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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璟瞳孔微微放大，直接被带了过去，压在霍离雪上方。
于昏暗的灯光中，两人目光对视着。
随之而来，哐当一声响，盆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传来脚步声，王老师和校长走了过来。
夏璟回神，深呼一口气，立马起身，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地上洒满了水，就连霍离雪的床上也有水痕，好在水温不烫，没有伤着人。
校长问：“这是怎么了？”
“走太快了，不小心绊着凳子了。”夏璟找了个理由。
校长问：“人没事吧？”
夏璟说：“没事。”
霍离雪也站了起来，王老师拉着她，怕她摔倒了，喝醉酒的人脑子不清醒，摔倒是常事。
霍离雪朝着她笑了一下，摆手：“我没事。”
王老师嗯嗯嗯点头：“你没事，你乖乖坐着，我们来收拾。”
床很小，现在已经湿了一块了，被褥也湿了，不适合睡觉。
院子里已经没有空房了，只能让霍离雪今晚将就一下，和别人住在一起，王老师和张老师体格比较大，和她们挤在一起睡不太行，秦诗于都不太敢和霍离雪单独在一起，怎么敢睡一起，于是只剩下夏璟了。
水也是夏璟洒的，她理应负这个责，并没有推脱。
她们不知道霍离雪到了醉到什么程度了，意识是否清醒，但还是得问问她的意见。
王老师问她：“霍老师你今晚和小夏老师睡一起能行吗？”
站在一旁的夏璟曲了曲手，在看见霍离雪点头时，觉得霍离雪真的醉得不清，不然怎么会答应和她一个屋子。
夏璟将霍离雪带回了房间，重新接水给她擦了擦脸后，让霍离雪躺在床上休息，在一旁静静站了一会儿，轻轻推门出去，去收拾隔壁房间的地板了。
*
在夏璟关门出去那秒，霍离雪就睁开了眼睛，眼眸里的涣散已经消失，只剩下清醒，清醒地看着天花板。
方才她确实喝了很多果酒，若是在从前，以她的酒量一定会醉。
从前她酒量不好是因为不敢多喝酒，没去练过，怕喝多了之后会犯瘾，会让自己陷入糟糕的失控中，因此不能在喝酒上放纵自己，即使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能。
但瘾消失之后，她没有那么多顾忌，闲下来时，自己在家里喝了很多次，即使醉了也不怕会发生什么，酒量就好了许多。
校长的那些果酒，喝多了只会让她头晕，不会醉。
她之所以会喝那么多酒，会在酒后沉默，是因为还没从任芳芳的事情里换过劲儿来。
看见任芳芳，就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所以她才会主动去找任芳芳，她有过类似的经历，她知道任芳芳需要的是什么关怀，人没了希望与信仰就会陷入绝望之中，会否认自己的一切。
当年的她就是这样，在一条看不见光的道路里，沉默地选择了死亡，如果不是明溪的突然离世，她的愧疚与自责让她得活下来对明家人负责，她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曾经霍离雪几乎不会主动去回想小时候的自己，那段回忆实在是太糟糕了，即使是现在的她，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强大精神内核的她，也无法坦然地面对从前，每次回忆起，都会陷入极端的沉默中。
陷入从前，那些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几度让她有窒息的感觉。
让她没想到的是夏璟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以那么温柔的语气。
夏璟以她醉了，在场那么多人，即使不管她，也不会出什么以为，为什么要管自己？
她们不是早就闹翻了吗？
即使从前对自己有的那一点点短暂的喜欢，在这几个月里不是消失殆尽了吗。
霍离雪亲耳听见夏璟说对自己没有感觉了，已经不喜欢她了。
又为什么要主动关心她，霍离雪陷入沉默的同时，也陷入了她的温柔中，跟着她回了房间。
沉默地看着她为自己操劳忙活，但没有任何越举的行为，脸上的神情也是平静。
——平静
状态本就有些糟糕的霍离雪忽然被这个词刺激到了，为什么夏璟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见到她能如此平静。
霍离雪自己却平静不下来，至于为什么平静不下来她之前没有去深想，也觉得不值得去深想。
可真的是不值得去深想吗，还是她不敢去深想。
这几个月里，只要闲下来，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夏璟，即使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她的潜意识也会让她做一些和夏璟有关的事情。
阳台上被她养得很好的花，下床会主动穿拖鞋，吃饭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拿两副碗筷，放在桌上时，她反应过来只有她一个人。
甚至在梦里，她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一次次梦见和夏璟做做|爱，醒来后的自己却是一片干涸，再也湿不起来。
霍离雪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就连这次五一放假，她选择跟着同事出门来到周山，也是想让自己有事情做。
但是命运就是有那么巧，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她居然也能遇见夏璟。
能平静下来吗，不能，在看见夏璟如此平静时，甚至想暴怒，所以方才一时冲动，才拉了夏璟，盆里的水才会洒出来。
霍离雪深呼一口气，将头埋进枕头里，她为什么不能平静下来，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能平静处之，这些年来除了她的瘾之外，在任何事情上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去哪了？
可是面对夏璟，她为什么要用上自控力，不应该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引不起自己任何的情绪起伏吗，她明明不爱夏璟……
她不爱夏璟……
心口忽然颤了一下，夏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几个月之前，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喜欢她，可是现在，最近的种种无不在告诉她：承认吧霍离雪，别挣扎了，你喜欢上她了。
即使有夏璟可能是在报复她，即使她没了自己最喜欢的干净与毫无算计，你还是喜欢上她了。
霍离雪的胸前不断起伏着，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之中。
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喜欢夏璟，身体乃至心理却不停地念着夏璟。
不断告诉自己夏璟骗了她，算计了她，但同时又很清楚，夏璟终究是个好人。
夏璟从前对自己的好都是真实存在的，夏璟现在对村民的好，对学生的好也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这些极端的矛盾不断在脑子里交战，让霍离雪浑身发热，处于茫然与慌张中，快要冲破了她伪装出来的平静。
——小夏老师可好了，经常来帮我奶奶干活
——之前下大雨，冷得不行，小夏老师把她的厚棉袄给我们穿了，她冷得脸都青了，最后还发烧了
——小夏老师在宿舍给我们补习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小夏老师悄悄哭了，我觉得她是累哭的
……
这是她昨天和学生们在操场上玩时，她们对夏璟的评价，每个孩子都很喜欢夏璟。
小夏老师，小夏老师，那么好的小夏老师，为什么要算计她，为什么要在算计她时对她那么好，更荒唐的是，霍离雪居然喜欢上她了。
无论她承不承认，接不接受，她都喜欢她上她了。
轰隆一声如同天崩地裂，霍离雪瞬间红了眼圈。
刚好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的夏璟和霍离雪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夏璟提了口气，见她状态不对，快步走过去，担忧问道：“头很疼吗？”
霍离雪看着她着急的神情，忽然有了想问问她为什么要算计自己的冲动。
那么好的小夏老师，真的会因为她当初的不告而别，而计谋算计那么多吗？
即使她亲眼看见了那张纸条，即使她认识夏璟的字迹，但此刻她忽然很想自动为什么？
霍离雪喉咙有些干，眼里闪过些挣扎，看着夏璟的眼睛，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将其问出来。
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夏璟已经不喜欢她了，对待她已经如此平静了，知道愿意又如何。
即使是她真的算计了自己，霍离雪在几个月前也已经在口头上报复回去了，她们之间已经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什么。
霍离雪一直没说话，夏璟也以为她还在醉酒中，并没有清醒过来。
方才夏璟出去收拾隔壁屋子时，顺便熬了醒酒汤，这会儿已经好了，她快速出去盛了一碗端进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夏璟柔声说：“喝了会好受一点。”
霍离雪垂眸，热水飘在她眼睫上，将其晕染得润润的，她拿起汤勺。
“你吹一吹，应该有点烫。”夏璟在一旁提醒她。
霍离雪抿了抿唇，慢慢地将小半碗醒酒汤喝完，重新躺回床上，安静地闭上眼。
夏璟将大灯关了，打开了书桌上昏暗的台灯，开始给学生们批改作业，她今晚进没有上床睡觉的打算。
这会儿霍离雪醉酒了，所有不厌烦她，若是明天清醒过来，如果见到她们睡在一张床上，一定会很不舒服。
夏璟改着作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悄然而至，床那边也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她抬眸看了一样，轻轻笑了一下。
到了后半夜，夏璟实在熬不住了，山间的夜里很冷，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出去上了厕所，回来时脑子已经困得不清醒了，直接走到床边躺了上去，拉背子盖住自己。
霍离雪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着对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往前移了一点点，一米五的床本开就小，两人挨着在了一起。
可能是太冷了，也可能是本能，睡梦中的夏璟将霍离雪揽在怀里。
霍离雪没有挣扎，下巴挨着她的锁骨，闻着夏璟的味道，嘴唇微微颤了颤，在夏璟脖间落下一吻。
就这一秒间她在想，即使夏璟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情，对自己的好里面可能有着算计，她还是喜欢上了她，她承认她喜欢上了她。
霍离雪忽然不怨她了，不管是骗自己，还是算计自己，无论如何夏璟都不会是很坏的人，她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
从前她获得的那些自如与舒适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她不能因为一件事，而否认了夏璟的所有。
至于她的那些纠结，现在也不重要了，夏璟对她已经释怀了，而她也得对夏璟释怀，她也不必执着于那一张纸条，她得相信她所感受到的，相信她所听到的。
平静地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平静地接着这人现在不喜欢自己，希望她们未来各自安好。
这几个月以为的不安与焦躁，瞬间平息下来，她喜欢她，仅此而已，不是一件很难承认的事情。
她喜欢的人，也不是糟糕的人。
霍离雪轻轻闻着夏璟的味道，伸手回抱着对方，闭上了眼睛。
夏璟醒来时天还没亮，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怔愣片刻，紧接着立马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瞳孔里闪过些惊慌，轻轻松开霍离雪，像做贼一样出了房间。
*
太阳升起，周围的雾气散开，是个好天气。
一起吃过早饭后，霍离雪和王老师她们就提着行李箱上了三轮车，路程她们已经熟悉了，就不用任何人送了。
霍离雪在临走前和校长说了任芳芳的事情，她会一直资助任芳芳上学，但钱不会直接打到任芳芳那里，怕任芳芳的一些亲戚打这笔钱的注意，所以还得麻烦校长帮忙，每月按时给，至于给多少，霍离雪自有考量，她也相信校长的为人。
会为了学生上学，不断忙碌奔波的人，值得她相信。
校长热泪盈眶。
王老师也说：“学校需要的设施，过一阵也会陆陆续续过来。”
校长握住她们的手：“太感谢你们了。”
王老师说笑着说：“不用感谢我们，得感谢那些愿意做好事的人，我们就是帮了点小忙，其实也没做什么，反而是你们这两天帮了我们很多忙。”
校长说：“要说帮忙，也是小夏老师和小秦老师帮的忙。”
王老师和张老师笑着对夏璟和秦诗于说了声谢谢。
霍离雪也道：“谢谢小秦老师这两天的照顾。”
秦诗于：“应该的应该的。”
霍离雪又看向夏璟，忽然笑了一下。
夏璟莫名有些紧张。
霍离雪笑着说：“谢谢小夏老师的照顾，好好保重。”
夏璟嗯了一声，看着三轮车远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霍离雪和来时的状态不一样了，而那句“好好保重”好似在和她告别，也是在和自身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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