,您请回吧。”
说罢,他无视两人发白的脸色,按铃让保安进来请人离开。
会客室安静下来,周暮时坐在沙发上把杯里的茶喝完,才起身开门出去。
苦茶短暂地抚平了脑里的躁动,他却又开始想念咖啡的味道。
刚才在会客室里的话在耳边回放,周暮时隔着手套摸了摸食指,发觉自己说错了一句,确切来说是一个名字。
虞渊不是他的人,只是一纸文件约束的婚姻对象。
没有实质的联系,可以随时被代替。
但贺隅不会。
如果可以,周暮时愿意在他身上打上专属自己的烙印,甚至尝试建立信任关系。
前提是,这个Alpha能被牢牢握在他的手掌心。
而凡是超脱控制的东西,他一律放弃。
控制狂A vs 控制狂O
(写着写着就忘了这是篇凰文orz
第二十二章
离发情期过去快一个月了,后颈上的齿痕早已经愈合得看不出痕迹,而现在,连同深埋在腺体里的那个无形标记,似乎也在慢慢地消散了。
周暮时的卧室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也越来越淡,被褥换洗过一次后就没有了信息素的味道,最初的一段时间他仍旧不习惯,入睡得很晚,但他想,等标记彻底消失,他对Alpha的信息素不再有需求,那么状态就会自然而然恢复正常。
那么他做出的判断也就不会再受其他因素影响。
有些事情拖到现在,确实该有一个决定了。
这段时间,贺隅白天离开得很早,往往只在餐桌上留一壶冲好的咖啡,是周暮时熟悉的味道,他自己单独在办公室时让助理也替他泡过咖啡,一样的豆子,喝起来却总有哪里不同。苦涩的香气里,似乎带一点木质的回甘,像Alpha身上的味道。
周暮时摇摇头,把心思放回到手中的资料里。
一轮选举过后,他站的中立派基本可算是稳操胜券,但倒了一个虞城山,还有不少政敌躲在暗处窥视,在大选的紧要关头万不可掉以轻心。最近虞家人倒是没再来找过他,大概是家族内斗和外患让新任掌家人分身乏术,况且虞城山的官司还没结束,正在预备重新上诉,这跟老油条是否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尚且未知,以周暮时对他的了解,无论背后的人是谁,要一举彻底搞垮虞家怕是没那么容易。
晚上,中立派的一个姓程的代表领袖约他见面,商谈接下来的选举细节,两人坐在一家私人咖啡馆的包厢里,周暮时听对方提了几个讲稿的纲要,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和人会面一般都是在正经会议室,但候选人主动邀请,周暮时也不好不给合作人面子,对面的男人说完了正事,突然道:“上次的餐厅我看你似乎不喜欢,这次换了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周暮时有些奇怪于对方的语气,但依旧礼貌道:“很好。”
“这里的咖啡豆是从我在萨尔瓦多的庄园运来的,很新鲜,”男人看向他手边的杯子,弹过手来拿勺子替他搅了搅,动作间不经意碰到周暮时的手,“快凉了,不尝一尝吗?”
周暮时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到桌下,婉拒道:“我不太喜欢咖啡。”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结束谈话,两人从咖啡厅出来,周暮时突然察觉到一股被窥视的感觉,警惕地回过头打量,视野里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怎么了?”程先生问道。
周暮时摇摇头,收回视线时,却在不远处的一块播放着新产品广告的电子屏上顿了顿。
程先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饶有兴趣道:“周先生对电子产品感兴趣?这是限量版,还未上市,不过我在商会里有些人脉,可以给您……”
“不了,”周暮时打断他,“有人送我了。”
程先生停顿了一下,咧了咧嘴:“您这样出众的人,果然追求者众多。”
“不是什么追求者,”周暮时的语气无波无澜,抬手摸了摸后颈,“是我丈夫。”
男人在原地愣了愣,这时一辆悬浮车开到了近前,门自动拉开,周暮时上车前回过头,道:“提醒您一句,注意安全,安保该升级了。”
说罢,车门合上,驶离了街道。
周暮时坐在后座上,低头时扫见夹在座椅缝隙里的一片干枯花瓣,突然想起,他好像有两天没见到贺隅了。
**
回到家里,客厅里黑着灯,没有人在,餐厅方向却有隐隐的光亮传来。
周暮时听见了一点声音,他脱下外套,不知怎的,没有开灯,径直往里走了过去。
绕过墙壁,眼前亮起幽暗的灯光,只笼罩在吧台周围,面前是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正支着长腿倚在座椅里,空气里有淡淡的酒香。
“贺隅。”他叫了对方的名字,目光从一旁开着的酒柜,移到对面Alpha的侧脸上。
贺隅的目光从手里的酒杯移到他脸上来,像是无法聚焦一样眯了眯眼睛,说:“你回来了。”
周暮时慢慢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贺隅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没有回答,表情似乎有些微醺,然后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脚底有些不稳,朝周暮时的方向一歪,被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信息素混着浓烈的红酒味道扑面而来,厚重又轻佻,贺隅圈着他的腰,埋在他颈间,语气含混:“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周暮时被Alpha倒过来的重量压得难以动弹,不适地挣了挣:“有点事……你先站直。”
贺隅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语义不清的对话:“你去哪里了?外面冷吗?”
周暮时皱眉:“你喝醉了?”
他转过头,看向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瓶身的形状很眼熟,正是母亲生日那天送给他们的那瓶酒。
贺隅解释道:“你的柜子里没有酒,我只好开了这瓶……味道不错,但是有些太甜了。”
周暮时不喜欢喝酒,家里的酒柜只是个摆设,里头自然空空如也。
“太甜你还喝了一半。”周暮时面无表情,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身上人紧贴着开始升温,渐渐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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